32 喵喵

喵喵

上輩子,也曾有過這般場景嗎?

他不知道。

也或許是忘記了。

“邵炀”自虐似的站在暴雨中,任風吹雨打,悠然自得。

他感覺身體裏升起一波又一波熟悉的寒意。

寒意過後,又是不正常的熱浪。

“邵炀”的一輩子,很短暫。

短到記憶裏,連份最值得反複回味的片段都沒來得及制造。

孩童時期的苦痛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跟在溫苒身後太久,最深刻的記憶也大多是她帶來的。

她教會了他極多。

越痛的、越瘋狂的、越失控的,所有能讓他變成怪物的手段。

都是溫苒最喜歡送給他的禮物。

就連最後他親手将她的生命終結,她也是挂着滿足的笑。

這麽一想,這個世界的蠢貨倒比他想象的聰明一點。

“邵炀”忍不住皺起眉頭。

把這個念頭甩掉。

突然,雨停了。

不對,雨還沒停。

“邵炀”随手撩開濕漉漉的額發,從雨霧中,看到了一張最近總是在他腦中晃悠的臉。

他扯了扯唇,低喃出幾個意味不明的音節。

清隽俊俏的少年明明渾身狼狽不堪,眼神卻是枯燥孤寂的,他百無聊賴的站在雨幕下,絲毫不在意身上的狼狽,他的五官比冷冽的風還要淩厲,卻被密集的雨霧打成了朦胧的一團,莫名的引人憐惜。

而在他的頭頂。

正是一把不大的傘面。

“邵炀”擡眸,注視着有些氣喘的聞思思,她的發絲被風吹得淩亂,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驚人,讓他恍惚看到了一片近在咫尺的星辰大海。

他有些手癢。

卻在擡手想去觸碰的時候,聽見她硬邦邦的語氣,“走吧。”

在對上視線的一剎那,聞思思不太自然的扭開臉。

“家裏只有一把傘。”

多此一舉的解釋。

和聞思思并排走在一起的“邵炀”,目光若有似無的在她的肩膀上飄忽。

不大的傘面撐在他的頭頂。

為了少淋點雨,最常規的方法就是兩個人盡量挨近一些,在狹窄的空間,肩膀擠着肩膀,身上的溫度互相傳遞,想想就讓人臉紅心跳,心生雀躍。

再看看聞思思。

臉色冷得好像他欠了她幾千萬,半個肩膀都露在了雨裏,還要硬撐的和他保持距離。

“邵炀”嗤笑。

想要嘲諷的暗刺她幾句,又在即将開口的時候,咽了回去。

……算了,何必和她計較。

聞思思用鑰匙打開房門,把雨傘上殘留的雨水抖幹。

她先一步走進去。

“邵炀”也提腳要進,卻在踩下去的時候倏地停住。

雖然路上一直打傘,但畢竟在下面淋了那麽久,身上濕漉漉的像剛從湖裏撈出來,随便一動,就留下一灘污水。

他站在門口的地毯上,下意識收了收身。

還是無可避免的留下了刺眼的痕跡。

等一下……刺眼?

他居然會覺得刺眼?

聞思思将傘放進傘架,餘光瞥見他瞬變的神情。

心中警鈴剎那間大響!

不會突然想搞事吧?

系統還在信誓旦旦的保證:“放心吧!宿主大人,只要他有不好的心思,我就立刻制裁他!”

聞思思:“……”

那你現在就制裁不好嗎?

系統接收到她的暗示,猶猶豫豫道:“嗯……不好吧,制裁的話,有一半的副作用會反彈到這個世界的邵炀身上,由他來承受,您,願意嗎?”

這句話說得緩慢,仿佛吃定了她不會同意。

呵。

聞思思閉嘴不言。

她轉身催促道:“快進來吧。”

“邵炀”頓了片刻,才慢半拍的點點頭。

他跟在後面,在頭發上的雨水凝聚成一滴落下時,他迅速又不着痕跡的用手接住,然後捏緊。

略微陰沉的眸光落在聞思思的背後。

在下面淋雨的時候,他曾無數次升起在身上制造一些傷口的想法,作為讨要目光的籌碼。

髒污的雨水鑽進傷口感染,無論是引起發燒或是感冒,至少會讓聞思思心生憐憫,然後順其自然的留下。

溫苒最喜歡他雙手沾滿鮮血和深陷泥潭掙紮的模樣。

她說只有那樣,才是他最讨人喜歡的地方。

他做過許多次,很熟稔了。

可為什麽,他一面對聞思就不由自主抵觸這種方式?想要把最幹淨的一面展現給她?

到底是為什麽?

“邵炀”百思不得其解。

他若有所思的亦步亦趨跟在聞思思後面,直到她停下,他也恍若沒注意,直接将距離拉得極近。

她的身上有種很溫暖的味道。

即使肩頭被雨水打濕一小塊,也不影響那種引蛾撲火的炙熱溫度。

聞思思一回頭,就被他放大的臉吓了一跳。

“幹、幹嘛!”

一不留神,居然被他鑽了空子。

“你安分一點,要麽打車,要麽等雨停——”

她不滿的蹙眉,擡起胳膊抵住他的胸/膛,暗自用力推。

但她的力氣對于他來說,似乎不太夠看。

他只象征性的後仰了仰,腳下卻半步都沒後退。

忽然。

“邵炀”目光一凝。

聞思思白嫩光滑的皮膚上,橫出一道極其紮眼的紅印,因為她的手腕纖細,更加凸顯出那條痕跡。

“……你受傷了?”

他的聲音陡然沉下去。

并向她伸手。

聞思思呼吸一顫,後退一步躲開,她佯作鎮定道:“別碰我。”

“別碰你?”

他似乎極其不理解,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後綻開熟悉的笑容,他低垂眼睫,可憐兮兮的問:“我是邵炀啊,思思,你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對我?”

聞思思:“……”

不得不說,他裝得真的非常像,惟妙惟肖,相差無幾。

又像一個喜愛惡作劇的孩童,抛開精湛的演技,無一處不在試探她的底線。

“別裝了。”聞思思丢掉最後一絲冷靜,不想陪他玩猜猜我是誰的游戲。

她一字一頓地說:“你不是,你又不是他。”

“呵。”

“邵炀”揚起的嘴角驟然落下來,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陰沉和殘忍。

從未在邵炀臉上看到的表情。

讓她剎那間看見了上輩子“邵炀”的影子。

聞思思沒有一刻像現在那麽清晰的認識到,他不是邵炀。

他才是真正的,屬于上輩子的反派“邵炀”。

她的呼吸沉而急促。

在安靜的空間裏,她劇烈的心跳聲完全無處藏匿。

而除了她的心跳聲外,似乎還多了一些別的聲音,可聞思思實在心緒雜亂,竟完全沒有察覺到。

“邵炀”終于撕掉了所有的僞裝。

他目光陰冷的盯上她,滿是嘲諷之色,毫不掩飾身上仿佛與生俱來的陰郁暴戾,如同藏匿在深山裏的毒蛇,一旦有機會,細長的身軀就會緊緊箍着敵人。

黏膩陰冷的氣息纏得聞思思一陣窒息。

“為什麽?”

他欺身而上,鼻尖幾乎怼上她的皮膚,帶着寒意的呼吸撲上來,來自察覺危險的本能,激起她後頸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他不理解的扯了扯唇角,“為什麽?之前和他還好好的,怎麽一遇上我,就變了呢?”

“邵炀”用兩根手指掐住她的下巴。

聞思思冷下臉,忍不住反駁:“你和他怎麽能相提并論。”

他的目光如螞蟻爬行,緩慢又細致的觀察她的表情變化。

“怎麽不能?都是同一張臉啊。”他低笑,眼中的戾氣卻不見一絲緩和,“你想看到什麽樣的表現,我都可以做到,保證一模一樣,即便是你,也找不到破綻。”

聞思思臉色更差了。

“邵炀”眸色漸暗,他頗有些咬牙切齒道:“為什麽,為什麽偏偏這麽對我?”

為什麽用這個态度?

為什麽連他的觸碰都如此抵觸?

為什麽偏偏不接受他?

“邵炀”越發逼近她,不問出一個答案不罷休。

聞思思一面與他周旋,一面在腦中恨聲道:“你大爺的!系統!現在還不是制裁的時刻嗎!”

系統機械的滴滴聲響起:“制裁加載中,倒計時,15、14、13……”

她暗自松一口氣。

但也只是短暫一瞬。

下一秒,她就聽見他問——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莫名其妙的,她脫口而出:“因為我喜歡他!”

或許是再也沒法嘴硬下去。

他們之間的對比越強烈,她內心獨屬于邵炀的悸動和對他刻入骨髓的抵觸就更明晰。

“喜歡?”

他不屑的哼笑,漫不經心的将這兩個字頂在舌尖評析,“你說的喜歡指什麽,它是比愛還要讓人更愉悅的東西?竟然值得你如此固執?”

“邵炀”不理解。

像愛這種,令每根神經都為之顫栗的、帶着濃郁血色的情感。

聞思思能承受得住?

“10、9…”

“邵炀”嗤笑,松開了嵌住她下巴的手。

聞思思趁機從他懷中逃了出來。

“邵炀”一怔,對上聞思思劫後餘生似的神情,他的面色驟然一沉,眼神陰戾,“你就那麽喜歡他?”

哪怕對喜歡的意義還不甚清楚,他也感到了莫大的怒氣。

還得再拖延幾秒……

聞思思暗忖,小心翼翼的挪動腳步。

沙發上有她的包,哪怕是拿起來掄一下,也不能讓他做出錯誤的行為。

她防備的姿态讓“邵炀”的心口猛地一跳。

難以言喻的疼痛在胸腔裏彌漫開來。

連綿不斷的酸澀和麻意爬上全身。

好奇怪的體驗。

他、很、讨、厭。

“瞧瞧這個廢物,現在還在害怕呢。”他捂住抑制不住顫動的心髒,惡劣的咧開嘴角。

“可真怪。”

他的語氣很輕,說出的話卻沉重無比。

“和他相比,我差在哪裏?”

“為什麽就不能是我?”

他慢吞吞的,一步一步靠近她。

“明明是同一個人,明明都是我,你卻只喜歡這個世界的,憑什麽?”

憑什麽?

仿佛眼前只剩下這三個大字。

壓得他喘不過氣。

憑什麽?

憑什麽他有的,他都沒有。

家人、朋友、關心。

還有她的那雙永遠如星辰一般明亮耀眼的眼睛。

他都不被允許擁有。

憑什麽他什麽都可以擁有。

憑什麽同是一個人,待遇差距卻那麽大?

“……”聞思思手背到身後,抓緊了包包的帶子,整個身軀遏制不住的緊繃。

他看上去不太對勁。

最後的幾秒恍若在她大腦裏化成了慢動作,聞思思跟着一起倒數。

“邵炀”不滿的發問:“為什麽?為什麽不能給我多一點好的待遇?”

這句近乎撒嬌的讨要語氣讓聞思思汗毛倒立。

他已經逼近到她面前,強硬的拽過她放在後面的手腕。

“嘶——”好痛!!!

恰好被抓到傷口,聞思思狠狠皺眉,疼得想掉眼淚。

忍了忍,沒忍住,發紅的眼角立馬沁出一層水霧。

“邵炀”一怔。

倒計時在此刻歸零!

聞思思在聽見腦中的系統發生極響的滴滴聲,同時感覺到手腕處的力道松了松。

聞思思迅速擡頭,細細打量對方的眼眸。

失焦的眸光黯淡失色,懵懂得如同一個流浪的幼犬,找不到方向,表情卻是兩個不同靈魂在撕咬鬥毆,既痛苦又糾結的神情呈現在他的臉上。

聞思思:“系統……這是怎麽了?”她有點慌。

系統不緊不慢的解釋:“宿主大人,就說了制裁時,會有一半的傷害會反彈在本體身上,可能有點痛苦,但這很正常,很快就恢複啦~~”

正如它所言,過了幾分鐘後。

那雙眼眸漸漸恢複了光亮,聞思思緊張的觀察他的反應。

……是邵炀沒錯。

只是他看上去情況不太妙。

在他還沒恢複正常的幾分鐘裏,聞思思半拖半拉的把沉重的邵炀按進沙發坐下。

而這期間,他攥着她的手一刻也沒有放開。

餘留下的力度可不小。

等邵炀清醒了,目光顫顫悠悠的停在自己手指下的皮膚。

他慢半拍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

他沉默地盯着那片可怖的淤青。

臉色唰地變白。

邵炀:“……”他的唇角抿緊了,像一根繃緊的弦。

聞思思按住他的另一只手,掰開他掐得泛白的指節,只說了兩個字。

“別怕。”

邵炀的眼睫猛然一顫。

話音剛落,他就在聞思思驚詫的眼神中昏倒了。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邵炀隐約聽見了聞思思驚慌失措的質問聲,以及一個陌生的口吻——

“哎呀,放心吧,宿主大人,他可是這個世界的任務目标,再怎麽樣,我也不會讓他出事的……”

邵炀這次昏迷,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

哪怕心裏對不靠譜的系統的話始終保持懷疑,但她依舊希望,它說的都對。

他順利醒來,就沒問題。

在第三天的淩晨,邵炀醒了。

優先考慮邵炀的身體,他被她安排在床上,自己則在客廳的沙發上簡單的睡了一夜。

或許是不習慣,第一天夜裏她就做了噩夢。

第二天邵炀依然靜靜躺在床上,聞思思只好繼續睡沙發。

彼時的聞思思再次從夢中驚醒,強行從睡夢中脫離的感覺很不好受,眼皮像是被千萬斤重石壓着,怎麽也睜不開。

她在朦胧中似乎聽見了幾聲輕柔的哄。

自己被什麽人溫暖有力的臂彎抱起。

對方的身上滿是令她安心的味道。

“沒事,繼續睡吧……”

被那種充滿魔力的話語所安撫,聞思思昏昏沉沉的即将陷入沉睡之際。

她的心頭一震!

睡意全無!

“再睡會吧?”

視野中出現的邵炀彎了彎漂亮的眼眸,狹長的眼尾泛着剛睡醒的紅暈,整個人的狀态都恢複回來了。

而自己,正被他抱在懷裏。

看方向,應該是想把她悄悄抱回房間。

聞思思耳尖忍不住發熱,掙紮了下。

“我,先讓我下來。”

見她徹底清醒了,邵炀無奈又遺憾的松開手,将她又放回了沙發。

聞思思拉着他,前前後後檢查了一圈,問:“怎麽樣,還有哪裏難受嗎?”

邵炀乖乖搖頭,“我很好。”

聞思思點點頭。

轉頭又在腦中呼叫系統,指使它再給邵炀全方面檢查一遍。

經過這一遭,聞思思也不想趕他走了。

這次撕破了臉面,萬一藏在他身體裏的“邵炀”徹底放縱自己,做出一些奇怪的或是危險的事,那可就不好控制了。

至少系統在,他就多一層保障。

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天氣終于微微放晴。

眼前如同開了一層小清新的濾鏡,雨後的天空湛藍,空氣格外好聞,透着濕潤青草的芬芳。

聞思思睡了一半醒來,沒了困意,更別說昏睡了一天一夜的邵炀。

索性面對面坐下來聊天。

邵炀在昏睡的這段時間裏也沒閑着,幾乎把上輩子的“邵炀”的生平幾倍速全看完了。

明白了“他”是什麽樣的人,是怎樣形成的人格。

以及“他”和溫苒的故事全貌。

這下子,邵炀總算完全了解,為什麽“他”曾幾度借自己的身體去見溫苒。

邵炀一陣惡寒。

如果他沒有遇見姐姐,會不會,也會不知不覺走向“他”的結局?

他沒有隐瞞的把這些都複述一遍。

聞思思沒什麽反應。

她很平靜的點點頭,就把話題引去了別的地方。

邵炀看出她的神情不太對。

張了張嘴,沒有問。

而在她到了中午撐不住要午睡的時候,邵炀獲得了答案。

年紀還小的時候,邵炀有很多機會都能碰上正在睡覺的聞思思。

次數多了,他也熟悉了,知道她是個睡得極沉的體質,大多數不會做夢,哪怕做夢,也是甜甜的美夢,叫人根本不舍得早早醒來的那種。

近幾年聞思思做夢,卻大多數是噩夢。

裏面人的臉還是他的。

當初剛得知這個原因,他只覺得無比震撼和恐慌。

可這次親眼所見聞思思尖叫着驚醒,沙啞的嗓子和失焦的瞳孔,整個人都被冷汗浸透,淩亂的發絲纏繞在她潮濕的腮邊,是他從未見過的。

那種恐懼是深入骨髓的,無法控制的。

邵炀胸口一堵,呼吸艱難。

好像猛然吸入一大口摻着刀片的冰沙,嗆出大片尖銳鋒利的血渣,幾乎要窒息而亡。

他想靠近,想要輕聲撫慰她的情緒,想要成為她的依靠。

可是……他的臉是她最大的噩夢來源。

他心疼的注視着竭力平複心情,假裝一切沒有發生的聞思思,繃緊了下颚。

必須要結束這一切!

聞思思餘光瞥見邵炀躊躇的目光和猶豫的肢體。

“過來吧。”她柔聲道,招了招手。

邵炀眼睛一亮,似乎還有幾分慶幸在裏頭,他步伐略輕快移到她面前。

他眸光微閃,小心翼翼的伏在她的腿邊。

見她沒有排斥,一直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放松。

他微微仰起頭,一雙狹長上揚的眼眸與她對視,直白又專注,是一種渴望被關注的祈求姿态。

“思思,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邵炀忽地開口。

他像是變魔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來一個小藥箱,“我見藥箱裏缺了些東西,中午就去買了新的補了補……”他一邊解釋,一邊有些擔心她生氣,“對不起,未經允許就買了……”

“沒事沒事。”

聞思思不在意的擺擺手,目光觸及自己手背上加重的紅痕,唔,顏色似乎惡化得有點慘不忍睹了。

她略微嫌棄的皺了皺眉頭。

整個人都不好了。

邵炀忍不住笑了一聲,引來聞思思一個瞪眼。

——還笑,還不知道因為誰?!

邵炀眉眼之間還帶着忍俊不禁,他輕輕拉過她的手腕,像是捏着一朵易皺易碎的花瓣。

從藥箱裏取出藥膏,藥膏抹在傷口上,聞思思先不适的瑟縮了一下。

她一開始燙傷還不嚴重,只是用冷水沖了一段時間,後面又因為“邵炀”的緣故沒顧上,還被捏住傷口使之嚴重了,中間時疼時不疼的,原本都不想再管了,等它自己慢慢修複。

但人總希望自己被照顧的。

誰會不喜歡呢?

聞思思用空閑的手拖住下巴,莫名覺得他認真細致的模樣很有觀賞性。

兩秒後,她眼睜睜看見他白淨的耳尖漫出微紅。

唷,害羞呢?

“噗。”

聞思思剛露出一秒偷笑,下一秒就倏地僵住。

邵炀溫熱的唇貼上她的手腕,唇角堪堪挨上塗抹過藥膏的傷處。

他的發絲細軟,毛茸茸的,因為他低頭的動作蹭上來,有些癢癢的,就像只可愛的大型狗狗,柔軟的呼吸撲打在皮膚上,有細微的酥麻感從觸碰的地方竄遍四肢五骸。

聞思思快速眨了眨眼,“你怎麽了?這是幹、幹嘛?”

她連忙把手收回去。

可上面殘留的柔軟觸感卻久久不散。

邵炀眼睫微顫,抿了抿唇,苦澀的藥味在他的口腔裏彌漫,深深滲透進心髒。

上面的傷本不嚴重的。

但因為“邵炀”生拉硬拽,反而讓紅印看上去更觸目驚心。

他失落的掐緊了手心。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哎哎,這可不怪你!”

聞思思預判了他接下來準備說的話,立馬打斷他。

她心煩意燥的啧道:“還不是……‘他’搞的鬼,反正,你別和他化為一談!”

聞言,邵炀的情緒瞬間變得高漲起來。

他綻開極其開朗的,少年氣十足的笑容,把小藥箱推遠,順勢又把上半身壓到了聞思思的膝上。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聞思思沒來得及拒絕。

邵炀看似将頭枕在她的膝上,力度卻控制得很适合,若即若離的分寸感,并不會讓她感到太冒犯。

但她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

雖然……她在“邵炀”面前坦白了自己的心意,但面對他時,還是忍不住生出一點羞澀。

等等,如果兩人的記憶相通,那他該不會也都聽見了吧!

救命!!

聞思思好想羞憤捂臉,可又怕動作太突兀,會被看出端倪。

她只好故作從容的伸出一只手,試探的放在他毛茸茸的發絲上,像撸/貓似的去揉搓。

邵炀滿足的眯了眯眼。

真想一直停留在這個時刻,但他又很貪心,不希望只止步于此。

以及……

那個不可控的因素。

想起“邵炀”在他的世界死亡之際的記憶回放。

他眼神陰鸷,從喉嚨深處擠出一點意味不明的音節。

是我沒想到,原來,你也喜歡姐姐啊。

不可以。

哪怕你就是我,也不可以。

邵炀醒來,聞思思就不用再睡沙發。

而為了照顧邵炀,她已經和實習公司那邊破格請了兩天假,不能再找借口不去了。

至于學校那邊,她一次性給他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

次日一大早,清晨的涼爽空氣帶着露水的潮氣,吸一口就讓人提神醒腦,瞬間将她的困倦帶走。

聞思思先去樓下的早餐店買了早餐。

等到回來,邵炀還沒醒。

大概是之前耗費了太多精力,神經緊繃,昏睡中也沒能好好休息。

安心之後再睡,就比以往睡得更熟。

聞思思也不打擾他,只留下一張紙條,叮囑他醒了之後,如果早餐涼了就先拿去熱一熱再吃。

大約十點鐘,正在工作的聞思思收到了邵炀的信息。

上面是很普通的內容,無非是說自己吃掉早餐了,謝謝照顧之類的客套話。

可她莫名有種直覺,愣是把只有兩行字的信息翻來覆去看了十幾遍。

又每隔一段時間就去問他感覺怎麽樣,身體有沒有不對勁。

邵炀每一次回答的都十分得體,似乎是擔心打擾到她,最後含蓄的表示讓她先忙。

聞思思倒是不忙,她的效率一向很高,上午就把工作完成了大半,只剩下一點收尾要做。

不安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下班,始終沒有減淡的跡象,反而在她趕回家後打開房門的瞬間,達到了最巅峰!

邵炀不見了。

找遍了附近,打了無數通電話。

“難道是上輩子的反派又出來了嗎?”聞思思急匆匆的問系統。

系統耿直的開口:“沒有哇,應該是邵炀自己走了吧。”

聞思思:“……”

系統:“別擔心,宿主大人,至少沒收到壞消息,就說明人還好好的。”

謝謝你,安慰的很好,下次別安慰了。

聞思思呵呵冷笑,第無數次想把它給投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待久了,系統和她相處得真是越來越自在了。

“系統101,你最好不是耍嘴皮子。”

時隔許久,系統101重新聽見聞思思面無表情的喊它的全名。

按理說,它只是個沒有感情的系統,不會感到冷,卻忍不住抖索了一下。

不、不至于吧……

系統弱弱的示好,“別呀,宿主大人,我這就把邵炀的定位調出來給您啦~~”

厚重的窗簾遮住窗戶,阻絕了所有試圖擠進來的燦爛陽光。

陽光最充足的午後,采光最好的陽臺卻因為黑暗,顯得格外陰寒冰冷。

“滴滴、滴滴。”

被放在椅子上的手機屏幕亮了好幾次,顯然有人正不厭其煩的通過這種方式來确定某些事。

手機被一只蒼白的手拿起,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滑走。

看見上面的內容,手的主人不由得露出一絲甜蜜的笑。

他鄭重的把手機貼近心口,深吸一口氣,才緩慢而小心的打字,回複對方。

随後他守在手機前,眼巴巴的盯着熄滅的屏幕。

直到對面停止,他才将注意力從手機上抽離。

他踱步到客廳中央。

周圍昏暗一片,他卻絲毫沒被影響。

上次的鏡面碎得徹底,于是他又換了一面新的。

光滑的鏡面裏照出自己的模樣。

他注視着鏡子裏的自己,一只手貼上去,嘴角倏地勾出一抹奇異的笑容,目光熠熠。

“你的記憶,真是簡單的可憐。”

話音剛落,他的目光一淩,漆黑如深潭的眼珠轉了轉,最終固定在自己的胸膛前。

砰!

砰砰!

砰砰砰!

急促的敲門聲不停回蕩在空曠安靜的屋子裏。

聞思思一路飛奔趕到了邵炀的出租屋,此時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大團大團的雲彩壓在天邊,将整個天空的色調都變成了極致的冷色。

從外面看,屋子裏沒有亮起一盞燈,仿佛沒有人回來。

系統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撒謊。

更何況,順着門縫,聞思思已經聞到了很不對勁的味道。

很稀薄,摻雜在空氣中,很奇怪的氣味。

越是沒有回應,心裏的不詳預感就越強烈。

“邵炀!!”

聞思思朝裏面喊。

沒有聲音,靜悄悄的讓人心慌。

聞思思索性停止拍門,目光落在門把手下面的數字鎖。

想一想,聞思思,想一想。

邵炀會設定什麽數字來當密碼?

手機尾號?生日?或是什麽字的諧音數字?

太多的選項鋪在面前。

來不及一個一個試,更怕輸錯太多次反倒把它鎖定了。

按照邵炀的性格,他一定會将重要的物品當做密碼,越是看重,他越喜歡把它放在日常中,只有時時刻刻放在身邊,在眼皮底下,生性敏感的他才會放心。

那麽就……先試試生日?

聞思思迅速輸進他的生日。

……不對。

那麽是某個重要的日子?

聞思思想了想,又輸進他的身份被邵家公開的日子。

不對,還是不對。

那還有什麽?

還剩最後一次機會了,為了保險,不能再輸錯了。

食指猶豫的懸在上空。

不能再輸錯了……

但到底是什麽呢?又或許……

聞思思頓了頓,輕咬下唇,猶疑地重新輸入一段數字。

【滴滴滴。】

門開了。

她來不及為密碼居然真的是她的生日而震撼,第一時間就推開門,闖了進去!

昏暗的光線,她嗅到了空氣中的氣味。

比在門外,更加濃郁。

聞思思不禁瞪大眼睛:這是!!

她連忙跑向陽臺,把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一把掀開。

窗外洩進幾絲黯淡的光。

她找尋到牆壁上的燈開關,過去把所有的燈都大開。

卻在刺眼的光亮起之際。

“唔——”

聞思思陡然被一雙冰涼到離譜的手捂住雙眼。

更加濃郁的血腥味襲進鼻腔。

耳邊同時響起邵炀懊惱的祈求聲音:“思思,拜托別看。”

光是聽聲音,都能聽出他現在的虛弱。

不難猜出他幹了什麽。

一種無名火猛地竄上來,聞思思不肯聽他再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狠狠拽開。

轉身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

“這是什麽??”她失聲問道。

邵炀支支吾吾:“你別生氣,我……”他慌忙去拽扔在地上的衣服,想要披上去,以遮住胸膛上無數個交疊在危險區域的傷疤。

随後,系統101心虛的開口,似乎怕她生氣,越說聲音越小,“啊,這個嘛,我都說了,他可是我們的攻略目标啊,怎麽能讓他那麽輕易就死呢……所以,發生意外情況的時候,世界都會自動修複的……”

聞思思:“你指的修複,就是無數次把他制造出的傷痕愈合,再讓他制造出更多嗎???”

系統:“啊這,誰能想到邵炀性子那麽剛烈,非要試出一個結果來。”

怪不得血腥氣那麽濃厚。

怪不得有那麽多愈合卻依舊掩不住猙獰的傷疤。

聞思思幾乎能想象出畫面。

邵炀獨自一次又一次把刀子捅進去,才剛剛抽離,綻開的血肉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愈合。

一次不信邪,就再來一次,兩次,更多次。

上面的話都是一人一統在腦中私聊。

邵炀不僅聽不見,以他的視角,只能看見聞思思許久不說話,一雙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死死盯在他的傷口上,過了十幾秒,臉色突然變得極差,風雨欲來。

她呼吸變得急促,一雙明亮的眼睛幾乎快要噴出火來!

他打斷她,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來:“思思,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的語氣悲怆,道:“兩魂一體,只要他死了,你就安全了。”

聞思思不可思議的擡眸,對付上他豁然柔和的眼神。

“姐姐,你別怕,很快就能結束了。”

“不要再做噩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在試圖殺死他自己。

就因為……

聞思思的瞳孔驟然一縮。

嗓眼變得幹澀無比,半晌,才能擠出一句成意義的話。

她拿走他藏在身後的刀,堅定的宣布:“不,你們是不一樣的。你和他不一樣,所以不要傷害自己。”

一定會有辦法的。

一定會有。

聞思思把邵炀身上的傷妥善處理好,沉着臉揪出裝死的系統。

系統假裝卡機:“啊、宿主大人,我這邊信號不太好,就是,嗯嗯……”

“上次你說的辦法,我該怎麽做?”

聞思思直切主題。

系統:“诶?”

聞思思:“你說可以把他趕走的,邵炀看見他上輩子的記憶,‘他’确實是死後才來到這裏的,他是一個意外闖進這裏的産物,你說過,你有辦法的。”

系統:“……嗯,确實。”

出乎意料的,它這次的速度很快,猶如早就準備好,就等她開口問了。

要想把“邵炀”趕回他的世界,需要他出現一瞬間動搖,只需要短短一瞬間,系統就能抓住這個機會,徹底把他從這個世界剔除。

唯一的難處,就是聞思思必須離他足夠近,幹擾他,系統才能盡情施展拳腳。

聞思思:垃圾系統。

系統:嘤。

別無他法,聞思思只好和邵炀認真的提出這個方案,在不停确認這件事不會對她産生影響,并且有絕對保障她安全的可能後,邵炀才松口答應。

他的面容上再次出現熟悉的痛苦之色。

再一睜眼,他就變成了“邵炀”。

每次看到這一幕,她的心髒就緊跟着一縮。

聞思思就坐在“他”的對面,和“他”的距離不過短短一米。

是一個很近的距離。

“邵炀”的狀态以眼可見的差。

聞思思注視“邵炀”的同時,還在和系統實時對話。

系統會在這段時間裏,全程檢測他的情緒變化,随時同步給聞思思作參考。

“邵炀”一睜眼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張平靜的臉,屬于聞思思的,又不太适合她的表情。

他嘴角一揚,語氣詫異,“我還以為你不會再想見到我了?”

“他”說得沒錯。

兩個人最後對對方的記憶都是極其糟糕的,如果可以,聞思思真的不想再見到他。

但是不行。

聞思思盡量放平心态,不去想每晚都會做的噩夢,這才能以正常的語氣去和他對話。

兩個人能聊的其實很少。

“邵炀”更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複,大部分時間裏,他更熱衷于去觀察她的微動作微表情,似乎能從其中獲得無限的樂趣。

聞思思最後說得口幹舌燥。

心裏焦急,擔心“他”出來的時間太久,會影響到邵炀的狀态。

系統101也不明白,為什麽“邵炀”能一直那麽穩的,保持一個頻率的心跳。

明明宿主大人好幾次說出危險的、快要觸及邊緣的話題,就差明說上輩子的事了。

難道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亡嗎?

或者說,他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好像打定了主意要賴在這具身體裏,無論結果如何。

聞思思:“……”

他什麽意思。

系統為她鼓勁:“宿主大人是最棒的,快多刺激刺激他!”

刺激?

該怎麽個刺激法?

罵他?還是揭他的傷口?

先不論她對着這張臉罵不罵得出口,揭傷口這個選擇項就被她淘汰下去了。

不為別的,畢竟兩個人的經歷大部分相同,揭他的傷口,就等同于又傷害了一遍邵炀。

似乎正是仗着這一點,“邵炀”嗤笑,一雙上揚的眼尾透着嘲諷和不屑。

聞思思忍不住多說了一句,“知道嗎,你真叫我害怕。”

唰——

是錯覺嗎?

這句話将将落下餘音,四周驀然一靜,任何細微的聲響都變得格外清晰,她的呼吸聲竟成為了此時最大的噪音。

氣氛詭異的讓聞思思忍不住屏住呼吸。

系統卻興奮的尖叫:“變了變了!終于有反應了!!再不變我都懷疑是自己出毛病了!蕪湖~~”

“害怕?”

和系統高漲的情緒相反,“邵炀”表面一點波瀾沒有顯露,甚至反應更加平淡,“對啊,你是該害怕我的。”

他沉默的時間有些冗長。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沒有更多的話想說,沒興致再和她周旋下去。

“那就抱一下吧。”他騰地開口,是個很突兀的提議,“最後抱一下,你主動,我就如你所願,離開。”

聞思思還沒回答,系統101就跟白撿了個便宜的大傻子似的催促:“好耶好耶,宿主大人快去抱住他,我可以趁這個間隙,瞬間拿捏住他!”

聞思思沒動。

她緩慢的眨了眨眼,在消化他說的話,卻依舊不能理解。

“為什麽?她問。

“因為,我喜歡你?”他回答。

是她聽錯了嗎?

他說什麽?!

喜歡自己?!

聞思思難以置信的蹙眉,懷疑的掃視他一眼。

“邵炀”卻毫無察覺似的展開手臂,站了起來,半威脅半商量道:“來吧,你不是很想叫我離開嗎,多好的機會?”

聞思思深吸一口氣。

慢慢的靠近他。

當熟悉的清冽氣味籠罩住她,對方緊緊擁抱她,從他身上傳遞來的,是異于常人的冰冷氣息。

聞思思恍惚覺得,自己是被一只巨大的蟒蛇圈住,被它的身軀纏繞禁锢,動彈不得。

他的呼吸游走在她的脖頸處,似乎在尋找一處好下口的位置,準備随時咬斷她的大動脈。

她聽話地被他環在懷中,一動也不動,眼中沒有一絲波動起伏,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他殺死的雨夜,冰冷,又可怕的迎來死亡。

她不想再顫抖。

她想起他對她說過的所有的話,憤怒和恨意,讓她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寒冷。

兩個人此時的姿态應當是十分親密,和兩個互訴知心話的小情侶別無二致。

聞思思也真的在說。

她慢慢開口,把想說的話全部說出來,多說一句,他的臉就多蒼白一分。

聞思思沒有看見。

只聽見系統在大腦中瘋狂歡呼,加油鼓勁。

她的目光遙遙地定在他身後的某個點上,輕聲呢喃。

“難道你覺得,我不該害怕你嗎?那你當初怎麽不可憐可憐我,我好疼,只要一看到你,渾身都會叫嚣着那晚的痛苦,你能感覺到嗎,我在哀求你,在警告你,可是你不聽呀,你那時該有多麽的快活,一條人命把握在你的手裏,是不是很滿足?看我流了那麽多的血,冷眼看着我在你面前垂死掙紮,那時候你在想什麽呢?會不會是,這個女人真是不禁殺,才流那麽一點血,就死了?是不是就因為這個,才像只吸血的蛭,窮追不舍到這裏?”

聞思思用盡這輩子最難聽最惡毒的揣測。

因為她永遠都記得,在她失血過多昏過去之後,他也并沒有放過她。

她被帶去了另一個更加可怕的地方,看不見也聽不着,只有嗅覺是最敏銳的工具,讓她清清楚楚自己的死法。

雖然沒有看見他的臉,但她依舊能感受到那股相似的氣息。

讓她永遠都無法遺忘。

擁抱松開了。

他動了動唇,沒有說話。

因此她錯過了他眼底閃過的一絲驚愕。

聞思思垂着眼睫,不去看他。

重生一世,她沒那麽大的抱負,只想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過完新得來的一輩子。

畢竟一切都還沒發生。

她可以把黑暗的記憶抛在身後。

可是“邵炀”從上輩子追了過來,叫她不得不直面這段可怕的歷史。

她本以為一切會順利結束了的。

可她聽到了什麽?

她感到無比荒唐。

他說喜歡她?對一個被他無情殺死的人?他大概是終于瘋了吧。

“為什麽?為什麽他可以,我就不行?”

事到如今,他依舊偏執的緊捉着這個問題不放,好像能從這件事上獲得某種優越感。

聞思思:“……瘋子。”

“瘋子?”

屬于他的低沉聲音從上方傳來,帶着無法忽視的不甘與狠戾。

從擁抱住她的一瞬間開始,他就發現自己開始逐漸力不從心,好似要和這個世界徹底失去聯系一樣,他花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勉強維持住目前的狀态。

“瘋?呵,是啊,我早就瘋了,你知道的。”時間拖得越久,莫名其妙的心痛讓他十分惡劣的開口:“不過說到底,你也是個瘋子,居然喜歡上了殺掉你的人……”

他加重音量,“我和他始終都是同一個人。”

“不,絕對不是,如果是他,絕對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因為他明白,什麽才是正确的,而你,做的都是錯誤的,包括現在。或許他有缺點,也有和你相似的地方,但我不承認,也不允許,你和他混為一談。”

聞思思堅定的搖頭。

她沒有任何時刻比現在更清醒,和他相處的越久,越能感覺兩個人之間的不同。

她真是個傻子,居然糾結了那麽久,甚至差點放棄邵炀。

“你已經死了,是你自食惡果,而這個世界的他和你是不一樣的,完完全全不一樣的。”

“我想過很多,重生以後,我想過很多很多次,你為什麽會對我下手,究竟有什麽理由,就好像只有為你找好了借口,我才能安心的生活。現在我已經想通了,不管是什麽原因,你遭遇了什麽,有什麽苦衷,都不能成為傷害我的理由。”

她的耳邊隐隐約約聽見一種怪異的,超乎尋常的聲響。

她想,“邵炀”也聽見了。

而且他對這個動靜很有經驗,因此一聽見臉色唰地變得難看。

聞思思和系統确認,“是不是可以了??”

系統開心的一躍三米高,“是的!”

聞思思重新對上邵炀陰沉的目光,又緩慢的瞥向了他的身後,“所以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會願意離開,為什麽會答應?是不是,你還想再殺我一次?”

她去奪他藏在身後的刀。

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居然能在她眼皮底下做小動作,被發現了,他也一臉坦然,任由她順利的奪去。

聞思思警惕的握緊刀柄,“怎麽,是還想再殺我一次嗎?”

“不,當然不是。”

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他陡然悶笑出聲,悅耳的嗓音順着風鑽進她的耳朵,癢癢的很不舒服。

聞思思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邵炀”半彎着腰,慢慢的停下笑,整個人僵硬了一瞬,随後有些茫然不解的擡起眸子。

“姐姐?”

他裝的實在太像了。

哪怕腦子無比清楚面前的人是裝的,但她依舊有了一剎那的失神。

就是那麽短暫的一下。

“聞思思。”

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全名,唇角彎出一道自滿的弧度,措手不及地握住她的手。

握着刀的手。

“你很恨我,對吧。”

撲哧——是什麽被捅破的聲音。

溫熱的液體浸濕了衣物,鮮豔的殷紅刺痛了她的眼睛。

聞思思呼吸一窒。

刀刃被一雙手毫不留情的推進,深深的埋進身體裏。

劇烈跳動的心髒按下暫停鍵,然後是一段長久到窒息的死寂。

聞思思漲紅眼眶,聽見了他最後說的話。

“那麽,就讓你親手殺了我吧。”

哎呀,預計失誤,沒寫完,下一章完結章!

原文:

邵炀不想殺死那個女人。

那個只在宴會上看過一面的女人。

他不明白為什麽,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出現這種念頭。

他只知道,在聽見溫苒那句“殺了她”,向來波瀾不驚的心底剎那間湧出幾分不适。

他想要違背溫苒的話。

不想傷害一個人。

可他不知道該怎麽做。

溫苒說,她會教他。

“你對她産生的所謂悸動,是因為你厭惡她,惡心她,無法忍受她的存在,所以才會出現的反應。”

她說:“你放心,我會幫你,這種情緒對我們來講,都是致命的毒、藥。”

是嗎?

邵炀想,或許溫苒是對的。

因為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如同某種上/瘾的藥物。

是致命的。

于是當溫苒把綁的嚴嚴實實的女人送到他面前的時候。

他什麽都沒說。

可是,再次對上了那雙如星辰般耀眼的眼眸。

裏面只剩下恐懼和慌亂。

溫苒讓他幹淨利落的殺死她。

邵炀沒能下手。

那雙美麗的眼眸裏對着他充滿害怕和排斥,這些情感讓他的心一絲絲泛起疼痛。

卻無處疏解。

也不清楚緣由。

因為藥物,她再次暈過去了。

邵炀面對溫苒的詢問沉默不言,最後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複。

他想自己去尋找答案。

他要把她藏起來,不需要多久。

哪怕需要再久,只要留在身邊,他總能找到答案。

但剛剛将她藏起來。

她就不見了。

為什麽?

她去哪裏了?

是不是自己逃走了?

盯着地面上若隐若現的新鮮血跡,他的目光沉郁。

看來,是逃走了吧?

一定是逃走了吧。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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