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好嗎 (下)

第22章 第十一章 你好嗎 (下)

吳老師之所以在那一天把日娃叫到家裏去,是因為他已經準備好了,第二天就開啓了上訪的征途。

果然不出日娃所料,縣裏各部門最開始回應的就是一輪踢皮球:林業局直接說集體土地是國土局的事;國土局倒是客氣,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可就是等不來領導,再問就是領導出差了;至于縣政府,吳老師壓根沒能進去得了,因為他才剛從綜合辦公室坐進另一個辦公室,就被兩個“侄子”接去吃飯了。

這兩個陌生後生是從國土局的群衆來訪辦公室裏直接把他接走的,倒是也沒把他怎麽着,帶他吃、帶他喝、帶他進賓館休息,就是随時不離身,24小時陪着,就連上廁所,都有一個“侄子”會站在廁所門口看門。

吳老師沒轍了,他本想給日娃打個電話,想到現在的處境,不應當把日娃也扯進來,于是自己尋找機會,看能不能跑掉——要是能跑掉,他就直接進省城。

日娃不願意、也沒有心思去想吳老師究竟順不順利,他太忙了,忙着在仁和村和向羊村之間挑撥離間。

這世上的道理要是人多就能贏,領導當然多不過群衆,只要先發動群衆鬥群衆,鬥出名堂以後大魚就會怪蝦米,蝦米再去怪泥巴,場面想不僵持住都難。

他先是在s進仁和村收菌的時候,去菌農家裏蹭飯。幾個熟客對他很是熱情,土雞湯煮雞枞、爆炒牛肝菌、青椒火腿芸豆燴青頭菌、炸蜂蛹、炸小魚、炸螞蚱、炭烤牛幹巴、舂毛驢幹巴拌臭菜芽......一桌子高規格待客好菜。

吃着吃着,日娃不小心向幾個老哥透露,“要是你們村兒想跟向羊村似的,領政府的占地補償款,方法其實非常簡單,到鎮政府鬧一鬧就行了。你們看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啊,大家都是一個級別的行政村,憑什麽向羊村修的是路,你們仁和村就修基地?人家修路,那可是百年基業,人人受惠的,基地能有誰受惠?還不是他鄭德多自己捂着掙錢?大家累死累活聽指揮,就拿點苦力錢,那還不如人家向羊村呢,在家等着就能掉鈔票!”

看幾個菌農聽得越來越嚴肅,日娃一副後悔樣,雙手合十連連作揖:“哎呀我這人就是嘴快,在這裏瞎傑寶

各位小朋友,作者這裏是劇情需要,各位小朋友請在家長陪同下觀看這個詞彙,文明小朋友不說生殖器喔~

扯,求求各位老哥千萬別說是弟弟說的,鎮裏的領導,我可得罪不起啊。”

幾個老哥杯酒下肚,可能因為菌子配酒容易起反應,腦子也暈了,一聽日娃的鬼話,只覺得這小子真仗義,平時收貨出價爽快就算了,竟然還能看破這一層,交真心地分析給他們聽!當下就熱血沖頭,拿起手機就開始四處搖人,飯沒吃完呢就往鎮政府去了。

工地上也有一部分仁和村的青壯漢子,聽說了這事,都請假跑了,白天日娃去樹底下撒尿時偷瞄了一眼,工地上就剩一輛挖機和幾個老頭了。

這還不算完,下午他又故技重施,跑到向羊村去。

有了頭一次的演習,這場酒醉戲他發揮得更好,就差把“真心”二字寫在臉上,什麽“我就是半個向羊村的人”,“你們村兒那劉三美她奶奶死的時候,我還來幫忙了呢”,“要是沒有你們哥幾個幫表弟我留着菌窩,表弟的生意指定得黃,那我還混個雞枞

混個傑寶......在雲南雞枞有傑寶的意思,sorry

”......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就算他當時說“天上根本沒太陽,地球繞着火星轉”,幾個菌農估計也是信的。

鋪墊好前戲的日娃,立刻就直奔主題:“仁和村那個基地,那可是鎮上批的大項目,你們就修個路能幹啥?不就是趕集方便點嘛。人家那個基地,那就是一只鑲金大母雞,以後種植名貴中藥材、養殖入藥動物,那簡直是下金蛋。明明是大家的水庫,憑啥仁和村就能霸着在旁邊蓋基地?把向羊村的人當什麽了?”

這下哥幾個可就紅了臉了,當天晚上日娃和王凱在鎮上彙合的時候,基地工地上的水泥、空心磚和鋼筋,已經被一群蒙着臉的男人搬走了大半,連守工地的老頭和狗,都被蒙着麻袋套走了,一人一狗從麻袋裏掙脫出來的時候,只知道自己在一條道上,根本不知道這道兒是哪兒、又是通向哪兒的。

日娃這事辦得又快又絕,等傅國平和鄭德多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個村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傅國平本來就是好好先生的形象,确實他來了以後,向羊村的村容村貌都提升了,化肥補貼、冰雹保險、火災保險、養老保險......他給整理得明明白白,村民們平時很是敬重他。不過這會兒涉及到自身利益了,大家也就顧不上什麽顏面和客氣了,村民們把他團團圍在村委會,這場景就像當初陳開富被圍住的樣子。

聽說這件事以後,陳開富竟然能起得來床了,他披着棉襖,一個人摸摸索索地來到村委會外,看着傅國平擡着雙手說得口幹舌燥,他心裏的一個疙瘩突然就消散了:當官不就是這麽回事嘛,稀裏糊塗過,稀裏糊塗就能過;明明白白地做,那可就怎麽做,都做不明白了。

他久違地哼起了調子,樂呵呵地回家去了。

至于鄭德多,手底下跟着一幫沒正事幹的半大男娃,仁和村的人不敢惹他,可不代表他就沒有克星了,這會兒,他正低着頭在鎮長王明祥的辦公室挨訓。

“你們仁和村人員複雜,問題也是陳年問題了,你有你的管法,我不幹涉。确實你這幾年工作做得不錯,仁和村蹲大獄的人少了不少,可你看看,你看看路上這像話嗎?”

王明祥指着樓下,鎮政府大門外面坐滿了來讨說法的群衆,已經坐了一天一夜了,窄窄的路被人流淹沒,一輛需要經過的中巴車不知道情況闖了進來,被人圍在中間,從樓上往下看,就像人群裏的島嶼。

日娃兩頓酒就把水攪渾了,這下辦自己的事也更方便了。

鄭德多在鎮政府挨訓的那一天,日娃終于找到了機會,用兩瓶好酒,從仁和村委會裏問一個老辦事員換到了仁和村集體土地的冊子和地圖,趁着那人不注意,日娃快速地卡嚓了幾張。

本來就算吳老師不找他辦這些事,他也要想辦法進仁和村委會弄到資料的,何況現在一石二鳥呢。

這下日娃就方便多了,他這一兩個月進山就是為了看地形,記下經緯度——他要想辦法把仁和村這一片集體林地租下來。菌季畢竟只有幾個月,再好的松茸也得不能全采完了,總要養一養,才能可持續掙錢。但山林裏的資源就不同了,他甚至不需要特意做什麽,僅僅只是有一個租賃權,就夠他去省城找人發揮的了,那後續的收益,可比菌子多得多。

他自己也沒想到這事能辦得這麽順利,剛好下雨了,也辦不了別的事,日娃打算早點進縣城找人——村裏的東西搞定了,那城裏喂了那麽久的人,也就該幫上忙了。王凱開着貨車先走了,他一個人開着送三美姐妹倆進城那輛面包車,搖搖晃晃往村外走。

經過向羊村的時候,日娃看到一個女人在把一個女娃往三輪車上抱,女人個子不大,顯然十分吃力,女娃像是不願意讓她抱,自己抓着圍杆想爬上去,雨水使得這件簡單的事變得困難,更別提女娃只有一條小腿能用上。

日娃把車開近一看,這不是翠兒嘛,上回去給三美報信兒時只聽說她跳車了,沒成想小腿也沒了一條......

他把車停好,趟着路上的泥水眯着眼睛問,“是翠兒嗎?”

翠兒媽看到日娃,“哎呀小夥子,你是要進城不?捎捎我們不?”

把着三輪車頭的翠兒爸也眯着眼睛在打量,他顯然不同意妻子的做法,“別別別”,半天還是沒說出來一句囫囵話。

日娃看到翠兒的樣子,被雨淋濕的頭發粘在臉上,眼睛裏一點光亮也沒有,斷腿的褲子滴滴答答地滴着雨水,于是三步并作兩步,把翠兒整個橫抱起來,跑回車裏。

翠兒在後座冷得直發抖,日娃從副駕的大包裏拿出來一條藍色的浴巾,遞給翠兒擦身上的水,翠兒媽也沒客氣,随後就自己鑽進來了,一屁股坐在浴巾的另一頭上,“這天真是娃娃臉,剛才還是大晴天呢,謝謝你啊夥子,走吧,咱們走吧。”

日娃把自己濕掉的外套脫了,回頭看了幾眼,又下車給翠兒系上安全帶,這才重新出發。

沒開出去多遠,一個騎摩托車的男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自上回被傅國平當面“勸誡”,解除自己的職業危機之後,他終于安下心來,做原本想做的事情。對了好幾年的學生花名冊,終于把目前仍在14歲以內的辍學女學生都找了出來,一家一家地上門家訪做思想工作,其中當然是翠兒家去得最多,最終也沒有取得什麽進展。

倒不是她父母作怪,這回是翠兒自己不想讀了,她打算進城學一門手藝。

劉德成一直知道自己是個膽小且市儈的人,可人不都這樣嗎?換了別人就能比自己做得好嗎?他對自己很寬容,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能力範圍內能做到的最好了,他只能争取,卻沒有辦法确定,人哪有什麽事情是确定的啊!

今天他也是想最後再争取一下,争取讓翠兒至少把初中讀完。

日娃認識劉德成,劉德成卻不算認識他,他看着劉德成急急忙忙地跑過來,雨衣歪在一邊斜挂在身上,把車門一關,從他身邊直接開過去了,劉德成被濺了一身的水,站在原地和翠兒爸大眼瞪小眼。

日娃最見不得劉德成這樣的人。

人當然是要先為自己考慮,但是日娃認為,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利己的同時即便不能利他,也不會通過占有別人應得的權益而為自己牟利;另一種人,為了利己不僅可以損人,還可以害人。在他眼裏,何雲道、傅s國平、鄭德多都是第二種,而劉德成就是兩者中間最擰巴的人,他想做好人,又做不到,他不想害人,可總是把人害了。翠兒是,三美也是,陳欣也是。

是的,日娃什麽都知道,他和鳳麗去參加奶奶的葬禮不止為了參加葬禮,他就是好進村打探,當時的他和何雲道有一個共同的目标——把陳開富弄下臺。

只有把陳開富踢下來,修路的事才可能有進展,只有路修通了,這幾個村子才能有一點發展的可能,只有村子發展起來了,他手裏的事情才能越做越好。

要說什麽更簡單的理由,那就是他看不慣,從前他就看不慣何雲道,仗着自己身後的力量,誤以為那是自己的力量,把自己看成人中龍鳳。現在他更看不慣。

劉德城根本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人能做利己又利他的事情,所以他永遠也不會明白,當初三美是如何那麽快就收到消息趕到衛生院,目睹自己臣服在權力之下那狼狽的樣子;而那通直接導致陳開富下臺的舉報電話,又是誰打的。

三美給鳳麗送了手機從學校出來時,正好接到劉德成的電話,他想問問三美往後能不能幫襯幫襯翠兒。

倆人聊着聊着,三美才知道劉德成和陳欣已經掰了,有點驚訝,不過她沒說什麽,只是平靜地答應劉德成:“行,知道了,您把翠兒媽手機號發短信告訴我,他們是坐客車來的嗎?”

“不,他們娘倆搭面包車走的,像是那個叫日娃的男的,大高個,就是集上收菌子的,也會來村裏,你認得不?”

知道是日娃帶她們來,三美心裏莫名放心多了,“我認識日娃,有他電話,行,我這邊聯系他就行了。先這樣吧。”

三美說話的口氣,就像一個上級在給下級講事情,劉德成似乎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三美,他拿着手機愣了一下,才連連“哦”了幾聲,直到聽到手機裏傳來“嘟嘟嘟”的挂斷聲。

“劉老師,忙着呢?”

劉德成從恍惚中擡起頭,看到傅國平拎着滴水的雨傘站在他辦公室門口,眼鏡上有點霧氣,看不清眼神,不知道是何來意。

傅國平沒有等他回答,把傘立在辦公室門口,直接走進來坐在他對面,“我想和你打聽個人。”

“誰?”

“吳孟林。”

“吳老師?他早就退休了呀。”

“我知道他退休了,我來得晚,不熟悉學校的事情,你們校長說原先就你和他有點往來,你知道他家裏人的聯系方式嗎?”

劉德成假裝在找,其實他根本沒有傅國平想要的聯系方式,他只是在思考,傅國平查一個退休這麽久的老教師幹什麽?莫非,吳老師又惹上什麽事了?

他摸了半天,啥也沒找到:“哎喲,原來是有他兒子的電話的,太久沒聯系了,也記不得記在哪兒了,您找他什麽事?要不我找着了直接轉告他?”

傅國平眼鏡上的霧氣已經散去,眼神冷漠且高傲,他像制裁者一般看着劉德成的手,“那就算了,你忙着。”

說完拿起傘走了,只留下一灘雨水,順着瓷磚的縫隙,流進辦公室。

劉德成立刻翻出一張信箋紙,在上面寫寫畫畫,一個箭頭從縣裏指向傅國平,再指向陳開富、翠兒,最後停留在吳孟林身上。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膽小,但是他不笨,一個念頭從他腦子裏慢慢成型,他終于知道自己可以去做點什麽,也許就能達成下一個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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