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我不好(下)
第24章 第十二章 我不好(下)
等待的時間過得像在地獄一樣煎熬,三美沒吃午飯,整個人都是暈乎乎、軟綿綿的,她呆呆地望着搶救室的外門,眼神黯淡無光,像一只枯死的蝴蝶。
其實鳳麗進去不過二十來分鐘,裏面的醫生就推開門走出來:“家屬來一下。”
三美快步走過去,“我是她姐姐。”
“父母呢?父母沒來嗎?”
“我家就我們倆,我是她的監護人。”
醫生輕微皺了一下眉頭,“初步懷疑是過敏造成氣管及支氣管痙攣,現在用了激素,情況穩住了,氣管痙攣是十分危險的病症,病人我們需要再觀察一下,同時做一個過敏原測試,家屬去辦一下住院。”
聽到情況穩定,三美才終于松了一口氣,一直繃着的神經放松下來,腳一軟差點跌倒,順着牆根慢慢坐下。一個女同學悄悄地縮在別的同學後面,她心裏害怕得打緊,眼角憋得紅紅的,卻沒敢哭出聲來,顫抖着聲音說:“老師,是我,鳳麗回宿舍以後,我給她吃了我的扇貝罐頭立刻就......”
扇貝過敏?是啊,姐妹倆一直在深山裏長大,怎麽可能會接觸到貝類呢?自然也就不會知道鳳麗會扇貝過敏了。
三美撐着膝蓋站起來,“哎唷不要哭,沒事的,醫生都說沒事啦,不要緊的,不怪你。還多虧了你們把她送來醫院呢。”
高老師轉頭看了一眼何雲道。
何雲道原本只是坐在一邊等待,看着這一切,眼裏充滿陌生。他沒有兄弟姐妹,體會不到三美的心情,然而,剛才三美坐在地上的時候,他的心被牽動了,倒不是對三美産生了什麽情愫,他對三美完全沒有一絲絲男女之間的感覺,他只是強烈地感受到一種陌生的嫉妒帶來的不舒适,是的,他此刻無比地嫉妒鳳麗,這種感受甚至比什麽羨慕、欣賞之類的情緒都要來得更直接。人很少能從別人身上獲得全部的愛和關注,即使是身生父母,鳳麗一定是一個很幸運的人,才會有三美這麽樣地愛着她。
這時他接到一個電話,是六叔打來的,“吳孟林跑了。”
這麽多天以來,兩個人一直看着他都沒出事,怎麽現在會跑了呢?那就要問劉德成了。
劉德成但凡膽子大一點,都能成就更大的事業。
他很了解,截訪一般就三種手段,先軟禁、再親屬勸誡、實在沒轍才是暴力壓制。他很快就猜到現在應該就是軟禁階段,否則傅國平不可能來找他打聽。現在既然吳孟林沒回村裏,那就只能在縣裏了。
他請了年假專門辦這件事情,在縣城的酒店、賓館、招待所竄來竄去,功夫不負有心人,竟然真就讓他給找到了。
鎖定吳孟林住的賓館之後,劉德成給粉紅小卡片打了電話,點了一個女人送到吳孟林的房間,前腳看到人到賓館,後腳就立刻報了警。
警察到現場就懵了,一個老頭,兩個小夥子,叫了一個小姐,天理難容,把四個人一塊兒帶到了所裏。
六叔接到消息來保兩個小夥子的時候,吳孟林已經先被劉德成接走了。
在轟轟作響的摩托車上,吳老師扯着一把滄桑的老嗓對着劉德成的耳朵大喊:“德成,沒想到你還有這能耐,你怎麽把我弄出來的?”
劉德成微微轉頭,用更大的聲音回應:“人本來就就不是您叫的,您都這把年紀了,這麽小的事,人家懶得在您身上費時間哩!前些日子我從學校花名冊翻出您兒子當年的資料,把他身份證號碼抄下來記住了,警察一核對就放您走啦!”
“你太能幹了,真的是,這這這,那我們現在上哪兒去?”
劉德成載着吳孟林朝着縣城邊緣飛奔,“吳老師,您要上訪,得去省城,不能在縣裏。我現在送你去隔壁縣城坐車,只要上了進省城的客車,他們就別想攔住你了!”
“德成啊,為什麽要來幫我老頭子?”
“您是好人,您做的是好事!我知道了,就必須幫!”
何雲道沒把吳孟林攔住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何超宇那裏,他在會議室的桌下看到信息時,眉毛抖動了幾下。
十幾年來,何超宇從縣裏一路走進省裏,沒有任何人幫助他,他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算着、搏着、忍着走出來的,何家現在的家業和自己今天的位置,只有他們姐弟倆自己明白有多不容易。
這一路上風景不多,泥濘倒不少,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最清楚千裏之堤毀于蟻穴,省委這個位置看起來坐着高,實際上牽一發而動全身。如今上面的文件風向已經在變,以後國家的工作重點轉到農村改革勢在必行,他必須搶占這個先機,才可能走得穩、走得久,農村是他絕對不能放棄的地方。
他沒法不關注吳孟林這件事。當初何雲道物色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像吳孟林這樣,有點文化、正義感強,同時一根筋、認死理,且容易憤怒的老頭。可如果吳孟林這麽早就抵達省信訪辦,那麽他設計好的棋面就被毀了。
吳孟林還不能拿出來用,至少不是現在。
這個何雲道,從小吃穿不愁,一路都被姐姐鋪平了,完全體會不到上一輩人的戰戰兢兢,究竟要怎麽才能讓這個外甥明白,他們三個姓何的,是完全栓在一起的,為了這個家,每一個都必須十分謹慎,絕不能走錯一步。
即使要殺魚也要等它長大一點,這麽小的魚秧子,就算剖了也就夠塞個牙縫,能成什麽事呢?這次他讓人給吳孟林透露這麽多有關鄭德多的黑料,真是幫了倒忙!
六叔帶人很快就追到劉德成和吳孟林了,在去往隔壁縣的小路上,兩輛轎車一前一後逼停了劉德成的摩托車。天氣已經完全黑了,左側是山體,右側是河流,背景音是風吹林子的刷刷聲和河水奔流的嘩啦聲。劉德成緊緊把着摩托車,不敢往前走也不敢熄火,吳孟林抓着劉德成的皮帶,抓得太用力,劉德成的蛋被褲縫勒得生痛,“老師,您松一點,松松手。”
吳孟林哪裏敢松手,他不知道來人是誰,但一定不是好意。他的腦筋飛速地轉着,如果這一次再被抓到了,估計這輩子都沒機會再上訪了,想到最近幾天這坐牢般的日子,他知道縣裏絕對不可能給他機會進省城的。
看着對面的人一個接一個地下車,吳孟林把包裏的材料抽了幾頁出來,趁着黑暗,塞進了劉德成的包裏。
他不知道自己把材料抽完整沒有,不知道劉德成會不會好好保管這份寶貴的材料,更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能上訪了,劉德成會不會接着做他沒做完的事,事到如今,他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面前這個步步逼近的刀疤臉男人,不可能讓他繼續往前走,甚至不可能讓他繼續活下去。
風越來越大,刀疤臉一步一步走向摩托車,車燈照得他的臉上布滿陰森和殺意,他的右手伸到左邊內側的衣兜裏,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一把刀、或者一把槍!一股突如其來的熱血和沖動從吳孟林的大腦裏迸裂開來,他突然跳下摩托車,朝着刀疤臉嘶吼着撲過去,瘦瘦的身子,舞動的白發,像一只張牙舞爪孤注一擲的老貓,他伸出指甲死死摳住刀疤臉的胳膊,大喊一聲:“德成快跑!”
劉德成完全被吳孟林拖進了這種戲劇化的情緒裏,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話劇演員,氣氛已經到這裏了,必須接着演下去,他把摩托車騎得飛快,快得兩側的大山像連連後退的黑色特效,此刻,劉德成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騎向哪裏,在為誰而狂奔了。
六叔被吳孟林的瘋狂驚到了,一陣劇痛從胳膊上傳來,他本能地把胳膊一揮,口袋裏的鈔票被他揮散了,在濕冷的夜色中,在車燈的照耀下,吳孟林沒站穩,踩空了,掉進了崖下的河床上,臉部朝下,一動不動。
六叔簡直覺得莫名其妙,他又不是要吳孟林的命,只想拿三萬塊錢談談條件而已,吳孟林和劉德成何必把事情弄得這麽抓馬。
現在好了,整個山谷裏都是現金,吳孟林也徹底不可能再去上訪了。
三萬塊錢沒能花在吳孟林身上,倒是為了在派出所擺平這s件事,花了三十萬都不止,何雲道自己很清楚,舅舅和母親不可能容忍事情變成這樣,倒不是三十萬可惜,是這麽合适上訪的人,再找一個太難了。
他明白自己面臨着什麽樣的指責和壓力,所以在長輩降下“旨意”之前,他就自己提出了一個方案——放棄吳孟林的計劃,他繼續加速促成鄭德多修建仁和村的基地,傅國平依舊拿住向羊村。他打算用這兩個村子弄個更大的名堂出來,大到長輩可以原諒自己的這一次錯誤,大到可以如舅舅所願肅清對手。
給六叔“彙報”完計劃,托他把消息帶給舅舅之後,何雲道感到一陣疲憊。他就像一輛小火車,從一出生就在何家的軌道上匡哧匡哧地朝前進,他只有兩個選擇,要麽脫軌,要麽前進,他已經無法停下來了。
至于劉德成,他已經在秀姨接待的陌生來客口中,聽到了所有該聽的話。他老實了,認命了。
他不敢再看吳孟林塞進包裏那份材料,在今年最後一個雷雨天氣裏,劉德成把那份材料用塑料袋裝好,裹了一層又一層的報紙,放進床底下那個小學時期用的木箱子裏,壓在落灰的連環畫、啤酒瓶蓋、玻璃珠和磨壞的陀螺放下面,用一把鐵灰色的鎖死死鎖住。
他不可能再打開那個箱子。
這場雨停下來後,雨季正式過去,國慶過完沒幾天,野生菌交易慢慢進入淡季,倒不是不出菌子了,是蟲蛀多了,品質不好,适口性變差,人類嫌棄了。
是啊,把人喂飽了,總要給森林的主人留一點山珍享用,人們慢慢地不再進山,蛞蝓、蝸牛、蛇、鳥、猴、鼠.......小動物們盡情地食用有毒的或無毒的野生菌,掏空它們的菌柄,吃掉它們的傘蓋,粘黏着它們的孢子跑遍森林的每一個角落,或者飽餐一頓大睡一覺,或者中毒狂歡互相撕咬,或者在享用美味的當下直接死去。
世界的哲學是存在與消亡,這片土地的哲學則是那些數不清、看不明的孢子,它們在無人知曉的方寸之間慢慢延伸成菌絲,漸漸長成族群,然後在第一聲端午的驚雷之後,突然猛地竄出來,用子實體占領所有的綠色世界。
在這裏,哲學在山上,在森林裏,在松針葉下,人和動物都成為了這門哲學的奴隸,他們帶着一種向死而生的精神,完成每一年雨季的使命。即便野生菌鮮豔的身體就在說着“我不保證你能活”,他們也還是無畏地回敬“但你沒說我一定會死”。于是在這樣的對賭中,菌和人類、動物,一代又一代地互相完成哲學的實踐,直到山上再也長不出來一朵菌,或者山下再也沒有一個活人。
菌農遵循着這種哲學所帶來的規律,自覺地遵守着自然的規則,雨季狂歡結束,大家都收回了心,把熱情投入在莊稼地裏,并重新對死亡充滿恐懼。
收購商的工作也開始變得輕松,這樣的節奏對三美來說恰到好處。
鳳麗月考考了年級第一之後,三美也迎來了考試的日子,這一次她一共報考了4科,考完那一天,她覺得整個肩膀都廢掉了,右邊的斜方肌緊得硬邦邦的,鳳麗在考點外面等她,接過她的布袋子,給她揉肩膀,“怎麽樣?題難嗎?我給你押的大題押中了嗎?你沒忘記寫考號和姓名吧?”
三美享受着鳳麗的按摩,歪着頭敷衍地回答:“押中了押中了。”
“那你答出來了嗎?都答出來了嗎?”
“當然了!”
鳳麗開心得跳起來,“我就知道你行的!”
鳳麗太高興了,沒看到三美的表情,一臉心虛。
她根本就不是學習那塊料,怎麽可能答得出來!有人天生能學習,有人天生能撿菌,三美知道自己肯定不是能學習的那個人,但是她不敢說自己連題都沒答完時間就到了,否則鳳麗知道了指定得氣死。
帶着鳳麗吃了一頓麻辣燙之後。她逃跑似的回到了廠裏。
廠裏削菌腳的臨時工大多回家了,她們會在下一個菌季開始時再來,只剩車間裏的固定職工還在一如往常地加工人工菌、香菇、木耳、金針菇、杏鮑菇......這些已經實現人工栽培的菌類。
有的做成小包的菌子零食,有的做成菌子罐頭,有的成了菌醬或者初加工後送去何家的醬菜廠做成米線帽子,還有的大批量速凍之後送到了各地的餐館裏,更多的做成菌幹,包裝成袋或成盒,送到各種商超和零售店。
一樣的東西換了包裝價格就大不相同,何雲道還是小孩的時候就知道這個道理了,他很少在設計上省費用,但凡是他滿意的包裝設計,他都願意出錢。
不過眼下他要包裝的不再是菌子,而是三美,包裝過後的三美,才能帶來更大的收益。
三美剛回宿舍沒多久,就被叫進了辦公室,裏面坐着的除了何雲道,還有兩女一男,都是生面孔,何雲道的表情沒什麽波瀾,看不出來是好事還是壞事,她站在幾人旁邊,“何總,我今天出去請假了的。”
何雲道點點頭,“這位是劉律師,這位是縣上的領導,這一位是我朋友”,那位“朋友”看起來不是很友好,一直用很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三美,随後又讓她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三美簡直搞不清他們四個人到底要幹什麽,提心吊膽慢慢挪到椅子邊。
她的腦子飛速地轉動着,該不會他知道了什麽?不對,吳老師進省城的路上遇到車禍去世了,她和日娃根本沒來得及下一步行動呢,不可能是這件事。那還能是什麽事呢?她最近沒惹什麽麻煩啊。
沒等她想明白,那個“朋友”拿着一根板子朝她走來,他的身上香得不得了,三美捂着鼻子咳嗽了兩聲,幾個人都笑了,“朋友”嬌嗔地對着何雲道揮了一下手:“老娘特意來幫忙,你們還笑!”
三美不知道該跟着笑還是保持嚴肅,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朋友”把木板子一下壓在她肩膀上,這次她看出來了,是把木尺子,“你叫劉三美是吧,哼,等着吧,我要把你變成劉百美,讓你美33.33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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