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茗月樓

第10章 茗月樓

此消息一出,韻音宗自然是第一個不願意的,其次便是本以為可以趁機撈着好的小宗門,這下只能敗興而歸,衆人縱使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壓下不敢置喙。

一旁的侍從再次端着玉盤上前,天羽臺與斜月閣各領了獎賞,宋羽寒甚至都沒有機會上臺,斜月閣的丹藥歸畢思墨所屬。

宋羽寒糾結再三,不停地在原地踱着步。

小狐貍對這丹藥有濃厚的興趣,他有心想要,卻不好貿然領功。

……畢思墨只見他來回地往這邊瞟了幾眼,憶起最初時他追随着侍從的眼神,淡笑一聲,心下了然。

他走下長階,徑直往宋羽寒走來,将手中的丹藥遞給他,說:“往日總叫你搶了風頭,這回也叫我做回送禮的人。”

宋羽寒愣住,赧然道:“不不不,這畢竟是……”

畢思墨道:“不是什麽值錢玩意兒,我留着無用,你拿去吧。”

怎可能不值錢,禦賜的獎賞沒有不值錢的,宋羽寒赧然,想也知道肯定是心思都寫臉上了,這下丢人丢死了,他連連擺手:“我……”

畢思墨溫聲打斷他:“想要什麽便提,師兄師姐能給的,都會給你。”

畢思墨的動作不容置喙,宋羽寒猝不及防地接過丹藥。

畢思墨神情誠摯,不似客套,宋羽寒一怔,內心湧上一股暖意,也不再扭捏了,笑道:“那我收下了……多謝師兄!”

他雖然看着什麽也不在乎,實際上心思敏感至極,也許是曾經被人戳着脊梁骨罵過,自己可以将好意揮灑出去,但卻不敢收取每一份回報的好意。

師姐與畢思墨是知道的,從小厮混到大他們連自己光着腚四處溜達的模樣也見過,這也不算什麽了。

就因如此倆人才會理解他的別扭。

他接過後,畢思墨笑了。

……

比試結束後,天羽臺的人紛紛上前來道賀,赤峰走到畢思墨身前,笑道:“多謝你了,兄弟,希望下次比試,能有幸與你一較高下!”

畢思墨笑道:“一定會有的。”

這邊的修蘭攬住趙殊錦,親切地說:“趙師姐,你家師弟是否婚配啊?我有幾個師妹,你考不考慮呀!”

趙殊錦也十分的雞賊,悄聲說:“沒呢,我這師弟可是個搶手貨,師妹你若是有這心,我立馬給你套了麻袋送過去!”

修蘭握住她的手感動道:“師姐!”

趙殊錦淚眼相看:“師妹!”

宋羽寒伸出手:“……喂。”

她們聊得熱火朝天,半晌竟無一人顧及一旁木着張臉的宋羽寒。

…………

返程路上,斜月閣與天羽臺的弟子們依舊眉飛色舞地讨論個不停,均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恨不得當場拜了把子。

優勝的宗門可免除一年的供奉,且每名弟子可多領一份津貼。宋羽寒既拿了丹藥又漲了津貼,心頭的滋味別提多美,以至于回閣後,嘴裏還輕聲哼着不成調的小曲。

而修蘭跟趙殊錦真不知這短短半天怎麽就結成了過命之交,領着一堆女修士熱火朝天地聊天聊地,更有甚者言語間奔放直接,墜在後頭的男修士們都聽紅了臉。

……

慶功宴設在大堂內,未去的師弟師妹們早有預料,布下了酒席,衆修士見到之後眼睛都發亮了。

修行之人不得随意飲酒,可口腹之欲哪裏能全控制住的,平日裏偷雞摸酒,還要派人來盯梢。

今日特例,一年可能就這一次能這樣光明正大敞開了飲酒,大殿內一時觥籌交錯。

畢思墨是這次比試的大功臣,一連七八杯下肚,推都推不開。

宋羽寒則躲在小角落,依靠着梁柱,一只手抱着小狐貍,一只手環抱着酒瓶,時不時搖搖晃晃往嘴裏倒幾口。

有修士哈哈大笑:“上次是宋師兄,這次是畢師兄,如此下去,我斜月閣何人能敵?”

“今日見韻音宗吃了這麽大虧,我心裏別提多痛快了!”

“是啊……不過,宋師兄呢?”

衆人旁顧着周圍,最後齊齊看向埋在角落不斷點着頭的宋羽寒。

……宋羽寒歪頭打了個嗝:“嗯?”

趙殊錦見狀悚然:“誰把酒瓶子給他的?!快拿走,拿走,他平時滴酒不沾!”

果不其然,等被人提走酒瓶後,衆人才見他眼神渙散,臉頰緋紅,正嘿嘿嘿地傻笑。

趙殊錦:“.......”

師弟們此起彼伏地嘲笑道:“宋師兄這種浪蕩子,居然滴酒不沾?真是笑掉我大牙了!”

“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閣主哈哈大笑,他同樣一身酒氣,朗聲道:“小寒算是臉皮子丢盡了,一個男人竟是個一杯倒,快送他回房!”

兩名修士一左一右架着他,往他房間走,小狐貍則輕巧地越到了他的肩上,宗門大比時宋羽寒早就頂着它四處溜達了幾圈,混了眼熟,便不當回事。

“宋師兄看着身長,怎麽這樣輕?”紮着小辮的師弟嘟囔道。

“這要是娶妻了,豈不是順序颠倒,妻子抱師兄入洞房吧,這樣的話可丢死人了哈哈哈哈哈——嗷!”另一名修士笑聲中止,吃痛地捂住臉,瞪着眼睛看向小狐貍。

只見小狐貍揚了揚翅膀,它盡量擴大自己的身體,龇牙咧嘴地發出一聲不善的叫聲。

修士:“…………”感覺它在罵我。

他們不敢再多言,閉上嘴将這爛醉如泥的醉鬼扔在床榻上,蓋了被子後,便轉身拉上門,離去了。

……

小狐貍飛撲到門口出,推上了門栓,輕點足尖,幻化之術蛻下,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它踩着被子到宋羽寒旁邊,他發絲淩亂,眼下也一片暈紅,安然地睡着。

小狐貍盯着看了好一會,之後從他的腰間翻出那枚畢思墨相贈的丹藥,用嘴叼着囫囵吞了下去。

……

丹藥入體後,它陡然一激靈,渾身的毛悉數炸起,瞳孔鮮紅如血,身上稀少的幾根紅色毛發宛如活了過來,延長,拉伸,連在了一起。

它的身軀開始飛速生長,宋羽寒毫無察覺,依舊沉睡着。

房門緊閉着,衆修士通通舉杯暢飲着,無人注意到這邊的場景。

.......半個時辰過後,原本枯草般的毛發像是受了滋潤,逐漸恢複,斷尾之處不再是空空如也,九條能環住自己身體,尾尖泛紅狐尾憑空而出!

它足下生花,霎時,彙聚四面八方之靈氣,隐秘地順着門縫鑽了進來,吸納入體。緩過神來後,它滿足地眯着眼,站起舒展了一下身體,一雙紅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宋羽寒。

忽的,宋羽寒似乎夢魇般蹙起了眉,嘴中喃喃道:“不.......傷.......”

小狐貍有所感,輕盈地邁到他的身邊,他的衣領被蹭開,修長白皙的脖頸暴露出來,酒意彌漫,連鎖骨也泛着紅,它埋進宋羽寒的懷抱裏,緊緊貼着他的臉,安心地睡着了。

宋羽寒緊緊抱住他,那是一個下意識保護的姿勢。

…………

師哥。

……

師哥。

畫面逐漸朦胧,顏離初收回了思緒,嘴角纏綿悱恻地翻來覆去地嚼着這兩個字,他看着茶杯底沉下去的茶葉,神色溫柔。

已經沒有人能傷害到我了,他想着。

我也不會再一次地,将你陷于危險之地,不論誰或是誰,我都照殺不誤。

這邊的宋羽寒正提着周滿正欲發作,忽然。

“嘭!”

“啊呀!死人了!!”

一聲重物砸下的聲響傳來,夾雜着衆人遠遠近近的恐慌與叫喊聲。

顏離初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重新戴上了鬥笠。

“怎麽了?”

宋羽寒走出隔間,搖頭說:“出去看看吧。”

等四人趕到時,周圍已經圍滿了人,他們撥開人群,只見一名穿着藕粉色的少女倒在血泊中,雙目圓睜,已然斷了氣息。

圍觀人群越來越大,私語的聲音也越來越多,諸如是“真可憐”“作孽喲”之類的長籲短嘆,除此之外,還有讨論着“茗月樓”如何如何。

宋羽寒擡頭一看,入眼是一座很有韻味的茶樓,四角飛檐,吊着紅燈籠,樓閣中間挂着一幅牌匾,上面幾個漆金大字“茗月樓”。

……他心中猛地一悸,心慌不知從何而起。

民間之事,殺人放火,燒傷搶掠,若無異常,應當交予民衆官衙自行解決,修士沒有必要多加幹涉。

但這棟樓卻給了他一種強烈的指示感,指引着他。

這樣強烈的感覺,他從使用了換生之法後,并不是沒有過。

他看向以鬥笠遮面的男子,顏離初有所感應,轉首隔着黑紗望進他的眼睛,輕聲道:“怎麽了,師哥?”

此話一出,他瞳孔緊縮,不由得後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向黑紗隔住面容的這個人,質問道:“你叫我......”

須臾間,一陣奇異的花香傳來,周圍的人與景象如鏡花水月般的,渙散了片刻,随後恢複過來,“什麽......?”

......顏離初帶着笑意的重複:“我說,怎麽了?公子。”

他好像覺得自己有些頭暈,險些站不穩,顏離初自然地伸手扶住他,他說:“......沒事,多謝。”

事情發生在戊戌城內,蝶永宜不可能坐視不管,她立刻叫侍從疏散了人群,而後報官,這裏靠近城主府,因此官衙府邸離的并不遠,很快, 穿着官服的人馬上趕了過來。

為首那位向他們行了禮,蝶永宜臉色有些不好,說道:“胡大人,這事發生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須得嚴查。”

那人擦着冷汗,連聲應道:“是....是。”

被上司盯着,做事的效率那叫一個幹脆利落。

人群疏散開後,就只剩下他們四人,與官府的人在場。

他們四散忙活着,周滿突然神色一變,說道:“這女子,恐怕死了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蝶永宜一愣,說:“什麽?”

“這人身上有淡淡的屍臭味,她身上的脂粉味太重,我險些沒聞出來,如果是剛死不久,是來不及發臭的。”

還真讓宋羽寒說中了,這小子像是鬣狗,眼睛,鼻子,五感都很靈。

她咬着手指,皺眉道:“這事太古怪了些,我在城中下了法陣,若是有任何不尋常,我都會第一時間知道,現下你說她死了有一段時日了……怎麽可能。”

顏離初突然出聲:“不無可能,我曾經見過一本古書,古書上記載着一種禁術,能讓已逝之人恢複成生前模樣,與換生之法的靈魂交替不同,這樣的術法只是複活了人的肉體,屍斑與屍臭是無法抑制的,也就是說,只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

……周滿驚詫道:“居然還有這種邪術。”

蝶永宜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趕忙喚道:“胡......”

“慢着。”宋羽寒打住她的話頭,看向被裹屍袋擡走的少女,她露出的手腕上,果然帶着一塊若隐若現的屍斑。

他若有所思地說:“今日先不必打草驚蛇,明日再來時,若是茶樓開着,便來喝壺茶水吧。”

......蝶永宜心領神會,不再喚人。

“你的身份太過特殊,城中做着生意的,幾乎沒有沒見過你的,你且先回避着明日我與周滿去即可。”宋羽寒說道,随後看向另外一個人,有些猶豫,“你若是……”

“若是能幫上忙,我在所不辭。”

“好,那便我們三人。”宋羽寒說。

蝶永宜信任他,便不再多言,道:“好,萬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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