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得不償失

第18章 得不償失

世上絕不可能存在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人亦是如此,即便是雙生子也不可能一一模一樣,但這個畢思墨身上卻古怪至極。

令人生疑。

大雁四起,雲霧重重。

茗月樓招牌邊緣的金光在半升的日光折射輝映。

......

“死人的那戶人家?你打聽這個做什麽?你是衙門的?”說話的是留着山羊胡的熟人。

他獨自進了茗月樓,上次的山羊胡的老人端着架子,一把羽扇老神在在的扇着,上次他那個同行的吊梢眼倒沒來。

宋羽寒給他倒了杯茶:“是呀,你不知道,城中最近因為這事鬧得人心惶惶的,趕鴨子上架,被逼無奈了。”

山羊胡“嘿”一聲,打量他:“這城中的衙門上上下下的人我基本都認識,我怎麽沒見過你?”

他面不改色:“新來的。”

山羊胡回憶了一會:“也是,前段時間是有新攬招一批衙役,這活都讓你們新人幹?”

宋羽寒嘆道:“幹啊,不幹沒飯吃。”

山羊胡有些鄙夷,問道:“我的娘嘞,你們上頭的不會是……不會是西院那位?”

他當然不知道山羊胡說的是誰,遞了臺階就下,一拍大腿:“哎喲,就是他——”

山羊胡見狀也大拍腿,呼道:“做了孽了,你看攤上這麽個活閻王!”

宋羽寒連忙給他再斟茶,故作苦大仇深:“您要不跟我再說說那姑娘的事?”

山羊胡哈哈哈笑了幾聲,招呼他附耳過來,低聲道:“什麽東院西院,戊戌城就一個衙門,我诓你的,說吧,你到底是誰,問這幹嘛?”

宋羽寒:“……”

山羊胡見他一臉空白,得意地笑道:“小夥子,你還太嫩了,還想套我話。”

宋羽寒心說總不能頂着這張臉說我比你爹還大一輪。

容易被打。

宋羽寒長嘆一口氣,神情凝重,眉眼中帶着化不開的憂愁,沉聲道:“其實,我是她的……”

他搖搖頭,長長的“唉——”了一聲。

山羊胡本來也沒往深處想,一下子被他唬住了,一場愛而不得,生死兩隔的狗血戲本子正搭着臺在他的腦海中徐徐拉開帷幕。

他同情地拍拍宋羽寒的肩膀,遲疑再三開口道:“哎喲,你看這可真是,你也別太......別太難過了,這人死不能複生。”

宋羽寒捂着臉,聲音沉悶:“我知道的。”

他一副鳏夫樣,裝得極為唬人。

獨自一人來也有一人來的好處,若是再多來一人,想必左右都得有個人破功。

……

山羊胡給自己倒了杯茶,眼神瞟了幾眼宋羽寒,還是給他也斟了茶,悠悠道:“那姑娘叫麥霜,姓什麽不太清楚,你應該知道,她那會老是給我送水,性子很是開朗,這棟樓的仆從全都是家生子,只有她會經常與一個女人會面,蓬頭垢面的,衆人都習以為常。”

蓬頭垢面……難道是那個乞丐女人?

“茗月樓的女小二只有她一個嗎?”

“好像是吧。”山羊胡不能确認,他回憶着:“除了她,好像就只有磨茶的娘子是女人了,一樓反正是這樣,二樓我就不清楚了。”

光靠這些根本無法推測出什麽,可能還是得上二樓瞧瞧。

宋羽寒不再多加追問那名叫麥霜的女子的事情,而是轉而問起二樓:“上次聽您提起梅香茶的事情,您喝過嗎?”

山羊胡“嗨呀”一聲,擺擺手:“我是提了,可我也說了我等是無緣品嘗的,你就別想啦。”

宋羽寒問:“怎麽才叫有緣?”

山羊胡扇扇子,道:“有緣就是有緣,這是仙家的仙茶,仙茶講究的是仙緣,我一屆凡人怎麽知道——繞了半天你是想問這個啊。”

宋羽寒道:“仙茶嘛,我從外地就慕名已久,自然是好奇的。”

“你聽我一句勸。”山羊胡喝了口茶,“那玩意又苦又澀,一點回甘都沒有,索然無味,沒什麽稀奇的。”

這老頭上次跟吊梢眼說沒嘗過,這次又說沒什麽稀奇的,宋羽寒有些啼笑皆非。

他狀若毫不知情,奇道:“可我聽說,梅香茶茶香四溢,芬芳馥郁,聞者心曠神怡,品者耳清目明。”

“有這麽回事?”山羊胡心虛,“……聽說嘛,聽說嘛,我也是因朋友喝過,道聽途說來的。”

“您的朋友是哪位?”

他左右環顧,招手示意宋羽寒附耳傾聽,低聲說:“城主大人!被吓到了吧,你可別亂說啊。”

“......誰?”宋羽寒茫然。

山羊胡瞥他,一臉的“怎麽連這都要解釋”,重複道:“蝶永宜呀,城主大人,你這人怎麽進城久住,連城主都不認識。”

宋羽寒:“……”問來問去把她忘了。

半個時辰後。

宋羽寒面無表情地推開城主府的大門,蝶永宜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眨眨眼:“......怎麽了?”

宋羽寒道:“小蝶,樓下的一個留着山羊胡,帶着氈帽,個子矮矮的老頭你認不認識?”

蝶永宜道:“你說老胡?認識啊,但不太熟,他是這周圍出了名的百曉通,成日裏就喜歡編排些故事,當說書一樣說給別人聽,這條街都沒有不認識他的。”

宋羽寒也懶得去追根溯源他們的交情了,問道:“上次你說的喝的梅香茶,能詳細跟我說說麽?”

蝶永宜道:“喝是喝過,但味道不怎麽好,還得需要提前半個月預約,價格昂貴,味道苦澀,自那次後,我也再沒喝過了。”

還真是味道不如何,可若是真的苦澀難咽,又怎麽會這麽多人趨之若鹜……

不,也不算多,聽周滿打聽的來講的說梅香茶淺嘗的人尚多,長期喝的那幾名卻都是不怎麽出名的地方小官或者是些沒聽過名字的人。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不是說千金難求?

“你去查查……”話音未落,門口突然傳來一道平淡溫和的聲音打斷了他。

“宋公子若是想喝,同我說一聲就好了。”

兩人紛紛回頭,只見昨日才見了的畢思墨不知何時不聲不響的站在了身後的門口。

怎麽連半分人的生氣都沒有。

“......憶舒君。”宋羽寒行了禮。

蝶永宜有些詫異:“憶舒君?你怎麽又來了?”

畢思墨面無波瀾,道:“手底下的人說宋公子來打聽了梅香茶的事情,若是想喝,不知我這個做東的夠不夠格。”

不等蝶永宜開口,宋羽寒倒顯得十分灑脫,他笑道:“當然夠格,憶舒君真是過謙了。”

真是奇怪了,偏偏這天,又偏偏這個節點,他可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姓宋。

宋羽寒笑意中摻着些細碎的寒冰,他說:“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畢思墨嘴角扯了扯,道:“正合我意。”

宋羽寒暗道果然,畢思墨這副模樣根本不似活物,想來肯定是被用禁術控制了身體,修真界自诩名門正派,自然不屑于使用這種邪術,若是當真是奔着自己來的,今日他獨自一人進出茗月樓,身後之人必然會按捺不住。

若是不上當,便只能利用幻化之術混跡上去瞧瞧了。

不過這法子乃是下下策,他的幻化之術根本不是嘴上說說的那樣爛,是爛到了極點,爛到只要用在人身上就撐不過半柱香。

而且這人若是真是畢思墨,看破他的幻術連半柱香都不用。

畢思墨走在前面,他的步伐緩慢,動作遲緩,宋羽寒與蝶永宜墜在後面,蝶永宜小聲道:“這素日裏見面見得少,沒注意,怎麽感覺這憶舒君走路這麽慢?換個急性子的得急死去。”

“誰知道呢。”宋羽寒轉了轉手上的镯子,跟着上了樓,漫不經心的說:“也許不是人吧。”

“啊?”

不等蝶永宜疑惑繼續問的機會,畢思墨率先開口:“兩位,到了。”

宋羽寒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二樓的布置與裝潢,倒沒有他想象的帶着什麽特殊的布置,除了布局與茶具要高檔些,大抵的風格與二樓差不了太多。

每個隔間都用帷幕遮掩,連光線都看不見,更加別說其餘客人。

側面來了兩名婢子,神色平淡,五官仿佛被弱化過一般,讓人根本注意不到,她們的動作似乎比畢思墨的還要遲緩,一聲不吭的在前帶路,三人進入一間廂房。

廂房內倒是精致許多,金絲楠木的方桌有五尺左右長,上面早已墊好了竹編,溫着一壺茶,在旁放着一束粉嫩嬌豔的梅花,淡淡的花香萦繞在房內。

宋羽寒不禁心裏有些腹诽,這梅香茶莫不是真是“梅香與茶”。

畢思墨聲音沒什麽起伏,他平和道:“兩位,請上座。”

“不了,我坐這裏就好。”宋羽寒坐在了左側,蝶永宜見狀跟他對着坐在了右側,畢思墨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獨自一人坐上了主位。

身邊的婢子走上前,為他們各自斟好了茶,宋羽寒眼神一尖,只見婢子藕粉色的袖口處,帶着一處不易察覺的青色斑痕。

……屍斑?

“宋公子。”

他收回視線,畢思墨盯着他,随後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喝茶吧?”

一會的功夫,婢子已經出門離去了,他低頭看了看這傳的神乎其神的梅香茶,這茶泛着玫紅色,被稱作“梅香茶”,本身卻不帶一點的梅花的香氣,所有的香氣來源全部都是一旁擺放着的梅花。

還真是梅香與茶。

他轉着茶杯,卻不急着喝,偏頭試探道:“憶舒君怎麽今日突然有空請我們喝茶?可有事相求?”

畢思墨淡淡道:“宋公子多慮了,盡盡地主之誼罷了。”

他臉上的表情宛如刻畫上去的,不多一筆一畫,僵硬平淡,宋羽寒也不再言語,靜靜地輕輕晃動着手裏的茶杯。

他要殺自己,根本不必如此大張旗鼓,小蝶是城主,又是妖族中最擅長蠱毒的蟲族,毒藥基本對她起不了作用,即便茶有問題,出去頂多拉個肚子,拉完回頭還得找他算賬。

得不償失。

宋羽寒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憶舒君怎麽知道我姓宋?”

“為什麽......?”畢思墨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茫然的神情,他搖搖頭,“不知道,感覺。”

他迷茫的神态不似作假,宋羽寒的神情終于開始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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