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chapter60 .不是偶然

第60章 chapter60 .不是偶然

兩人都有片刻的沉默,沉默的當頭水龍頭上的最後一滴水珠跌落進水池,像爬在臉上的淚,一點點往下滑,安平想起她和錢同元的初夜。

原來結局早就寫好了。

在那個寒氣叢生的冬夜。

早到她都有捕捉到,只不過最早她不能清晰的描述這一切,甚至對當時的她這一切只是現象,構不成事情的本質。

安平一直以為遺憾和悲劇都來自偶然,意外懷孕、處情、家道中落,又或者今天在這個地方遇上裴江南,但只要稍稍回個頭,她就發現原來命運早刻了一個十字架,将她們捆綁。原來必然的悲劇才更無聲,也更鋒利。

裴江南的家底實在沒什麽好講,物質并不充裕的小鎮家庭,爸媽開了間蔬菜鋪,下面一個弟弟,偏心的大家長,懦弱的母親,構成了一個權力失衡的家庭。

她的人生有個十分典型的開場白,缺愛缺錢。

安平原本還寄希望于她跟錢同元都能再惋惜一下這段情分,但現在她完全沒了這種想法。選擇是有代價的。

裴江南指縫間的細煙冒着猩紅的火光,煙灰被她彈進了水池,她垂眸看了眼,又擡頭看安平,目光刻意渙散:“謝謝你啊,彤彤每次我見她,她都要叽叽喳喳說一通你給她買的電子書,玩具。”

“我喜歡她。”安平手裏攥着的紙巾已經把指腹擦幹了,她覺得這逼仄的空間像一片荒原,讓人恐慌。

裴江南往後一靠,深色的牆體将她托住,她看起來有點虛幻:“你要想罵我也可以,我接受。”

安平沒說話,她腦子也一團亂。她想世界也許真存在一個大魔頭,它攥着權利和金錢,誘惑人出賣一切。她身上被碾壓過一般,深深的疲倦。好想回到出租屋裏那張帶着淡淡香氣的熟悉的被窩裏。

“你應該找一個至少是獨身的男人。”

“跟你一樣嗎?”裴江南看她,“其實你不也是在靠男人。他是你老板,你們之間能有什麽對等的關系。我也不立牌坊,不說我攀上這個男人是心甘情願的,在這個社會的秩序裏就沒有真正的“你情我願”,我想要就要交換。不是嗎?”

安平能給她什麽答案呢?她們确實自由的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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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憤怒都生不出來了,像一片被風吹到車輪底下的枯葉,碾成殘渣,是更深的疲憊。

她擡眼:“他有家庭,他能給你什麽?”

“他跟他老婆分居,各過各的。你不會以為我跟他在談感情吧,”裴江南又吸了一口煙,她眼前遍布着酒局上不懷好意的目光和伸到她腿上的鹹豬手,辦公室裏趾高氣昂,看人下菜的那些人,一窮二白的姑娘欺負起來最得心應手,連咬一口都沒學會,“他說我做菜有以前他媽做的感覺,你說好笑不?”

太累了,安平覺得她的話簡直要将她的神經一點點點燃,又澆滅,如此反複。兩人都在指望着将對方擰過來,陷在各自的窠臼裏試探、掙紮。。

裴江南朝外面看了眼,她說:“我跟錢同元分開也好,一開始跟他在一塊自己也搞不清楚什麽是愛。總想着第一次給他了,怎麽着也要走下去。後來磨合磨合也一起過下來了,但是我很多時候都想不明白他怎麽能過的那麽理所應當和天真無邪。”對着他的時候,她總有一種一拳頭捶進羽絨被裏的感覺,她急得面紅耳赤,可他四平八穩縮進去,又舒展開。

安平接了一捧水,拍在臉上。

裴江南還在繼續:“家裏熱熱鬧鬧的時候,我覺得孤獨,不知道你有沒有體會過那種感覺?”

她手裏的煙快要燃盡了,煙蒂都要着了,安平從她指尖抽出來,碾滅扔進了垃圾桶。

“祝你好運。”

安平無法面對着她有一丁點的傲慢,她不能也不該。她知道她總覺得裴江南扭曲的原因了,她在該要奮鬥的時候被錢同元的好設了迷障。所以也埋下一顆不甘心的種子,平淡的生活并沒有将其腐爛掉變成養料,反而讓她又生出了尋求另一種人生可能的欲望。

裴江南站直,收住話題,她好像也只能和安平說這些,一種自我淩虐的快感。

兩人要走出洗手間的時候,她說:“你比我更有優勢,其實你遠可以找個比裏面那個更有錢的。做實業很苦,聽着是個老板,他自己賬面上估計也沒什麽錢。”

安平差點忘了裴江南專業是會計,她看了眼腳上的平底運動鞋,擡眸:“你是不是想我和你在這個地方打一架?”

裴江南理了理她身上的連衣裙,手指梳了梳發,整理的很溫婉:“你別,我挨不住你一下。”

“那你還說。”安平瞪她。

裴江南好意:“他們這種人,很多都希望女人溫婉可人,能提供超高情緒價值。你收收你脾氣。”

她這麽一說,安平愈發讨厭好脾氣,她直言:“你說的手裏沒多少錢的那窮鬼,他本來就跟你這個不是一樣的人。他就喜歡我這樣的。”

裴江南被噎住,聳聳肩無所謂了。

離開黑咕隆咚的會所,安平坐在駕駛位上發呆。王培清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從裏面出來就不對勁,怎麽了?真餓瘋了?”

他跟裴江南就打過一次照面,已經忘了人的長相。

昏黑的天裹纏着建築,六月要來了。夜沒有冬天涼,但她覺得現實更冰冷。

安平腦袋轉了個方向看他,沒頭腦說了句:“我才發現你名字“培清”跟“賠清”同音,好像不太适合做生意的人。”

王培清無語,他嘴裏有淡淡的酒氣,湊近呼在安平臉上:“你跟喝了假酒似的。”

安平看他,有點惆悵:“我以後叫你旺財吧,給你積積財氣。”

王培清摁住她額頭搓了兩把:“你腦子注水了,你搖一搖肯定響。”

“真的。”安平雙臂撐在方向盤上,腦袋埋了上去。

王培清感覺到她情緒跌到谷底了,他臉朝着她的方向,解釋:“我爸一心想把我培養成人民公仆,所以“清”是清明的意思。我又沒走他安排的那條路,這名字好像确實有點擋財。”

安平把埋在胳膊上的臉擡起來,看他一眼,眼裏泛着晶瑩:“不重要,王培清。我覺得你很好,名字很好,人也很好。”

車裏的照燈不亮,昏黃的光線照在人臉上,勾出陰影。他一動,那陰影也動。他也想說點這樣的情話給她,但是腦子裏的詞不成句。

他想,那就接吻吧!

王培清左手摟住安平的背把人帶過來,她軟趴趴的,一副倦态。他嘴唇在她側臉貼了貼,有點心疼:“怎麽了?”

安平搖搖頭,唇沿着他的喉結吻上去,尋到他的唇,她急促地喘息,找到了停泊位。心肺在轟鳴,天旋地轉,過去的齒輪在腦海裏轉動,咔哧咔哧的聲音磨着神經,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眼淚已經留了一臉。

王培清感受到濕意,離開她唇,低眸,手指摸到她臉,濕漉漉的。他也忽然難過起來了,毫無緣由的。

“安平。”

他叫她的名字。

原本貼靠在他身上的人抽離出去,雙手掩面,擋住臉上的泥濘,低喃:“我和我的朋友們都走散了。”

她、裴江南、錢同元還有林東行再也回不去之前了,真讓人難過。

她很少留負面情緒給別人,好像悲傷的阈值尤其高。偶爾覺得憋悶了,就會看權相佑和崔智友主演的那部電視劇,看着看着就哭了。今天不需要電視劇,眼睛裏的水分自己往出跑。

王培清愣住,不明所以,又覺得沉甸甸。她的話是說給他聽的,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他有點無措,從車門邊找打一盒不知道什麽扔進來的餐巾紙,抽出一張塞到她手裏。他覺得不夠,靠近她還不夠。他要将她所有的情緒都回收,不能只有大大咧咧和快樂,傷心的也要。

他掌心貼着安平的臉頰,好聲好氣的:“沒事的,我也是你的朋友。”何止是朋友,還是男朋友,不久還會變成老公,他一想那個稱呼就激動。

安平用他遞過來的紙巾把臉擦幹淨,拍了拍,整理好了,她呼了口氣說:“外派的名額算我一個吧!”

王培清眉頭瞬間擰在一起,因為疫情,呼吸機市場簡直亂了套,炒價、倒賣簡直到了瘋狂的狀态,出關又難。

拉美那邊需要過去人,公司計劃是派過去兩個。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沒人願意去,這兩天他也在為這事犯愁。

“不行。”王培清想也沒想就拒絕,異地是小事,這種關頭他不願意她去。

安平看他:“你不是說海外市場和國內市場區別還是很大嘛,外派還有補貼,算下來到手快五十萬了,我想去。”

王培清冷臉:“那也不是現在。”

“就要現在。”安平跟他擰。

王培清盯着她,眼睛裏要冒火:“你仗勢欺人,不把我當單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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