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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楊碩一覺睡醒, 發現天已經黑了。房內靜悄悄的,燃着一盞昏暗的油燈,他的視線掃了一圈, 才搞明白自己還在酒樓的雅間裏。

一陣窸窸窣窣聲自床邊發出,他垂眸一看, 歌女烏黑的發頂映入眼簾。

似乎察覺到他醒了, 原本趴睡在床邊的歌女緩慢地擡起臉來, 随即眉眼一彎,“公子醒了。”

猝不及防的甜美笑容如同一只小鹿似的一頭紮入他的心房,他的心顫了顫,指尖也顫了顫。

這一刻,他眼裏只有眼前這名歌女,早就将林衣衣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盯着她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對方紅着臉轉過身去, 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

他連忙清了清嗓子, 問:“你怎麽還沒走?”

歌女聞言轉過身來,紅着臉回答:“二公子見您醉得厲害, 實在放心不下将您獨自留下, 便給了奴家一些銀錢, 讓奴家好生照顧你。”

原來如此。

楊碩從榻上坐起來,客氣道:“承蒙姑娘照顧, 改日我請姑娘吃飯, 不知姑娘怎麽稱呼?”

“奴家姓李, 單名一個丹字。公子可以喚我全名,亦可喚我丹丹。”

“丹丹?”楊碩在齒間咀嚼着這兩個字。

李丹紅着臉, “公子怎麽叫都好聽。”

楊碩的目光再次落到她清純的臉蛋上,誇贊道:“這名字不錯, 好聽又好記。”随即下床整理弄皺的衣服,有點不舍道:“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李姑娘後會有期。”

一聽說他要走,李丹立刻表現出十分不舍,“相識一場不容易,讓奴家送送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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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碩沒有拒絕,“那便有勞姑娘了。”

李丹笑道:“走吧。”

他們一前一後下樓,出了酒樓,一陣秋風吹來,吹在身上很舒适。楊碩停下腳步,轉身對李丹道:“已經出酒樓了,姑娘請回吧。”

李丹沒說話,擡起頭望着天上一輪皎月,神色漸漸難過起來。

楊碩見狀,一下子就慌了,“姑娘這是怎麽了?是不是我說錯了話?”

李丹苦笑一聲搖搖頭,“不關公子的事,是奴家一時想到家人才會心生難過,讓公子見笑了。”

楊碩:“想家乃是人之常情,不知姑娘是哪裏人士?”

李丹:“奴家來自南方的一個偏遠小山村,因家鄉發生瘟疫,才一路逃荒到本地。”

楊碩沒有經歷過颠沛流離之苦,對她的遭遇感到同情,問:“姑娘的家人呢?”

李丹的神色一痛,深吸了口氣,“雙親在逃難中餓死了,弟弟在混亂中被人抱走,至今下落不明。”

楊碩對她的遭遇更加同情了,想了想,道:“我家離此還有段路程,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話,能陪我多走走嗎?”

李丹求之不得,答應的很爽快。

他們并肩而行,月輝灑到他們身上,慢慢地将他們的影子拉長。

同一片天空下,林衣衣坐在油燈下,正一針一線地縫着大紅嫁衣。阿香見她不帶歇的,忍不住勸道:“姑娘,您該歇歇眼睛了。”

“将這幾針縫完我再歇。”林衣衣頭也不擡道。

阿香知道再勸下去也無用,轉身出去端來一盆熱水,水裏浮動着一條潔白的綿巾。

林衣衣正好縫完最後一針,放下針線嫁衣,起身走到盆前,将雙手浸入水裏。

正洗着手,身後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她沒有多想,以為是桃子,不緊不慢地洗完手擦幹,這才轉過身子。

這一看,她險些叫出聲。

沈澈穿着一身白袍,正坐在她原先的位置上,修長的手指挑起半成品大紅嫁衣,緩緩輕撫着上面的花紋,唇角勾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這一幕在林衣衣看來,特別詭異。

她穩住自己,開口:“這麽晚了,二表哥怎麽突然來了?”

不來怎麽知道你在做什麽。

光聽阿香的彙報遠遠不夠,他想親眼看看。

他拖起手中之物,沒有回答她的話,贊道:“繡的不錯,表哥能夠想象到,你穿在身上一定很美。”可惜呀,楊碩那小子是看不見了。

林衣衣自然聽不見他的心聲,快步上前,朝他伸出雙手,“一件普通之物而已,表哥看完了,該還給我了。”

沈澈笑着搖頭,“這不是一件普通之物,也不是想看就能看,讓我再看幾眼。”

見他不肯還給自己,林衣衣只得憋住火,在他對面坐下。

她所有的情緒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沈澈足足看了一刻鐘才将嫁衣還給她。

林衣衣抱着嫁衣,如同抱着一個燙手之物,轉身交給阿香,讓她收放好。

“表哥還沒有回答我,這麽晚了怎麽突然過來。”

“在母親那用完飯,見你屋裏的燈還亮着,就順道過來看看。”他輕描淡寫道。

看都看完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林衣衣卻不敢當面說出來,故意道:“表哥最近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沈澈正低着頭飲茶,聞言朝她看過來,“為何這麽說?”

林衣衣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我看表哥都有黑眼圈了,想來是沒有休息好的緣故。”

黑眼圈?

他有嗎?

沈澈在小表妹面前比較在意形象,讓阿香把小表妹的銅鏡拿給他。

林衣衣在心裏罵他臭美,要照鏡子回青竹苑照去,別在她這照。

沈澈舉着銅鏡左照右照,也沒看見黑眼圈,這才意識到上當,将銅鏡往桌子上一丢,對阿香道:“你出去。”

林衣衣頓時就慌了,叫住正要退下的阿香,“阿香你別走。”

沈澈的臉色一冷,揮手打掉手邊的茶盞,質問道:“我就這麽可怕?”

林衣衣用指甲摳着桌沿,沒敢吭聲。

“我再說一遍,滾出去!”

阿香不敢不聽,忙不疊地出去了,屋裏只剩下他和林衣衣。

這一刻,林衣衣後悔死了,不該故意惹他。

誰知道他會如此小肚雞腸。

她急忙堆起笑容,讨好道:“衣衣一時糊塗說錯了話,表哥別跟衣衣一般見識。”

他若跟她一般見識,豈不襯得他小肚雞腸?

沈澈輕嗤一聲,“表妹變臉真快,我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林衣衣臉上微讪,心裏想,随他怎麽說罷,只要他不再找茬就行。

“我想我上次已經說的夠清楚了。”沈澈曲指敲着桌面,神色難辨,“我對表妹已經沒有任何雜念,是表妹一直不信我。”

林衣衣:“……”

“表妹要怎麽樣才肯相信我呢?”

林衣衣不欲在這個話題上打轉,想要胡亂應付過去,卻聽沈澈又道:“我記得表妹與楊公子的婚期定在了臘月,為表心意,我一定會送上大禮恭賀二位。”

林衣衣一怔,看向他,見他說的一臉誠懇,疑心動搖,開始有點相信了。

“二表哥,之前是我不對,你別往心裏去,我們還是好兄妹對不對?”

見他點頭,她發自真心的笑了,“多謝二表哥。”

沈澈笑笑,沒再多說什麽,起身,“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表妹早點歇息。”

“二表哥慢走。”林衣衣親自将他送到門外,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身影,覺得這一切有點不真實。

她搖了搖頭,沒再多想,轉身進屋,洗洗就睡了。

翌日,林衣衣吃過早飯去見王夫人。

王夫人還在吃早飯,問她:“吃過了沒有?”

林衣衣笑着說吃過了。

王夫人輕輕颔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與楊碩鬧別扭了?”

林衣衣知道什麽事情都瞞不過她,如實點點頭,神色一暗,“我發現他,對我似乎并沒有多喜歡。”

王夫人驚訝,停下筷子,“何出此言?”

于是林衣衣結合沈薇的說辭,加上自己的感觸,像倒豆子似的都說了。

王夫人聽完大聲笑起來,伸手拍拍她的手臂,“依我看,楊碩那厮多少有點缺心眼,心思不夠細膩,但他對你的心是真的,這個我不會看錯,要我說,過不了兩天,他還會登門拜訪。”

果然被王夫人說中了,沒過兩天,楊碩又遞上了拜帖。

林衣衣還在生他的氣,故意冷着他,差不多讓他等了将近兩個時辰才肯見他。

終于見着她的楊碩很是激動,上前想要握她的手,卻被她避開了。

他有些難受,可憐兮兮地問道:“衣衣,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都怪我不好,那天應該多陪陪你的。”

林衣衣有些不忍,決定這次就饒過他了,哼道:“僅此一次,下次可不許再這樣了,否則你就別想再見到我了。”

楊碩高興地歡呼一聲,一把将她摟入懷裏,下巴搭着她的發頂,迷戀地嗅着她的發香。

這味道與李丹身上不同,淡雅的清香沁人心脾,不像李丹,濃烈的讓人頭暈。

偷偷地在心裏将二人作完比較,楊碩才不舍地松開林衣衣。

不遠處,并排而立幾株一人多高的花叢,他見四下無人,将林衣衣拉過去,将她困在他與花叢之間。

預感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林衣衣雙手揪住身畔的花枝,很是緊張。

“衣衣……”

楊碩癡迷地喚她一聲,頭越來越低,眼看就要親上那兩片嫣紅的唇兒,一聲咳嗽打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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