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邪功

邪功

見燕仁心真的點頭承認了,段懷風跟着就肅目冷聲道,“我教內有神醫巫啓蓬在,區區‘星雲飛散’也不是真的解不開,就不勞燕樓主費心了。”

燕仁心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道,“是麽?若是那神醫巫啓蓬真能毫不費力地解開‘星雲飛散’,那他為何又要特意修書給問劍山山主,向問劍山山主讨要天山雪蓮的蓮瓣呢?”

段懷風沒想到燕仁心竟這麽快就已經得知了巫長老向問劍山山主讨要天山雪蓮蓮瓣的事,不禁深深皺眉、岔開話題道,“燕樓主,你方才也說了十七他只不過是面上瞧着與那陸篤之有些相似而已。除此之外,十七他并無其他特別之處,你為何非要同我換他?”

燕仁心見段懷風竟真的對十七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當即不由覺得這冠絕天下的段懷風,冠絕天下的,也不過僅僅只是武功而已。

“教主,你不妨猜猜看。”燕仁心故意同他賣了個關子,道,“若是教主猜中了我所圖為何,我便直接将那‘星雲飛散’的解藥贈你如何?”

段懷風心想不猜白不猜。既然燕仁心讓他猜,那他就放心大膽地猜猜看好了。

思及此,段懷風于是就十分陰謀論地猜測道,“莫非燕樓主你是想玩李代桃僵、頂名替身那一套,好以引出真正的陸篤之,一觀那號稱是上達九天、下通幽冥的天下第一神功?”

燕仁心聞言一怔,旋即啞然失笑,“教主,并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醉心武學、一心向武的。”

“......什麽意思?”段懷風沒能确切地猜出來眼前這個肚子裏最起碼裝了有一千個心眼子的千機樓樓主燕仁心的言外之意,不禁皺眉追問道,“那幽冥神功可是天下第一神功,江湖中人人人做夢都想要觀上一觀,燕樓主你真的不感興趣?”

燕仁心還真對號稱是天下第一神功的幽冥神功不感興趣。

他真正感興趣的,另有所在。

燕仁心眸光往被段懷風牽住不放的十七面上凝了一凝,随即才開口說道,“教主,你有所不知,那幽冥神功其實并不是天下第一神功,而是天下第一邪功。”

“......天下第一邪功?”

“對,就是天下第一邪功。”

不等滿眼驚詫的段懷風再度開口追問,燕仁心就将話頭轉回了原點,“教主,言歸正傳,我用‘星雲飛散’的方子和解藥同你換這位十七公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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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懷風聞言立刻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不好。”

十七見段懷風在說‘不好’的時候不僅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而且語氣還非常的斬釘截鐵,當即不由得輕輕晃了晃他們相牽在一起的手,“教主,我們果然是兩情相悅的嘛。”

“誰、誰跟你兩情相悅了。”段懷風被十七晃手晃得心也跟着晃了晃,臉也莫名其妙地陡然燙了起來,“我跟燕樓主說話呢,你別打岔!”

親眼見證了這兩人‘兩情相悅’的現場的燕仁心,“......”

燕仁心心裏猶如針紮一樣難受,面上卻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淡淡笑了一下,“既然教主不願,那便算了。君子不奪人所愛,更不該強人所難。”

言罷,他接着從懷裏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星雲飛散’的方子和解藥,道,“教主還是将方子和解藥收下吧,就當是我為方才的失言賠不是了。”

段懷風沒有即刻就去擡手去接燕仁心的厚重歉禮,而是不解地問道,“燕樓主,你給解藥就算了,為何還要給方子呢?”

燕仁心道,“教主,防人之心不可無。不給方子讓巫神醫先行檢驗一番的話,這解藥你就敢吃麽?”

段懷風,“......”這姓燕的該不會是在拐彎抹角地罵我蠢吧?!

不知段懷風心裏所想的十七見段懷風遲遲不伸手去接,他生怕燕仁心突然反悔,于是就自作主張地将‘星雲飛散’的方子和解藥從燕仁心的手中接了過來,“多謝樓主。”

“你幹什麽?!”段懷風側過臉瞪他一眼,“我還沒發話呢!”

十七眨眨眼睛,道,“教主,那你現在發話吧。”

段懷風,“......我懶得理你。”

就在段懷風擡手準備去擰十七的耳朵時,燕仁心僵硬地出聲打斷道,“教主,你就收下我的歉禮吧。畢竟扶風教與我們千機樓,向來都是朋友不是麽。”

段懷風心道:我們扶風教和你們千機樓的交情不是早在上一代就斷了麽,怎麽突然就‘向來都是朋友’了?

然而心裏想歸心裏想,段懷風實際上還是願意賣給身為千機樓樓主的燕仁心一個面子的,“說得也是。既然如此,那我便卻之不恭了。”

收下解藥的段懷風懶得再跟一肚子心眼的燕仁心虛與委蛇,就佯作關心道,“對了,我聽說樓主你極其畏寒。也不知道在我這扶風山上吹了這麽久的冷風,樓主你有沒有受寒着涼、身體不适啊?”

燕仁心一點就透,跟着就主動起身告辭道,“勞教主費心,我确實已經冷得有些受不住,這就要告辭離山了。”說着,他的眸光不禁往自道過謝後就沒再正眼看過他一眼的十七臉上落了落,接着輕聲請求道,“教主,山路空寂,緒鋒寡言,不知教主可否讓這位十七公子送我下山,順道陪我說會兒話呢?”

段懷風聞言看了一眼燕仁心那張浮着一層淺淡假笑的蒼白面孔,接着又看了一眼站在燕仁心身後劍不離身的殷緒鋒,沒有立刻點頭同意。

畢竟這姓燕的剛才不是說了麽,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可不能讓手無寸鐵的棒槌就這麽......

沒等段懷風腦中思緒繞完,燕仁心就道,“教主,你是怕我會趁機将十七公子擄了去麽?”

段懷風見燕仁心已經把話給說到了這個份上,當即便笑着打了個哈哈,“那哪能呢。十七他又不是什麽寶貝疙瘩,我還能怕樓主你将他擄了去?”

他說完橫了一眼十七,給他使了個眼色。

十七笑笑,“教主,你幹嘛突然朝我抛媚眼啊?”

段懷風頓時氣得瞪大了眼睛,“誰朝你抛媚眼了啊?!”

他刷的一下子松開了牽着十七左手的手,沒好氣道,“我是讓你去送樓主一程!對了,你回來的時候記得看着點路,別亂跑跑丢了!”

十七垂睫看了看因被段懷風松開而驟然失去了熱源的左手,小聲問他,“教主,我聽你的話送樓主下山的話,你會給我什麽賞賜啊?”

段懷風眯了眯眼睛,道,“你再啰嗦的話,我就要賞賜你打掃全教茅廁了。”

十七,“!!!”

十七吓得立馬閉緊了嘴巴,跟着就轉過身去,老老實實地擡腳跟在燕仁心和持劍男子的身後,踏上了下山山路。

走了一小段山路後,十七沒忍住回頭朝歇山亭的方向看了一眼。

十七見亭內那紅衣烏發之人正神色擔憂地朝他遙遙望來,頓時心頭一軟,冁然而笑。

一路無言。

在快要走到山腳的時候,燕仁心這才主動開口和十七搭話,“十七公子,你為何不願和我離開呢?”

十七道,“燕樓主,我自然是因為心悅教主,所以才不願離開的。另外,我與樓主你相識滿打滿算也就僅有一個時辰,又怎可能會願意和你離開呢?”

燕仁心聽罷低低地嘆息了一聲,接着輕聲說道,“我們并不是今天才認識的。我們很早、很早就相識了,你甚至還救過我的命,可惜你已經全然忘卻了。”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十七認真地思索了片刻,接着說道,“雖然我的确忘記了許多事情,但我覺得我肯定不是那個陸篤之。”

燕仁心停下腳步,問,“為何你覺得你肯定不是他呢?”

十七跟着停下了腳步,答道,“我聽說那個陸篤之已經失蹤了十來個年頭了,若算年紀的話,他如今最起碼也年過而立了。燕樓主,你難道覺得我看起來很像是三十多歲的人嗎?”

“有些事情,并不能只看表面。”燕仁心定定地看了十七一瞬,突然道,“緒鋒,拔劍。”

殷緒鋒聞聲拔劍。

劍身離鞘後,緊接着就寒光乍起,隐有嗡鳴。

殷緒鋒的劍式如他的人一般,帶着孤高冰寒、鋒利無匹的迫人氣勢。

在殷緒鋒拔出利劍的那一瞬間,十七險些被那劍上寒光給閃了眼睛。

十七手無寸鐵,無法将劍打偏,于是便伸出兩指,在森寒劍尖幾要抵喉時、似緩實快地夾住了劍身,将之定在了喉前。

接下來無論殷緒鋒如何使力,那劍尖始終沒能再往前移動得了半分。

“我輸了。”殷緒鋒卸了力,直直盯着十七如無波古井般的黧黑眼睛道,“心服口服。”

十七挪開了夾住劍尖的手指,道,“你的劍慢了。若是再快些的話,說不定我現在就沒法站在這裏和你說話了。”

聽罷,殷緒鋒重重地抿了一下嘴唇,沒有吭聲。

然而殷緒鋒雖沒吭聲,一直被殷緒鋒保護的燕仁心卻主動開口了,“剛才那一劍,是緒鋒他最快、也是他最好的一劍。他的極限就在這,出劍的速度無法更快了。”說到這裏,燕仁心倏地頓了一頓,“其實要論出劍速度的話,這世上沒有一人能快得過你。”

十七不接他的話茬,只是道,“樓主,已經到山腳了,我就送到這裏吧。”

燕仁心,“......”

燕仁心苦澀地笑了一下,“也罷。”

苦笑過後,燕仁心擡手從腰間摘下了那枚他常年不離身的血玉玉墜朝十七遞了過去,“十七公子,這個你收下。若是你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的話,以這血玉為信物,我千機樓定會出手相幫、鼎力相助的。”

十七定定地看了燕仁心片刻,最終伸手将那枚血玉玉墜接了過來,“多謝樓主。”

“你願意收下就好。”燕仁心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十七公子,我們現在算是朋友了麽?”

十七點點頭,道,“若樓主不嫌棄我出身市井、身份低微的話,那我們現在就已經是朋友了。”

燕仁心跟着點點頭,笑道,“謝謝。山腳下有馬車在等我,你就在此止步吧。還有就是,若是你以後在段懷風身邊待膩了的話,你可以随時來千機樓找我。畢竟我們是朋友,你要是來的話,我一定會掃榻以待、倒屣相迎的。”

“肯定不會。”十七直接斷言道,“我是絕對不會想要離開教主身邊的。”

聞言,燕仁心面上笑容瞬間僵硬凝滞。他本就白無血色的臉孔,一瞬間更是慘白成了一片飄搖而墜的冬日雪花。

急着上山去找段懷風的十七擡眸看了看半山腰處的歇山亭,接着就道,“樓主,我要去找教主了,後會有期。”

道完別後,着急去見段懷風的十七轉身就走。

他一路疾行,沒再回頭,自然也就沒有看見燕仁心凝望他背影時的黯然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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