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師娘

師娘

蕭求索見面前三人吃驚異常,而周遭圍觀的江湖人士也都一個個的瞠目結舌、驚異萬分,便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我們還是......”

話說到這裏,蕭求索突然閉口不言了。

她側了側眸,眸光越過謝明閣的肩頭往左後方定了一瞬後,道,“我去去就回。”

說罷,她雙足一點,身形一動,不過一個起落,就提劍躍掠到了三丈之外的古樹邊上。

蕭求索身如閃電,劍光如雪,圍觀衆人只見那雪亮劍光倏然一閃,下一瞬,三丈之外的那棵需要三個成年男子才能合抱得住的粗壯古樹就突然“刺啦”一聲,筆直均勻地裂分成了兩半。

而随着古樹的驟然裂分,忽的,一個身着黑衣、頭發半白的中年男子跟着就捂着手臂從還沒有倒地的樹幹之後疾速跳了出來。

那如同黑鳥離樹的中年男子雖相貌平平,但名號卻是不同凡響,因此他甫一出現在衆人眼前,就有人即刻認出了他來。

人群中,認出那中年男子的人慌聲道,“毒手!這人是毒手!”

高臺之上的城主蕭望道聞言立即肅色起身,出言提醒,“大家趕緊捂住口鼻!”

一聽這黑衣人竟是臭名昭著的毒手,衆人立刻就聽從了城主蕭望道的勸告,紛紛舉袖掩住口鼻,并且盡可能快地往毒手的反方向退去。

衆人都急着躲避毒手,因此場面一時間有些混亂。

混亂中,十七一把抓過段懷風的手,不讓他逆着人群往毒手的方向去,“你又不擅毒,往那裏跑做什麽?再說毒手他認得你的臉,若是他突然叫破你的身份,把大家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你身上,到時候他自己再趁機逃走就不妙了。”

段懷風沒想到十七竟然能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這麽一番詞嚴義密的話,愣了一愣之後,便沒再繼續逆行往前。

段懷風順着十七拉他手的力道,随着人群一同往毒手的反方向退去。

而段懷風堪堪才随大流往後退了三步,擡眼卻驚見一道如電劍光,長虹貫日般直直地劈到了毒手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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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毒手躲避不及,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凄厲刺耳的慘叫,就如同那老樹一般被蕭求索給活生生地劈成了兩半。

毒手這縱橫江湖數十載的老毒物就這麽在蕭求索的劍下慘死成了字面意義上的‘肝腦塗地’。衆目睽睽之下,他的紅黑血液直剌剌地混雜着腸子肝髒殘忍肮髒地淌了滿地。

“嘔——”

“嘔、嘔——”

......

初入江湖的好幾個少俠猝不及防親眼目睹了毒手的慘烈死狀,一時間都反胃非常,不住幹嘔。

而見識過夢道劍法的老江湖們,他們則輕聲讨論起來,讨論蕭求索的夢道劍法估計是已經練到了第九重了。

夢道劍法是稍遜幽冥神功一籌的邪門功法,據說要是想要練成夢道劍法的第十重‘忘生歸無’,就必須得拿劍斬盡塵世所有牽絆,先痛不欲生,再忘生歸無。

老江湖們一致認為蕭求索只有她生父蕭望道這麽一個塵世牽絆,其他血親早就一個不剩,因而,她現在之所以會急着想要成親,估計是真的想要殺夫證道,先拿‘夫’練手,好以試着看看能不能練成夢道劍法的最後一重‘忘生歸無’。

耳朵裏聽着周遭衆人的低聲議論,謝明閣心裏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因為他剛才睜眼看清了蕭求索那如虹一劍。

謝明閣看清了蕭求索的出劍後,當即就羞愧地明白了什麽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其實別說是他了,就連號稱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教主段懷風,真要是同蕭求索正面對上的話,估計也得夠嗆。

正被人紛紛議論着的蕭求索全然不知在場衆人的各異想法。當然,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會在意。

蕭求索表情不變,淡然從容地拿出白帕将劍鋒上的那道殷紅血痕擦拭幹淨,還劍入鞘。

收好佩劍後,她擡眼見高臺之上的蕭望道已經開始吩咐管家處理雜事收拾後續,便收回眼神,擡腳朝她師父所在的地方走了過去。

蕭求索在師父的面前停步,一開口,卻是将話抛給了‘師娘’,“師娘,燕仁心曾同我提過你和那毒手有過過節,所以我方才便自作主張将那毒手首級取下,将之充作見面禮物送予師娘。”

‘師娘’段懷風,“......”那我可真是謝謝你了啊。

蕭求索說罷見段懷風唇角微抽,似是不悅,便問他,“師娘,你是不喜歡這份見面禮麽?若是不喜,那你可否說出喜愛之物,我這就為你備來。”

“公子他不是不喜你給他的見面禮,他是不喜你叫他‘師娘’。”看不過眼的謝明閣一邊正大光明地打量着殺完人後一身白衣竟一滴鮮血都沒有沾上的蕭求索,一邊替教主段懷風把氣悶話給說了出來,“說好的首級呢?你明明只是一劍将人給劈成了兩半!”

蕭求索聞言當真以為她師娘對她準備的見面禮之所以會感到不滿意,是因為她将毒手給劈成了兩半,而不是為他呈上來整顆頭顱。

思及此,蕭求索就道,“既如此,那我就去将那毒手兩半的腦袋用布條裹成一個,再送予師娘充作見面禮物好了。”

“不用!”段懷風這下不只是氣得嘴抽筋,險些連整張臉都要氣抽筋了,“你怎麽聽人說話只聽半截啊?!明閣他方才不是都說了我不喜你叫我‘師娘’了麽!你怎麽還一直師娘師娘的叫個不停?!”

蕭求索道,“師娘就是師娘。你既是我師娘,我不叫你師娘叫什麽?”

段懷風惱羞成怒,“我不是你師娘!”

一直不怎麽敢說話的十七眼見段懷風已經氣得快要七竅生煙了,忙攥着他的手懇切說道,“你當然不是她師娘了。你是男子,又豈會是她師娘呢!”

“他就是我師娘。”蕭求索毫無眼力見地陳述起了自己的觀點,“師父,他雖是男子,但卻是你的相好。論輩分,我确實是得要叫他一聲師娘的。”

十七見自己還沒有把段懷風給安撫好一點,蕭求索這個腦子一根筋的棒槌就再次開口把段懷風給險些氣背過氣去了,他頓時一個頭兩個大,簡直都要欲哭無淚了,“蕭姑娘,你行行好,放過我吧。你繼續去忙你的比武招親好不好?”

蕭求索聞言默了默,接着如實說道,“師父,比武招親辦不成了。”

比武招親經過這麽一大番波折,的确如蕭求索所言這般,辦不成了。

夢道城城主蕭望道不僅沒能得到乘龍快婿,而且還得倒掏腰包給一衆前來喝喜酒的江湖人士準備住處。但,好在身為城主的蕭望道家大業大,給一群江湖人士在城內提供幾天住宿膳食倒也算不得什麽。

十七一行三人的待遇則完全不同于尋常江湖人士,他們直接被蕭求索親自帶着住進了城主府內。

說來也怪,十七本以為就段懷風看蕭求索那不順眼的樣肯定不會同意,不成想蕭求索張嘴一提,段懷風竟就順勢答應了下來。

既然段懷風都張嘴答應了,在外得乖乖聽他話的十七便只能乖乖點頭同意,同他一起跟着蕭求索一道前往城主府了。

城主府占地極闊,由南自北都是以嚴格的中軸線貫穿。府邸內的建築分為東、中、西三路,整體由座座院落以及亭榭園池構成。

謝明閣在心裏感嘆了一會兒城主府連門扣都是鎏金的,跟着便決定等回到扶風山後,他到時候就請求教主,讓教主命令負責教內生意財務的劉堂主拿出一筆錢來修一修扶風山上的房子,好讓他們扶風教也能看上去氣派一些。

“到了。”親力親為地将三人領到西苑廂房後,蕭求索跟着就朝她師父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師父,我跟你走。”

十七聞言腳下頓時一個踉跄,險些沒直接平地摔到段懷風身上。

段懷風見狀趕忙擡手扶了一把十七,臉色陰沉,一聲沒吭。

走在最後面的謝明閣剛要開口贊嘆一下城主府的豪華,卻猝不及防地聽到了這聽起來跟私奔相差無幾的話,過度震驚之下,他差點沒被剛呼進嘴巴裏的空氣給活活噎死。

謝明閣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段懷風明顯陰沉下來的臉色,又看了看一臉生無可戀的十七,實在是沒忍住朝蕭求索高聲強調道,“我們教主和夫人情比金堅,郎情郎意,你就不要非要橫插一杠了!”

蕭求索發現了他們三人的表情都不大對。

但發現不對歸發現不對,她根本意識不到真正的問題所在,是她的說話方式。

意識不到真正的問題所在的蕭求索還以為他們三人的理解能力有問題,于是跟着便又重複了一遍,“師父,我跟你走。”說着,她順帶還體貼無比地加上了補充說明,“離開夢道城。”

蕭求索不太會同別人打交道,因為她自小就與之打交道的,是劍,不是人。因此,這也就導致了蕭求索說話從來都是想到什麽說什麽,連‘直言直語’、‘心直口快’這類詞語也無法用來準确形容她的說話方式,十分的一言難盡。

此時她見她師父默不作聲,只眼巴巴地看着一旁的段懷風,于是她便跟着将目光挪到了段懷風的臉上,“師娘,我要跟師父一起走。”

段懷風被她說得心煩,當下就皮笑肉不笑道,“都說了我不是你師娘了。你想跟你師父走,問你師父就是,問我做什麽?”

看熱鬧看成了蕭求索師父的十七眼見她又要開口,便趕忙截住她的話頭說道,“蕭姑娘,我不記得有收過你這個徒弟。再說了,你武功這麽高強,我當不了你師父,要當也是你當我師父才對。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是陸篤之吧?”

“什麽?!”沒等蕭求索開口,謝明閣就已經驚呼出聲了,“她竟然以為你是陸篤之?!那個傳說中的天下第一陸篤之?!”

謝明閣驚呼完畢,突覺脖子一涼。

他轉頭見現任天下第一的段懷風正眯着眼睛盯着他的脖子瞧,好像正在琢磨他的脖子究竟哪裏好下刀似的,霎時一個激靈,跟着,他就把頭僵硬地轉向了蕭求索。

謝明閣說話的聲音變得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蕭姑娘,你真的覺得十七他是陸篤之啊?”

蕭求索答道,“不是我覺得,而是他就是。”

謝明閣撓撓腦袋,道,“可江湖不是傳言,說那陸篤之已經武碎虛空了麽。”

蕭求索淡淡道,“武碎虛空只是傳說而已。師父他當年受幽冥神功最後一層所累,閉了死關。具體情況我也不知,但師叔他應該知曉。”

十七聽到‘師叔’二字,不知怎的,腦海中竟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極模糊的影子。

十七不由問她,“師叔?誰?”

蕭求索道,“師父,師叔他是你師弟。”

十七無語一瞬,“……我是問,你師叔他姓甚名誰?”

蕭求索聞言便道,“師叔他是現在的問劍山山主,陸存真。”

“......陸存真?”十七覺得這個名字他極為熟悉,熟悉得,就像是曾經從他的嘴裏吐露過千遍萬遍一般。

十七心念一動,突然想要将腦海中驟然浮現的那個影子看得更清楚些。

然而就在十七試圖閉上雙眼将腦海中驟然浮現的那個影子看得更清楚些的時候,蕭求索突然冷不丁地來了一句,“師父,你若是想要見師叔,他定是會親自來見你的。畢竟你們之間的情誼不比尋常,非常人能及。”

十七聞言瞬間被吓得瞪大了雙眼,連帶着,腦海裏那個模糊的影子也跟着被吓得散了個幹幹淨淨。

十七覺得自己還沒有和蕭求索認識夠半天,他就已經折壽了十年,“你別亂說啊!”

蕭求索道,“我沒有亂說。師父,你同師叔打小一起長大,你們一同念書、一同習武、一同......”

“知道了知道了!”十七生怕蕭求索會給他來上一句‘一起睡覺’,頓時吓得冷汗都快要順着額角流下來了,“你快別說了。”

十七擡手擦了把被蕭求索給硬生生地吓出來的額角薄汗,接着心有餘悸地說道,“蕭姑娘,我覺得我十有八九不是陸篤之,你肯定是認錯人了。”

蕭求索問,“師父,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十七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因為我覺得如果我是陸篤之的話,我應該是不會收你這樣性格的人做徒弟的。”

确實被他收作了徒弟的蕭求索就道,“師父,你不是因為看中我的性格才收我做徒弟的。你之所以會收我做徒弟,是因為我和你一樣劍骨天成,劍心內生,是最适合練劍、最有希望練就無上劍道的無上天才罷了。”

十七“......”

十七默了默,道,“蕭姑娘,你臉皮倒是厚得挺天才的。”

一直在聽他們兩人說話的段懷風聽到這裏,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

畢竟他覺得這兩人的厚臉皮其實還挺一脈相承的,十七說不定還真是蕭求索的師父。

段懷風抿抿嘴唇,接着肅色說道,“蕭姑娘,你為何想要跟着十七離開夢道城呢?你的劍法基本上可以算是舉世無雙了,你即便是叫他師父,他也教不了你什麽的。”

既然師娘主動張嘴問了,蕭求索也便如實開口說了,“師娘,我的劍法并不舉世無雙。師父他即便是失了憶,他也還是師父。師父他才是當今天下舉世無雙的天下第一人,我差師父還差得很遠。”

段懷風,“......呵呵。”

謝明閣在一旁聽得蕭求索這樣吹捧十七,當下一拍桌子,沒忍住大聲叫嚷道,“真正的天下第一就在你面前站着呢!你眼神不好?!”

蕭求索看也不看謝明閣,只篤定地看着她師父道,“師娘的‘天下第一’只不過是浪得虛名而已,他是萬萬比不過我師父的。”

“......蕭姑娘,你可閉嘴吧。”十七有氣無力地朝蕭求索擺了擺手,一臉的欲哭無淚,“你真的是我徒弟,不是我仇人?你再多說幾句話的話,你師娘,啊不,我相公他就要跑了啊!我這親還沒成上,你這就要把我親事給攪黃了啊。蕭姑娘,你是故意的吧?你說實話,陸篤之他以前是不是待你很不好?”

蕭求索道,“師父自是待我極好,他連幽冥神功都教給了我。”

“好了,別扯遠了。”段懷風氣得快要聽不下去了,索性就直接問她,“蕭姑娘,你究竟是怎麽确定他就是陸篤之的?陸篤之已經失蹤了十二年,你們最起碼有十二年沒見了吧?萬一他不是呢?”

蕭求索篤聲道,“師父就是師父,我一見師父,就能認出。”

段懷風,“......”

就沖蕭求索是根貨真價實的棒槌這一點,段懷風都不想懷疑她不是十七的親徒弟了。

段懷風深深地呼了口氣,等情緒稍微穩定了一點後,他跟着換了個問法,“蕭姑娘,就算你說他是陸篤之,他也不會真的就變成陸篤之。你有什麽能夠證明他就是陸篤之的方法嗎?你說,我們現在就來現場驗證一下。”

“有方法。”蕭求索用說她師父喜歡練劍一樣的平靜語氣說道,“師父的左半邊屁股上有一個類似心形的胎記。”

此話一出,其他三人頓時都沒法平靜了。

段懷風驚怒交加,“你怎麽會知道?!!”

謝明閣憤怒地看着十七,宛若看着一個現場給段懷風戴綠帽的可惡人渣,“她怎麽會知道?!!”

十七本人,“......我怎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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