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成親
成親
自從陸篤之當衆說出自己願意嫁給段懷風後,段懷風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走哪都昂首挺胸,把脊背挺得板板直。
段懷風在一幹教衆‘真不愧是教主,竟連傳奇人物陸篤之都能娶來做夫人’的敬佩眼神下,滿臉矜傲,十分自得,天天變着法子拉着陸篤之在扶風山上滿山打逛,恨不得讓所有長了眼睛的人都來見見他新出爐的、還沒捂熱乎的教主夫人。
因着段懷風只給了教衆一個月的時間用來準備他的婚禮,并且還要求一定要極盡盛大,好以彰顯扶風教的大教氣魄,因此,扶風教上下教衆除了要準備婚禮相關事宜之外,并且還要把那些年久失修的房子都給重新修葺一番,以免到時候真有拿喜帖前來吃席的正道人士看到,會借機笑話他們。
近日來扶風教教衆們都起的比豬早,睡的比狗晚,幹活幹得熱火朝天。
真可謂是教主動動嘴,扶風教上上下下都要累斷腿。
段懷風作為扶風教教主,自是不必去幹那些粗活累活的,甚至就連該他幹的教中事務,他也都悉數推給了随用随搬的左護法。
在等待成婚的這段日子裏,除了練劍和閑逛,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同陸篤之一道在床上過的,日日朝暮相對,夜夜交頸而眠,可謂是享盡了魚水之歡。
與苦哈哈幹活的一幹教衆不同,段懷風每天都逍遙自在、滿面春風。
在段懷風春風得意時,收到了段懷風分發請帖的三位山主中,萬觀山山主和歲陽山山主當場就拍板決定要去湊一湊這個熱鬧。
畢竟他們之所以能夠瓜分吞吃七派勢力,還全是沾了段懷風這個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的魔教教主的光呢。
至于問劍山山主陸存真,他在離得婚禮還有七日時,帶着器重的弟子張見戎,以及陸篤之遺留在室的流光劍,來到了扶風山山下。
他孤身帶劍,上了扶風山。
段懷風早猜到陸存真會來,心裏也早做好了要同他和氣言談的準備。
然而心裏準備雖然早已做好,但當段懷風在扶風山上真的親眼看到陸存真時,他還是忍不住兩眼冒火,陰陽怪氣,“陸山主,你就這麽空着手來啊?你不知道參加別人婚禮,是要準備賀禮相送的麽?還是說,問劍山已經窮得連件像樣的賀禮都拿不出來了?”
陸存真就像是聽不出段懷風話裏話外的不喜似的微微笑道,“教主,你的婚禮還沒舉行,此時談及賀禮,為時尚早。再則,我問劍山最珍貴的,不是已經被你給得到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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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直直看向站在段懷風身側的陸篤之,嘆息似的說了一句,“師兄,恭喜你。”
陸篤之聞言點點頭,道,“多謝。”
“......師兄,你真不準備回問劍山了?”
“嗯,不回了。”
陸存真被陸篤之毫不猶豫給出的答案驚得怔了一怔。接着,他不由擡腳往前邁了一步,好以能夠更加清晰地看清陸篤之的臉。
日光明媚,無限晴好。
可被明媚日光傾照着的陸篤之的臉,卻白如冰雪,冷若冰霜。
陸存真想要從陸篤之眼中找到從前他總是可以找到的、對方刻意為他保留下來的那縷溫情,但這次,他卻沒能尋得。
人,還是看慣了的那個人。眼,也還是熟悉的那雙眼。但對方看向他的眼神,卻發生了變化。變得讓他覺得陌生。
陸存真忽的有些心慌,“師兄,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陸篤之答非所問道,“你畢竟是問劍山山主,你所做的一切,定然都有你自己的考量。”
聞言,陸存真面上不由露出一個澀然苦笑,“師兄,你真的不要問劍山了麽?這次成親,真的、或許真的是你真心所願麽?”
不等陸篤之開口,段懷風就氣急敗壞地搶先說道,“陸存真你什麽意思?!你覺得我是給他下了迷魂藥,還是給他喂了迷魂蠱了?!你自己沒本事只會用下三濫的手段,現在還……”
陸篤之開口打斷段懷風道,“好了,別生無謂的氣。我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跟你成親,你難道還能不清楚麽?”
接着,陸篤之就安慰似的伸手輕拍了兩下段懷風的肩膀,溫聲同他道,“別生氣了。你先去旁邊坐一會兒,我和師弟他說完話就去找你。”
段懷風聞言剜他一眼,跟着沒好氣道,“我為什麽要一邊去啊?難不成接下來你和他要說的話,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我不能聽?”
陸篤之被他話給噎了一下,“……可以聽。但你聽的時候盡量別發脾氣,好不好?”
段懷風冷哼一聲,接着結結實實地朝正垂着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麽的陸存真翻了個白眼,跟着才道,“啧,我不聽總行了吧?總之你們有什麽話就趕緊說,午飯時間快到了,別耽誤吃飯。”
待段懷風氣沖沖地甩袖走遠、停在一處賞花賞草後,陸篤之接着才向陸存真說道,“存真,十二年前我進寒室閉死關時,其實是沒有想過我會有再度睜開眼睛的一天的。我沒死,但失了記憶,性情大變,從寒冰室走出來後成了另一個人,這些你都知道。”
陸篤之頓了頓,接着,他就一鼓作氣地說出了陸存真不知道的事,“但你不知道的是,作為另一個身份活着的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麽是活着、什麽是快樂。師父他當初從準備将我易子而食的爹娘手裏将我救出,這是救命之恩。之後他又将我領回問劍山,給我吃食,教我武功,此番又是再造之恩。師父他對我恩重如山,我很感激,自是想要竭力報答。但......存真,我知道現在的我讓師父很失望,也讓你很失望,但我心意已決......”
“師兄!”沒等陸篤之把話說完,痛苦得聽不下去了的陸存真就抽手拔出流光劍,将劍鋒抵上了自己的脖子,“師兄,你就不能變回從前那樣麽?!情愛是無用的,它只會亂你心神,使你走入歧途!你明明就知道的啊,情愛不過是鏡花水月,海市蜃樓,是最為虛無缥缈的東西!”
說到最後,他已經聲近哀求,“師兄,你同我回問劍山去吧!”
陸篤之深深看了陸存真一眼,忽的問他,“存真,你不願師父白死在我劍下,對吧?”
問罷,陸篤之不待陸存真張口回答,跟着就将內力凝于右掌之上,徑直往自己臍下丹田拍了上去。
他這一掌拍得極為決絕,丹田盡碎,五髒俱損,眨眼間就從喉間吐出了好幾口鮮血。
一直注意着他們師兄弟兩人動靜的段懷風怎麽也沒有想到陸篤之竟然會突然自毀丹田,他慌忙運功前來,将人抱在胸懷,“你瘋了?!”
陸篤之沒瘋,他就是想要‘還債’。
陸篤之強忍着從丹田溢散至周身的鑽心疼痛,往段懷風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權當安撫,“我沒事。”
實際上已經有事到雙眼開始發黑的陸篤之強忍喉間腥甜,朝“哐當”扔下流光劍、恍若失魂的陸存真道,“存真,我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欠你和師父的,我就暫且用這身武功來還吧。我、咳、我實在是對不住你們,待日後走上黃泉道,我自會同師父下跪認錯。存真,我心中有情,如今還廢了武功,即便是重練幽冥功法,也必定不可能再有所成。”
說着,他就“哇”的一聲又咳出一大口血來,“你走吧。存真,你以後不要再把我當作是能練就無上神功的希望了。我不成的。”
因丹田破碎,傷勢過重,陸篤之的臉孔毫無血色,極其蒼白,遙遙看去,竟像是一道飄渺虛無、手不可握的月光。
陸存真哀哀看他一瞬,而後擡手去擦不知何時竟已淌了滿臉的淚水,“我明白了。”
陸存真在段懷風恨不得一劍殺了他的狠厲目光下僵硬地牽了牽唇角,千言萬語湧到唇邊,卻又吞咽碎瓷般将之咽了下去。
他從他的千言萬語中挑出了兩句話來說。
一句話是,“師兄,你好好的。”
另一句話是,“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來見你了。”
兩句話說完,陸存真接着就彎腰拾起流光劍,踉踉跄跄地往山下去了。
無論再怎麽椎心泣血,痛身徹骨,他到底還是拼命忍住了,沒有再回頭。
扶風教內因有江湖第一神醫之稱的巫長老,并且還有之前找陸存真要來的天下第一聖藥——天山雪蓮的蓮瓣,這才得以成功地把一只腳已經踏進鬼門關的陸篤之給救了回來。
巫長老施針施得累得骨頭都快散了架,不禁偷偷在心裏狠狠罵了兩句陸篤之棒槌。
罵完棒槌,巫長老跟着便僵着老腰,盡心盡力地去給這棒槌開方子煎藥去了。
藥煎好,人沒醒。
因陸篤之還在昏迷,人不張口,湯藥灌不進去,段懷風便端着藥碗,自己一口口地将藥湯含溫了,再一口口地慢慢哺喂進陸篤之的嘴裏。
如此這般喂了四回藥湯,一天一夜過後,陸篤之這才睜眼醒了過來。
陸篤之睜眼醒來的時候,段懷風正趴在床邊握着他的手打盹。
陸篤之見他眉間褶痕很深,眼角處還殘留着淡淡淚痕,當下便猜他應該不是在做着什麽好夢。
“教主?教主?懷風?”陸篤之一連喊了段懷風三聲也不見他醒,索性便擡高了聲音喚他,“相公!”
段懷風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段懷風醒來後先是伸手揉了揉發僵澀疼的眼皮,接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陸篤之看了好一會兒,再接着,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後,他這才輕輕将自己的額頭抵上陸篤之的手背,咬着嘴唇,默默流淚。
被段懷風的溫熱眼淚打濕了手背時,陸篤之的心簡直都要被他給哭碎了,“我醒啦,已經沒事啦。別哭了好不好?”
段懷風也不想哭,可他根本就忍不住。
“你怎麽能對你自己下那麽重的手?!”段懷風擡起臉看他,聲淚俱下道,“巫長老說,若是他見到你再晚上一刻,你人就沒了!”
陸篤之擡手,用手指給眼淚流個不停的段懷風擦眼淚。
他一邊擦拭,一邊柔聲說道,“我下手時心裏是有分寸的。別哭啦,我現在這不是好好的麽。”
“好個屁!”段懷風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接着說道,“我知道你自廢武功肯定不是臨時起意。你早就做好了決定,只是一直藏在心裏頭沒和我說而已。你、我問你,你到底有沒有想過,你要是真的死了我怎麽辦?!陸篤之,我要是早知道讓你和我成親,需要你付出這種代價,我就......”
沒等段懷風把話說完,陸篤之直接就傾身側臉,用嘴唇将段懷風未竟的話語給堵在了嗓子裏。
一吻結束,陸篤之跟着抵住段懷風的額頭,直直看進了他的眼底。
陸篤之直直看進段懷風水汽漆幽的眼睛,真心誠意、吐膽傾心地同他道,“懷風,你最重要。管它神功秘籍,管它蓋世武功,都比不上你重要。懷風,我愛你,這世上沒什麽能比得上你重要。”
這句‘我愛你’威力不淺,直接讓段懷風感動得摟着陸篤之,從眼睛裏落了一場足足持續了有半炷香的滂沱大雨。
就連巫長老前來查看陸篤之身體情況時,在一旁翹着胡子嘲笑他哭得跟個小姑娘似的,也沒能打斷。
婚期将近,陸篤之卻險些死去,因此即便嫁衣還沒來得及趕制好,段懷風也決意如約成親,斷不推遲婚期。
他們兩人身着相同樣式的喜服紅衣,一同參加了這場獨屬于他們兩個的如期婚禮。
這場婚禮極其盛大,流水筵席從山頭擺到山腳,就連滿山的翠色樹木,也都被扶風教教衆給一個不落地貼上了紅色雙囍。
扶風山,變成了紅囍山。
三位山主中,唯有問劍山山主陸存真沒有親自前來參加婚禮,僅僅只是讓徒弟張見戎代為轉交賀禮。
陸存真的這一舉動,讓萬觀山、歲陽山這兩位山主都頗感失望。
萬觀山山主道,“真是可惜。若是能讓我親眼目睹陸篤之、陸存真這對師兄弟在這場婚禮上翻臉的話,該有多好啊。”
歲陽山山主聞弦而知雅意,當即盈盈笑道,“貪心不足啊你。沒了的七派之中,萬觀山獨吞三派,就屬你們萬觀山吃得最多。怎麽?現在竟還打起了扶風教的主意麽?”
萬觀山山主笑着擺了擺手,道,“也就只是想想罷了,我可不想招惹陸篤之。如今正邪兩道互不侵擾,想來至此之後,江湖武林最起碼應該會再風平浪靜個二十來年吧。”
歲陽山山主含笑應道,“也是。畢竟現在的武林盟主是秋水劍邱夕去,正人君子一個,不會亂來的。”說着,她眺目往前看了一眼,“說起來,蕭求索也來參加她師父的婚禮了。”
萬觀山山主“呵”的一笑,道,“啧,這蕭求索,她都來參加她師父的婚禮了,竟然連衣服也不換一件。”
正被歲陽山山主和萬觀山山主兩位山主背後議論的蕭求索,她此時正在給陸篤之、段懷風兩人敬酒。
即便是參加婚禮,她也依舊是一身白衣,絲毫不在意自己看起來是不是像披麻戴孝,并且,說起話來也是一如既往地讓段懷風牙根直癢。
蕭求索敬酒道,“師父師娘,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陸篤之權當沒聽到後半句。
他擡手飲酒,接着颔首說道,“多謝。”
而段懷風,則完全做不到像陸篤之這麽淡定。
段懷風忍不住憤憤說道,“早生什麽貴子?你看我和你師父哪個像能生的?!呵呵,我看你早生貴子還差不多!”
蕭求索聞言毫不掩飾地看了一眼段懷風的平坦腹部,接着就如實說道,“我是女子,自然是能生的。不過師娘,你雖因為身是男子生不了孩子,但師父也完全沒有嫌棄你的意思。你千萬不要因為你不能生孩子就不高興。”
段懷風,“!!!”
“我是因為我不能生孩子才不高興的嗎?!我不高興是因為你總是氣我啊你個棒槌!”說着,段懷風就轉過身去,一把把正在和左護法碰杯飲酒的謝明閣給拽到了蕭求索的跟前,“明閣,只要你能收了蕭求索這個棒槌,下一任的教主之位,我就直接傳給你了。你幹不幹?”
被段懷風給連拉帶拽地強行抓到蕭求索面前的謝明閣此時已經喝得半醉了。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但可惜,卻壯不了謝明閣的膽。
謝明閣因着聽清楚了段懷風剛才對他說的那番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因此,他僅僅只是掀起眼皮看了面前的蕭求索一眼,他就直接把整張臉給瞬間紅成了個猴屁股。
看出端倪的季淩雲立刻放下了手中酒杯。
她決定助人為樂,日行一善,親自給猴屁股小師弟來個助攻。
季淩雲雷厲風行,說幹就幹。她當即左腿一伸,右手一推,直接就原地創造了個機會,讓謝明閣往蕭求索的身上摔。
然而謝明閣是醉了,但蕭求索可沒醉。
蕭求索眼看謝明閣就要往她身上倒來,當下一個幹脆利落的側身,就讓謝明閣平地摔了個狗啃泥。
末了,她還驚奇嘆道,“平地竟然也能摔倒,也是難得一見。”
季淩雲,“......”
聽清蕭求索感嘆話語的季淩雲慌忙轉身捂臉,一時間竟有些不敢去看還趴在地上的謝明閣正仰首尋找罪魁禍首的迷茫眼睛。
段懷風笑得肩膀直抖,連帶着手中的酒液都跟着灑了一半。
語笑喧鬧中,他側眸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陸篤之。跟着,他沒拿酒杯的那只手,不禁就伸過去同對方十指相扣了,“真好。”
真好。
陸篤之在心裏默默地重複了一遍。
陸篤之含笑看着此刻笑得眉眼彎彎的段懷風,不由心道:若能這樣一直看着他笑,定是完美而溫暖的一生了……
本文到此完結,大家看文愉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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