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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次日,不到辰時,天色都還蒙蒙的将亮未亮。
四時館內,沈瑢卻已換好了蘇妙前些日子做好的貼身裏衣,外頭配着一身利落的箭袖短衫,厚底皂靴,收拾好了出門的裝扮。
“王爺,路上小心。”
蘇妙靠着床頭墊高的長軟枕,滿面都是戀戀不舍:“您早些回來,外頭美人那許多,回來可一定不能忘了妙娘。”
雖然從昏迷中醒來了,但蘇妙的傷處離痊愈還早着,顯然也不能挪動。
事實上,昨夜沈瑢陪得這一夜裏,即便服了安眠的藥方,睡夢的蘇妙都還在時不時的疼的呻-吟抽泣,擾得沈瑢也幾乎是一夜未睡。
偏她自個都并不知情,以為自個瞞得很好,起來還佯裝無事的與沈瑢癡纏撒嬌。
蘇妙這般忍耐,是因為牢記媽媽打小的教導,輕易不要對男人付出,如果付出了,就一定要說出來讓男人記住,不過挾恩示弱也要有分寸,有那麽一兩次點出來就是了,說得多了,男人面上不顯,心裏卻要嫌你煩,反而成了絮絮叨叨的黃臉婆。
蘇妙自覺為王爺“擋箭”這事兒,昨日已經哭訴委屈的夠多,今天就該收斂起來,免得弄巧成拙,白白遭了這一場罪。
沈瑢自然不會聽過這樣的“禦男之術,”見蘇妙這般隐忍,還當她是記挂夫主,不願令他當差在外還為她憂心,一時心下便愈發溫軟。
他伸手将蘇妙鬓角淩亂的發絲壓在而後,不論聲音還是神色都溫柔得如同一汪春水:“聽太醫的囑咐,箭傷未愈之前不許亂動,不許吃魚蝦那等發物,聽話忍耐些,我都給你安排好了,等身子好些,就請兩位教養嬷嬷來,好好教你習字。”
前頭這些叮囑,蘇妙還一句句的點頭應諾,等到最後這句一出,她就忍不住擡起頭來:“什麽習字?習什麽字?”
她确實算是認字,是在淮州時,媽媽特意請人教導過的,不過她一枚耐性二沒天賦,到了只認了一兩百個簡單的日常字,只是認得,不會寫,勉強不做個睜眼瞎,比起端娘她們,還會吟詩作對的就差得遠。
可蘇妙卻已經很是自豪,天底下能識字的女子才有多少!她已算是十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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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聽了這話,疑惑之餘,蘇妙也忍不住分辨:“我是識字的!”
沈瑢便笑:“是是是,知道你識字,是讓嬷嬷教你執筆寫字。”
蘇妙想起在淮州時,教詩文的師傅說她是“一塊朽木”的評語,又是心虛又是抗拒,便想打消對方這念頭:“為何要學寫?王爺嫌棄妾身粗笨了嗎?”
這麽一副撇着嘴,萬般不願的模樣,愈發露出幾分癡纏的小兒情态,沈瑢看在眼裏,嘴角的笑意更深:“乖,待你會習字,等爺去了直隸給你傳信,才好有來有回。”
蘇妙眨眼:“王爺會給我寫信?”
沈瑢點頭,直隸原本就是京畿之地,遣驿者送信,不過兩日,若是飛鴿,還會更快,相互傳信還當真不是什麽麻煩。
也是因為可以時時聯系,他在這四時館才沒有安置人手主事,想着若有什麽事,妙娘信上說了,飛鴿一日便到,他這廂也來得及,
聽了這話,蘇妙雖心底還是有些嫌麻煩,但也這想法萬萬不能露出來,當下便也只好做出一副歡喜神色,一口應了。
折騰了一早上,蘇妙也有些撐不住身上疲憊悶疼,便也開了口:“時候不早了,王爺……”
說完,還欲言又止,故作不舍。
她的不舍是假,沈瑢的不舍卻是真,對着面前面色蒼白,雙眸似水的蘇妙,生生不願挪開步子。
只是幾句話的功夫,外頭蒙蒙的天色就已然透亮,沈瑢離京,還要先進宮去與陛下榮妃磕頭辭行,的确是沒有時間再繼續耽擱。
“這沈興武着實可恨……”
心內清明的沈瑢氣得暗罵,若不是他傷了妙娘,他原本可以帶着佳人一并上路,哪裏有這般不舍兩難?
至于父皇榮妃都不許他帶女人當差?那算什麽,橫豎也忤逆這許多次了,并不差這一遭——只是蘇妙偏偏受了箭傷,決計不能挪動了。
蘇妙:“王爺說什麽?”
沈瑢嘆一口氣,站起身來:“本王去了。”
蘇妙在柳葉的攙扶下勉強起身,眼巴巴的目送着沈瑢走出房門,離了小院——
下一刻就長長的松一口氣,懶懶的癱在了床榻間。
王爺也太啰嗦了,她都快撐不住了!
蘇妙閉着眼唉聲嘆氣:“不成了,我太累了,柳葉,快來,給我把頭發拆了,我要好好再睡一覺!”
她昨日受傷,出了一身冷汗,頭發也被濕潤的粘到了一處,又不能清洗,怕香粉都沒敢撲,只略略梳了梳,便編成了粗粗松松的黑辮在頭上系了。
這樣雖然不損容顏,甚至瞧着還有幾分幼女似的嬌憨,但睡起來當然不會太舒服。
這麽一想,王爺這個時候走了也當着是一件好事,媽媽說了,男人都是沒心沒肺、忘恩負義。
天氣眼看着要熱了,她受着傷,不能洗漱,不能梳妝,時候長了,容顏憔悴,說不得身上還會捂出不雅的氣味,王爺肯定要嫌棄她。
現在人走了,她自個在四時館裏,一早不用起來偷偷梳頭上妝,夜裏方便不用小心翼翼特地躲到隔間外頭,有興致時可以随着自個喜好,把那些“俗豔”亮眼的衣裳首飾堆上滿身,沒興致甚至可以披頭散發、不梳妝甚至不洗臉——
想想就舒服!
抱着這樣的期待,蘇妙舒舒服服的解開發辮,睡回籠覺時的嘴角都是彎着的。
不過比起她,郕王府內旁的女人們就不是那麽高興。
王府分隔的內外的二門外康王妃一身正裝,帶着袁側妃與端娘,從天色将明就在這兒候着,一直等到旭日初升,才看到了匆匆出門的郕王。
康秀娥抿抿唇,挺直脊背,撐出親王妃的氣派,對着王爺拜了下去:“妾帶府中姐妹送別王爺,祝王爺一路順風。”
身後袁側妃與端娘也依次拜倒。
看到這場面,沈瑢也有些詫異,一頓之後,方才上前虛扶,只對這康秀娥贊了一句:“王妃有心。”
康王妃心中略定,擡眸看向沈瑢:“王爺出門當差,妾身心中記挂,怕王爺在外衣物飲食不順心,昨日與側妃收拾些日常的家居瑣碎,想着寧可出門麻煩些,也好過路上為難…”
沈瑢看看天色,徑直點頭:“這等瑣事,王妃做主。”
說完,也沒等康秀娥反應,只客氣的叮囑了一句“府中事宜便都勞王妃操心”後,便越過這一衆女眷,匆匆去了。
康秀娥身為正妃都是如此,剩下幾個更不必說,等了這半晌,從頭到尾,卻連王爺一個眼神都沒見着。
除了一個蘇端娘算是早有預料之外, 剩下康秀娥與袁青青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端娘見狀,面帶小心的勸了一句:“已過辰時,還要進宮,算來的确不早了,也難怪王爺着急。”
袁青青冷笑一聲:“遲也是在那妖精身上耽擱的,才挨了一箭還般不安生,當真是下賤坯子。”
袁青青轉過身,又将目光都放到了一旁的康秀娥身上:“正妃娘娘,您也瞧見了,再這麽下去,咱們這郕王府怕是都成笑話了。”
“我們也就罷了,原本也只是側室,不得王爺喜歡只能認命,可是娘娘您這正妻,難不成以後也在她膝下過活?”
康王妃最近緊緊抿着,制止道:“不可妄言。”
袁青青怎會聽她,變本加厲:“唉……妾身一想想您年紀輕輕,日後卻常伴青燈古佛的日子,便替娘娘心酸呢。”
康王妃猛地轉身:“夠了,你還想說什麽?”
“啊,妾身能說什麽,不過是為您擔憂罷了。”
将康秀娥熱鬧了,袁青青臉上的神情反而變得溫良無辜了起來:“四時館的氣焰這樣嚣張,難不成正妃娘娘,就不打算想想法子?”
在袁青青別有深意的眼神裏,康正妃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仍是冷了下來:“側妃想要得寵,有什麽法子,盡管去使,我不會攔着,只是你也不必範到我跟前來,王爺既已出了門,供奉菩薩的時辰誤不得,既不是一路人,你我就此別過罷。”
看着康正妃緊握佛珠離去的背影,端娘小心湊上前來,擔憂道:“聽正妃的意思,看來只願冷眼旁觀,不願出手了……”
袁青青面上閃過一絲冷笑:“你我的打算既然要讓她知道,除非她當真做個公正賢惠的大婦,否則就只有下水一道!想要冷眼旁觀,在岸上一絲水不沾?哼,她想得美!”
端娘便作出一幅松一口氣的模樣:“只不知咱們何時出手?”
提起這事,袁青青也很是不滿:“宮裏不許我們直接要了她性命,榮妃娘娘的意思,怕打老鼠傷了玉瓶,一個瘦馬不算什麽,只王爺要緊,最好是能叫王爺死心改念,從此走了正途。”
蘇端娘:“這,這倒有些為難了……”
袁青青看她:“宮中有娘娘,府裏有王妃,外頭有袁家助力,只收拾一個蘇妙罷了,你若這點本事都沒有,也不必再來我跟前伺候,索性賣出去,橫豎你這出身也是慣了的!”
“側妃開恩!”
端娘連忙搖頭:“您放心,奴婢與蘇妙一道長大,對她的性子喜好再了解不過,定能助側妃與娘娘達成所願!”
袁青青不置可否,撇嘴冷笑:“你與她同為姐妹,又是一道送來,你怎連她的一分本事都沒學,入府這許久,連個寵都沒有?
嫌瘦馬出身低賤,你倒是姓袁,難道有過寵不成?端娘暗暗攥緊指尖,但她入府這許久,已知道袁氏脾氣,卻只能忍耐賠笑。
袁青青見她這般順服也覺沒趣,只又敲打幾句,便撂下她當前而去。
端娘落後幾步,連忙去趕,動步前目光閃過四時館,眸中閃過一絲恨到了極處般的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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