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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沈瑢萬萬沒料到，他特意趕在中秋佳節回京歸府，看到的會是這樣叫他窒息的一幕。

直隸位處京畿，快馬不停，一日便可奔回。

中秋佳節，又沒有宵禁，沈瑢知道蘇妙不必進宮，算好了時辰，不急不緩，趕在關城門的最後一刻踏進京城。

這時候天色已晚，不必再進宮去赴那虛僞無趣的團圓宴，再有什麽問責麻煩都是明日的事，這一夜，他可以清清靜靜的走近郕王府，走近四時館，走到滿心以為要獨子過生辰蘇妙面前，吓她一跳，順道掏出他特意準備的生辰禮。

不是什麽精巧玩意，就是滿滿一匣子的各色寶石，紅藍黃綠，都是蘇妙最喜歡的，毫無底蘊，一味亮眼，燈下猛一打開能閃得人眼暈。

沈瑢甚至都想出了蘇妙看見這一匣子小玩意後，會是何等欣喜若狂，貼着他糖畫兒似的扒着不放，也可能小腦袋裏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會說些天馬行空，叫他哭笑不得的話。

但這都無妨，今日畢竟是蘇妙十六歲的生辰，沈瑢總不會在這日子裏與她計較這些，不論蘇妙如何冒犯不敬，他總會寬和容讓，與黏甜的小姑娘折騰一整夜，讓她快快活活。

但他看到的卻是瀕死的蘇妙。

脖頸上被纏了白绫，面上泛着不詳的青紫，如同斷頸的鳥雀歪歪倒在一旁。

她的身子是軟的，連身上的溫度都淺薄的驚人，沈瑢甚至能清晰的察覺到蘇妙最後的生命與溫度，滴漏般一點點的流逝，仿佛下一刻，滴水流盡，便要敲響最後的喪鐘。

“妙娘……”

上次蘇妙中箭時，沈瑢還會擔憂怒呵，想着為蘇妙報仇，但這一刻，他卻連聲音都無法大聲。

沈瑢的雙目赤紅，堂堂郕王，這一刻，卻仿佛成了憨愚的癡人，只知抱着蘇妙綿軟的身軀怔怔不放。

她的心還在跳，一下，又一下，胸口也還在起伏，如同蝴蝶剛掙出的磷翅，顫顫巍巍，帶着最原始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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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細微的起伏與跳動，便是世間最要緊的事情，占據了他的全部。

早在王爺出現之時，蘇妙身邊的求全，便已擦着眼淚飛奔着去傳了大夫。

王府中養了大夫，只是醫術不算十分出挑，魏守缺看着主子這模樣，想了想，又自作主張，派車去請還在城中的姜老太醫過來。

好在今日過節，城中解了宵禁，倒也不必驚動太多，只拿着王府的貼子就已足夠。

府中大夫其實來的很快，但沈瑢卻覺時光凝滞一般，直到大夫開口，囑咐侍從們将側妃在床榻安置妥當，将上身墊高，沈瑢才仿佛終于從這凝滞中掙脫，血液重新流動，支撐他緩緩移動起身。

但他仍舊無法出聲，只是沉默的盯着蘇妙青白的面龐，眸光幽深而晦暗。

在這樣的目光下，大夫也顯得有些小心翼翼：“側妃應當已無大礙，往後細細将養就好。”

窒息還不是受傷中毒，制止的及時，一口氣緩過來就是緩過來了，只要骨頭沒斷，通常也沒有什麽事。

沈瑢聲音低沉艱澀：“既無事，為何還不醒？”

方才柳葉小紅，連帶着張彩蝶簇擁蘇妙，安置妥當之後，又為她脫下了淋濕的衣裳，換上舒服的家常舊衫，蘇妙卻全程都是雙眸緊閉，沒有一絲清醒的跡象。

大夫接過酸梅湯仔細查看了一番：“這倒不妨事，娘娘持脈伏而滑，脈弦細澀，是驚悸氣亂，傷及心腎，要開幾副湯藥安神。”

沈瑢吩咐開方熬藥，卻沒有急着灌藥，而是等着姜老太醫到後，先請他再看一遍。

“這麽點個姑娘，犯了什麽了不得大錯要将人勒死？要死就幹脆給人個痛快，勒成這樣又放手，閻王都沒這麽狠的！”

姜老太醫一看到蘇妙的模樣，臉色便難看的如同盤結的樹根，毫不留情訓斥。

沈瑢也并不反駁，只是垂眸聽着，如深不見底的古井幽潭。

還是魏守缺在旁解釋了一句：“王爺這些日子都在直隸辦差，夜裏才回來。”

柳葉這時也才有機會開口：“有人在側妃的桂花梅漿裏下了藥，帶了聖旨賜死。”

後宅污穢，甚至還牽扯到了宮中，姜老太醫也不好多嘴，只擺擺手，如同再說一個因為受驚大哭不止的小童：“別吵她，讓孩子好好睡一覺，讓親近人好好陪着，多哄哄、”

沈瑢這時，就仿佛已經完全恢複了往日的君子端方。

他親自起身，謙謙颔首，細細記下了姜老太醫的囑咐，又吩咐魏守缺代他送客，務必要親自将姜老太醫送回府中。

魏守缺偷偷觑了主子一眼，方才正妃娘娘帶着袁側妃從宮中匆匆趕過來，原本是奉旨來處置府裏家事的，只是沒料到沈瑢忽然回京，被侍衛攔在了四時館外。

他剛才已經禀報了這事，沈瑢得了信後，也是見都未見，只吩咐将人都關在自個院子，不許放走了一個。

自然王爺出現，剛才動手的端侍妾，與府內下人就都已吓破了膽子，都還塞了嘴在院子裏押着，甚至宮中來傳旨賜死的內侍，沒有辦完差事，不能回宮複命，也一并被王爺帶來的侍衛守在院內，

私自回京，扣天使，關王妃，抗旨救人，哪一樁提出來都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最後一樁，肆意的旨意甚至都不是出自榮妃娘娘宮裏，那是正兒八經的聖旨！

單這一個抗旨不遵的罪名，就已是大逆不道，聖人真計較起來，沈瑢是當朝郡王，或許還逃得過去，他們這些跟着抗旨的奴才，有一個算一個全逃不過殺頭的罪名。

這種時候，最要緊的事，怎麽看也不是客客氣氣送太醫。

不過魏守缺榮妃宮中出身，要放在從前，面對這情形，或許還會偷偷遣人往宮裏送個信。但自打沈瑢從淮州歸來，行事越發威嚴，他就已經打定主意，只一心效忠一個主子。

因此雖然心中狐疑，但沈瑢開口，魏守缺便也幹脆應諾，當真轉身去提了燈籠，只管送人。

隔間內重新清靜下來，沈瑢也仍舊不急處置外頭的一群人，他緩緩在蘇妙床沿坐下。

方才一片忙亂，蘇妙剛才換下濕裙，還放在架上未曾收起，沈瑢餘光掃過，伸手虛虛的摸過裙角上仙鶴瑞兔，仙芝海路的精致繡紋，在陰沉的濕涼中又停頓片刻，才終于低低的對柳葉開了口：

“怎麽回事，一一說說罷。”

這本實在拖得太久了，在打算重新恢複更新好好完結，在這裏插一個旗子，今天開始保持日更，盡量快點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