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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蘇妙這一暈,便又是足足兩日。
她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沼澤,入目是都是無窮的黑暗,周遭的一切都仿佛生出了藤條枝蔓,死死的束縛,要拖着她一點點墜到深不見底去。
但這一次,蘇妙卻沒有了掙脫的意志。
她不覺得恐慌,也不覺得畏懼,因此也并不反抗,松懈了力氣,任憑這些枝蔓随意拖拽到不論什麽地方。
她已經活了兩遍,又死了兩遍,最壞又能怎樣呢?
無所謂了,随它去吧。蘇妙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幹,甚至在這深不見底的幽暗中,體會到了難得的安寧靜谧,讓她漸漸的沉淪其中。
偏偏每當她沉浸在這安寧中時,耳邊總會冒出些煩人的聲音,像是很多人在吵嚷喧嘩,細細碎碎,含糊不清,唯一能聽清的,是她的名字。
“妙娘,妙娘……妙娘?”
又來了,蘇妙皺起眉心,一聲接着一聲,一次接着一次,越來越響,越來越長,像是念經又像是招魂,嗡嗡的蚊蟲一般,煩的人恨不得起來将它狠狠拍下!
一陣煩躁中,蘇妙猛的睜開了眼睛──
入目便是刺目的白光,激得她瞬間又重新合上。
“醒了!真的醒了!”
身旁傳來歡喜的呼喊聲,蘇妙眉心緊蹙,外面的光芒太過刺眼,只是一眼,便叫她眼角一陣酸澀,無意識的滑出一行清淚。
屋內瞬間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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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一雙修長有力的手心輕輕蓋在蘇妙冰涼的手背。
沈瑢的聲音輕柔的吓人,仿佛略微重一點,便會驚動了她:“妙娘,是我。”
“王爺……”
半晌,蘇妙終于回了神,分辨出了眼前之人的确是實實在在的王爺沈瑢,而不是她瀕死之時,腦中為她編織出的美夢。
所以,她其實也還活着。
蘇妙遲緩的眨眨眼睛,感受到了脖頸處悶沉又漫長的疼痛,聲音更低:“果真是王爺回來了。”
她的嗓音嘶啞,但也不見多少委屈,聲音缥缈虛,恍惚得像是呓語。
這實在是太不像她。
上次被沈興武所害,蘇妙肩上頂着箭支,都會與他哭訴,抓緊最後的機會給姐妹挖坑,要他報仇,醒來之後,更是不顧虛弱,立即便會與侍女言笑抱怨,眼中閃着生動的光亮,吵嚷如同清脆的鹂鳥。
眼前這樣的蘇妙,讓沈瑢莫名的心慌,擔憂之下,聲音也越發低柔小心:“是我,妙娘,你現在覺着如何?”
說話間的功夫,蘇妙倒也漸漸适應了屋內的光亮。
她看清了面前的沈瑢,素來雖是端方講究的郕王,此刻卻是眼下青黑,鬓角都已然有些散亂,衣裳還帶着灰塵褶皺,下巴上也積出了淺淺一層胡茬。
她其實是想問一問的,問王爺怎麽會這時回來,怎麽會成了這幅模樣,還有那些陷害她的人,如今都怎麽樣……
但蘇妙的嘴唇翕動幾下,最終卻什麽都沒有出聲。
這麽多的疑惑在她心中飛快的劃過,就如同浮游在水面劃過的痕跡,淺淡的不等你看清,便已經徹底沒了蹤跡,最後留在心底的,只剩下深深的疲憊。
她覺得沒力氣,不是身上提不起力氣,是忽的沒了心勁兒,仿佛腦子心口裏都塞進了沉沉的迷藥,藥勁兒順着血液流向身軀肢體,讓她連一根手指頭都不願挪動起來。
她心裏其實還清明,知道王爺不容慢待,也已經在努力微笑,努力的對方,試圖眼波流轉,引人憐惜。
但落在沈瑢眼中,卻是從來都生動惑人的美人,這一刻卻仿佛丢了精魂,眸光只是輕飄飄落在他的面上,甚至都不等徹底凝聚,便又散漫空洞的移了開去。
蘇妙分明已經醒來了,可沈瑢卻總覺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棄她遠去。
沈瑢心下一凜,甚至透出了幾分遮掩下的惶然。
“無事了妙娘,孤回來了,有孤在,再不會有人害你。”
他握着蘇妙的手心愈發用力,仿佛想通過疼痛讓蘇妙回神,重新回到自己面前,聲音也帶着隐隐的顫抖:“你那個姐妹蘇端,孤已命人處置了她,也是缢刑,孤命人尋了刑部老手,将死之時便給一口氣,七次方才勒斷頸骨。側妃袁青青,孤已命人送至宗室府,按律處置,還有那個福官……”
聽到前面的端娘與袁青青時,蘇妙面上都沒有丁點波瀾,反倒是聽到福官二字後,眼眸微微顫了顫,有些在意的看向了沈瑢。
人是需要同伴的,同伴的含義,并不是單純的在一起就行。
同伴要有一樣的出身,一樣的處境,因為一樣的願望才走在一樣的道路上。
蘇妙在蘇家樓時,身邊的姐妹,包括掌控她們的蘇媽媽都是她的同伴,即便媽媽會管教傷害她,姐妹因為嫌棄嫉妒也會說酸話絆腳跟,但本質上她們卻都是同樣的人,在這樣的人中,蘇妙卻會有熟悉的安全感。
等到她跟了七皇子沈瑢,來到京城郕王府,身邊便沒有了這樣的人。
她的周圍仆從圍繞,看似熱鬧至極,可她也并沒有同伴,王爺王妃這些貴人主子自不必提,同行的端娘成了想要害她的惡鬼,剛交的張大姑娘雖然合契,但那也是王爺的親妹子,即便是身邊看似卑賤的小紅柳葉,在蘇妙心裏,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身後有家人照顧,有親人撐腰,比她強到了不知哪裏去。
只有福官,不論是戲子的身份,過分出挑的容貌,還是初遇時被劉大人折辱,與她求救的掙紮,都像極了她自個。
她前些日子的歡喜與在意,不單單是因為福官貼心會讨她喜歡,事實上,就算福官只是個空有容貌蠢笨孩子,她也會一般在意,甚至越發照顧。
福官太像她了,保下福官,從某種意義上,就是保下了從前的她,看着福官尋到安穩依靠,在這世道裏一點點站穩,就仿佛自己也一并得到了救贖。
但到底不成。
她救不了福官,就如同也救不了自個。
不過鏡中花,水中月,都是一場虛妄。
沈瑢原本也要寥寥幾句交代福官的下場,可如今看到蘇妙的神情,反而小心起來:“他受了些刑傷,還活着,你,可想讓他活着,見一見?”
說是“受了些”刑傷,其實已是十分婉轉了,因為福官咬死不認,蘇端與袁氏留下的那些人,兩個時辰裏便已對人使盡了手段,那副凄慘模樣,卻接手的刑部積年審訊官連都覺棘手,
以至于沈瑢再一次要口供時,都要小心些,先找大夫來保下這小子的命。
便連“見”他,其實也有些難,因為福官的容貌與嗓子都已毀了,指甲幹也早挑透,若不是要留着掌紋畫押,只怕手指頭都保不住。
其實不必沈瑢解釋,蘇妙也知道。
那攙了藥的桂花酸梅湯,只是叫她無力暈眩,神志卻還算是清晰,福官與她獨自進了小隔間之後,便已幹脆與她坦白了一切。
福官從一開始,就是袁氏與蘇端特意為她準備下的人。
端娘出策,親自挑人,袁氏出勢,神不知鬼不覺的通過劉府,把人送到她的眼前。連張彩蝶都糊裏糊塗的混在其中,當了不自知的幫手。
也正是因為通過了張大姑娘,蘇妙全程都沒有一點懷疑。
誰能料到那樣漂亮又命苦的福官,會是旁人送來的一株毒花?
甚至福官自己都不知道,可笑福官那小子,直到事發那一日,還只當她們當真如端娘一開始說好的一般,下的只是媚—藥,目的也不過想要讓她受不住勾引,再來撞破之後拿着她這把柄,好日後用來拿捏争寵。
直到在淨房發覺澆水也不能叫蘇妙清明後,後悔的福官才徹底絕望起來,又哭又抖,卻手忙腳亂連話都說的亂七八糟——
只是一切都已遲了。
此刻聽了沈瑢的話,蘇妙一時間也有些恍惚。
她想讓福官死嗎?并沒有,但說見他,卻也十分不必。
半晌,蘇妙終于慢慢搖了搖頭:“要是沒死,王爺就放他出去吧,給他……尋個生路。”
一旁服侍的柳葉聞言心中一驚,男女之事最是說不清,雖說現在都知道是惡人陷害,但難保旁人仍會覺得空穴豈能來風?抱主子又這般心軟,豈不是愈發惹王爺疑心!
但事實上,沈瑢聞言之後,面色反而愈發溫柔,甚至眼眶都有些濕潤,極輕柔的應了一句好,之後也當真立即吩咐了魏守缺,讓他派去個擅外傷的大夫,好好給福官醫治,保他肢體健全。
蘇妙精神仍舊虛弱,說着這兩句話,又被沈瑢親手喂下了一盞米油,便又重新睡了過去。
沈瑢也不吵她,溫柔的為蘇妙掖好被角,瞧着她微蹙的眉間漸漸舒展,方才放心起身,低低喚了一句:“魏守缺。”
魏總管連忙應諾,面色小心至極。
沈瑢的聲音平淡:“更衣,進宮。”
宮中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傳旨的內侍一夜不歸,次日一早,又聽聞郕王不顧聖命,私自回京,再晚些,甚至又幹脆爆出了郕王側妃袁氏,指使府中侍妾,隐瞞聖上與榮妃,暗害府中另一位側妃!
歷來醜事不可外揚,其實真說起來,這也不算什麽了不得的新聞,就如同當初聖上一道口谕,賞了蘇妙全屍,面上仍舊與一群兒子媳婦熱熱鬧鬧吃宴一般。
誰家深宅大院裏沒幾件污穢事?私下處置了,報個病故,大被一遮,天下太平。
即便機緣巧合,叫郕王發現了真相,心頭火起,就在府中對袁氏行了私刑,宮中也都不會多說什麽,袁府就愈發要感恩戴德,配合的承認女兒病故,再親自上門來,為自己教女不嚴請罪。
但沈瑢偏不。
他偏偏就要将事情鬧到宗室府裏去,連帶着人證物證,将袁氏女的惡行公之于衆,要宮中親下明旨,黜去袁青青的側妃之位,收回她的金冊玉寶,廢為庶人,才按律處置行罰。
這是将袁氏一族的臉面都放在腳底踩了,當真這麽在明面上獲罪,袁青青的父母親族都要牽連,外頭袁大人與老太君都要進宮請罪。
不看僧面看佛面,當真如此,又将懿華宮內,自幼将沈瑢養大的榮妃娘娘置于何處?
榮妃娘娘自然不會答應這事,宗室府也只如接着一個燙手山芋一般,聽聞眼下雖然明面收監,私下裏其實還是将人叫宮裏接了出去。
沈瑢想要違抗母妃,眼下最好的法子,其實是去乾政殿內面見聖上,解釋呈請,更莫提他私自回京在前,抗旨扣人在後,原本也該去與君父請罪。
沈瑢原本也的确是這般打算的,進宮之前,便吩咐魏守缺帶上了被扣在府中兩日的傳旨內侍,甚至連直隸的軍事,都特意寫出了一份折子,只等面聖時父皇問起,便能立即呈上。
他做好了請罪的打算,也準備好了該如何順着君父的心意言說,借助皇權威勢,令榮妃低頭。
但等他踏進宮門,當真看見眼前的碧瓦朱甍,瑞獸丹墀,眼前浮現的,卻是方才蘇妙那蒼白無血色的面頰,失了精魂一般的黯淡眸子。
伴着這景象浮在心頭的悲涼與震怒,讓沈瑢的腳步卻忽的一頓。
身後魏守缺險些撞上了主子背心,好容易立定身子,滿心疑惑:“王爺?”
聖上正在乾德殿內等着呢!
沈瑢卻轉了方向,如從前千百此為榮妃請安平靜而淡然:
“去懿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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