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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天氣剛剛轉涼時,蘇妙便搬進了四時館的東小院。

東面的朝向最好,秋冬時日頭最旺,院後種了一片紅楓,正對着書房的院前窗外則是栽了一棵極高的玉蘭。

眼下已是晚秋,快進十月了,園子裏的玉蘭卻重開了一次花,玉碗一般,映着院後鮮紅一片的紅楓,就更顯得高潔漂亮。

張彩蝶此刻就在窗外,頂着秋日的薄陽,圍着這顆玉蘭轉了一圈,大聲笑道:“你大難一回不死,玉蘭又偏在這樣少見的時候開口,我看這好兆頭就是應你的,是花神來特來賀你,你該快些裁幾尺紅綢,親自爬上樹去挂起來!”

窗內的蘇妙看都沒看她,只低着頭嫌棄道:“那麽高,你倒是替我挂上去。”

張彩蝶怪沒意思的進來:“你這人,現在架子越發大了,日日都有殿下陪着,好容易得空能見一遭,就是這幅愛搭不理的模樣。”

蘇妙生氣的瞪她一眼,還沒來得及開口,一盤身姿豐腴的蘇自芳便已笑呵呵的将話接了過去:“張姑娘別生氣,殿下給布置了課業,你瞧瞧,都已經從一早愁到現在了。”

聽着這話,蘇妙面上愈發郁卒:“媽媽還這麽說,要不是你,殿下哪裏會生出這樣的主意來?我還養着身子呢!”

沈瑢實在是被蘇妙先前一月裏,失魂落魄、哀大心死的模樣吓得不輕。

雖說兩人徹底坦誠之後,蘇妙已經好了,但沈瑢卻還是不太放心,特意去問過蘇自芳,說妙娘是她養大的孩子,有什麽法子,能徹底開解這心病,免得落下病根?

對着沈瑢,蘇自芳倒也十分恭敬小心,沒有一開始就妄下論斷,而是先小心的打聽了蘇妙在這之前,在王府裏的日常起居,每日接觸的人物。

得知沈瑢去直隸辦差之後,蘇妙就一點正事兒都沒有,整日只管與宮女下人們吃吃喝喝,最多隔個好幾日才和嬷嬷們認認字寫一封信之後——

這才恍然的一拍大腿,一口斷定,這就是閑的!

按照蘇媽媽質樸的的理論,只要是個人,骨頭裏就存着幾分賤性,就是要幹點活操點心才能活,閑得久了,反而會生出毛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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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妙先前的日子就是太閑,都閑的把自個幫菩薩,拿個福官來救苦救難了,這時候一長,身子弱了,心也脆了,猛不防出了個事兒,可不就是受不住起來?

沈瑢對蘇自芳的說法不置可否,只是抱着姑且聽之的态度,決定先試一試。

只是雖然決定了試一試,要蘇妙忙活什麽,卻又是個問題,總不能當真叫身子還弱着的蘇妙下地幹活,織布耕桑。

蘇自芳當時,還試探的提了她在蘇家樓的看家本事,婉轉的說起蘇妙蠢笨,其實有許多本事都學的十分勉強,從前只是因為樓子裏姑娘多,沒精力只看顧一個,加上妙娘模樣又實在出挑,因此許多功課都只是大差不差便糊弄了過去。

正巧她也在這兒,若是吩咐,她自然會将從前缺下的功課一一補起來。

蘇妙缺的會是什麽功課?自然是還是瘦馬卑怯讨好的那一套,說不得還有床笫之間,說不出口的本事。

蘇自芳的話未說完,被聽懂了言下之意的沈瑢冷冷一眼,便吓得趕緊跪在了地上,趕忙認錯,再也不敢多提這個話頭。

饒是這樣,廚下也連着給廂房裏送了十幾日一點油鹽不放的飯菜,吃的人臉都黃了!

只看蘇自芳這風韻猶存的豐腴身形就知道她是頗重口舌之欲的,自打從花娘成了蘇媽媽,她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苦?

偏偏這是京城皇子府,蘇自芳能從被賣的貧家女走到這一步,自然油滑乖覺,知道是沈瑢有意教訓,便硬當真一個字沒吭嗎,對着蘇妙都從沒提過一個字,咬牙吃下了這沒滋沒味的飯菜十幾天,腰帶都消減了一圈。

但蘇自芳教訓了,要教蘇妙什麽,卻又是個問題。

沈瑢沉思半晌,想起先前令兩位嬷嬷教蘇妙寫字回信的事,便有了主意。

他要讓妙娘讀書。

不是從前只為給他回信的讀書習字,而是真真正正讀書,讀書明理,擇善而從,修身立心,雅性志趣。

正巧沈瑢被圈在腹中,頗有空閑,便也沒有再尋旁人,而是叫蘇妙按着自個的心意布置好了小書房,在花團錦簇,五彩璀璨的書案前給蘇妙正式開了課。

第一日教的,便是《正氣歌》。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沈瑢長在懿華宮,自幼受榮妃教導,抛開私德恩怨不談,他對榮妃卻總是存着一分真心敬慕的,因着這緣故,他對女子也并無輕視鄙夷之心,也從來不像幾個“赳赳丈夫”的兄弟般,覺着女子就學不懂聖賢之道。

在他看來,蘇妙純粹靈秀,原本該是幽蘭明珠般的性子,就因着自幼被圈在那蘇家樓裏,所見所聞都是如蘇自芳這般上不得臺面的陰晦道理,才硬是毀了大半。

蘇妙丢魂落魄,心存死志,包括從前那些倔頭倔腦的偏狹念頭,便因為自小的教養缺了這股浩然正氣,他既要與妙娘終身相伴,便總要設法為她圓轉回來。

正巧《正氣歌》中也沒什麽生僻之字,內裏又存着不少典故,除了浩然正氣之外,也最适合給如蘇妙這般一知半解的半大孩子開蒙,每日少學些,還不至于勞累。

沈瑢打算得是很好,開口也算不錯,《正氣歌》念起來朗朗上口,教了十幾遍,蘇妙便也能跟着唱出來大半,就像是學曲兒一般。

講解時,蘇妙也十分喜歡聽沈瑢寓教于樂,深入淺出的教導,聽他一一講解其中太史簡、董狐筆、蘇武節、嵇侍中……的生平故事,也會為了滿面專注,悠然神往。

但再往後卻不成了。

一旦要蘇妙對着書紙,将她會了大半的唱詞與字形一一對照,甚至自個動筆去寫,她便立馬難受起來,頭也暈,手也疼,再多勸幾次,甚至連原本都已記下大半的字句都混亂起來。

沈瑢特意留心了,不是為了偷懶裝模作樣,是當真忘了!

字都不認,如何讀書?難不成一輩子只從旁人口中聽故事不成?

沈瑢一時也沒了辦法,口中該教的照教,只是到了認字寫字時,便并不強求,只拿着平日所見之物,有時是府中人的名字,有時是眼前的東西,一日記上幾個。

單個的詞句記了幾日,正逢窗外玉蘭花開,沈瑢便略微長進了些,尋了幾句寫玉蘭的詩詞來,要她挨着抄上兩遍,将詩裏的字一一認熟。

沈瑢顧及大病初愈,身子孱弱,每日留下的課業也不會太多。

蘇妙寫了這一早上,已經寫完了手下的“仙子着雲裳,輕勻淡淡妝”,後頭卻還剩最後一句“一縷奇香頹院來,扣扉無應踏青苔”

偏偏這一句裏的字筆畫最多,看着就愈發複雜,蘇妙可不就是頭疼起來?

為了這幾句字,蘇妙連她剛看見時也十分贊嘆的玉蘭花兒都一并瞧着不順眼了,對于張彩蝶的話,自然更是沒什麽好脾氣。

好在蘇自芳知道張彩蝶身份之後,便與張大姑娘相處的關系還算不錯,此刻過來笑着圓全,三言兩語,便也将張彩蝶勸到一邊,自在一旁說起了閑話。

她們在一旁說得熱鬧,蘇妙也沒了多少做功課的興致,匆匆照着抄了最後一句,也不管記沒記得,便随手撂下手裏鎏了金紋的玉杆筆,幾步湊了過來:“你們又在說什麽呢?是不是在背後笑話我?”

蘇自芳撇她一眼:“誰有空時時記着你,張大姑娘教我新鮮絡子呢。”

蘇妙低頭一瞧,小案上果然擺了十幾種各色的彩繩。

莫看張彩蝶脾氣爆,卻有一手不俗的繡活女工,當初去年她給自己送來的生辰禮,就是繡着八仙圖樣的帕子,蘇妙現在都還收着沒舍得用。

蘇妙打絡子的手藝雖只是平平,但她十分喜歡這種姐妹們圍在一處做活閑聊的氛圍,見狀也搬了錦凳在一旁坐下,随口閑話道:“你這幾日怎的這樣有空?整日往我這兒跑。”

張彩蝶百無聊賴,眉眼低垂:“殿下被圈了,我也不好出門,連個傳信送東西的都沒見,滿府裏我就與你一個相熟,你叫我尋誰呢?”

蘇妙敏銳挑眉:“怎的?魏世子不給你獻殷勤啦?”

這魏世子,說的自然就是沈瑢自幼的伴讀魏鳳安。

正如張彩蝶所說,蘇妙在府中,也只有張彩蝶這麽一個說得來的親近人,對她的心思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自從春日踏春,張彩蝶與魏鳳安在桃花林外一道騎過馬之後,這兩個人之間,似乎就有了些微妙的暧昧,魏鳳安會時不時的往府裏送點新鮮的小玩意。

當初他們領差去直隸時,除了沈瑢會給她送信,魏鳳安似乎也會順帶往府裏捎些東西回來。

雖然沒有戳破,但私下裏早已有了些男女間的默契。

張大姑娘的性子,也一點不嬌羞否認,聞言也只幹脆道:“他忙得很,剛從直隸回來,這幾日就好像有旁的差事,有一陣子不往府裏來消息。”

蘇妙聞言卻是一頓。

自從沈瑢與她坦白了重活的事兒後,這些日子裏,也有意無意的與她說起了許多外頭的事。

魏鳳安是沈瑢的伴讀,素來當差也只跟在沈瑢後頭。

只是當初殿下為了她,從直隸私自回京,之後又惹聖人震怒,被廢了爵位圈在府中,直隸的差事自然也丢下了,似乎後來是給了二皇子相王,魏世子也跟着一道去收了尾。

如今幾個月過去,宮中也沒見解禁的意思,在世人眼中,他這個從前最得聖心的皇子郕王,為了一個女人觸怒帝王,得罪袁家,已經差不多徹底成了廢人,反倒是從前不如他的二王四王,漸漸接下他從前的差事,為聖人重用,愈發炙手可熱起來。

甚至連府上的長史與幾個與袁氏有牽扯的幕僚,都接連請辭,另尋明主去了。

沈瑢倒也沒有挽留,私下裏還與蘇妙提過,現在不過是開始,等到入冬,他還打算請旨離京,到那時,這七皇子府才更是“清靜。”

要說忙,魏世子從前便不忙嗎?

張彩蝶是沈瑢親口認下的妹子,當初殿下還是郕王時,魏鳳安能與張彩蝶眉來眼去,似乎馬上就要談婚論嫁一般,如今王府剛倒,便立即沒空起來。

世上哪有這般湊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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