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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沈瑢蘇妙兩個一晃眼,就在曲縣齊家,住了足有一月功夫。

蘇妙倒是無妨,她與齊四夫人相處的極好。

分明出身經歷都相差這麽大的兩個人,蘇妙原本以為相見一定會尴尬。

畢竟頂着虛假的母女名頭,不論對方是冷言冷語,還是如當初劉夫人那般八面玲珑,過分客氣,她都會覺得不自在。

但齊四夫人都沒有,她待蘇妙不像奪去女兒身份的仇人,也不是需要巴結讨好貴人,不卑不亢,便如同親戚家裏的尋常晚輩。

最初幾日的生疏之後,蘇妙與齊四夫人接觸多了,雖也發覺了兩人脾氣處事的不同,但二人卻誰也沒有生出鄙夷厭惡,更加不會過分幹涉。

齊四夫人講究,食不言寝不語,但見着蘇妙在床沿榻邊都常備着零嘴,随手往嘴裏塞一塊時,卻不會多言,只會默默囑咐廚下,将點心做的更小些,油膩的果子也都換成溫脾開胃的方子。

齊四夫人也會帶着蘇妙做針線描紅,在蘇妙不耐煩躲懶時也都由着她去,但自己卻不會半道而廢,仍會耐心的将手上的功夫幹完,時候久了,蘇妙也難免受被這專注影響,跟着多撐一會兒。

而蘇妙喜歡的刻木頭,捏泥塑,齊四夫人雖從未幹過,但也會跟着她一一嘗試,手上被刻刀拉破口子也毫不介意,仍舊滿面興致。

這般一個月後,淡雅了幾十年的齊四夫人,指尖也跟着蘇妙描了鮮紅繪金的蔻丹。

連蘇妙的裝扮也不知不覺換了一副模樣,不是蘇家樓裏那般刻意的嬌媚惑人,更不是從前蘇端教導的老沉刻板,就是如齊四夫人一般,溫潤大方,又自然矜貴。

就如尋常富貴人家裏的閨閣女兒一般。

蘇妙并不讨厭這種感覺,她有時候,甚至會特意穿戴與齊四夫人一般的料子樣式。

就像是真的有了娘親。

蘇妙的轉變自然而然,沈瑢初時還未留心,直到一日歸來,才發現蘇妙竟然破天荒的給他繡了兩只荷包!

這可太新鮮了,要知道蘇妙的性子,想要讨好人時,從來都是只想着往床榻間奔的。

沈瑢當然不是不喜歡床榻間的熱情,只是物以稀為貴,他視蘇妙早不是最初的玩物妾侍,受到這般針腳粗糙的荷包,反而覺出另一股叫人心安的溫馨。

可見耳濡目染,近朱者赤。

他特意将蘇妙與蘇自芳隔開,送來齊家是做對了。

沈瑢滿意之下,除了将兩只荷包都仔仔細細挂在腰間,滿面又給齊家人多送了幾分好處,連齊四老爺的獨子,蘇妙名義上的“庶弟”,還是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娃娃,就已經許下了日後國子監讀書的前程。

不過甘蔗沒有兩頭甜,家裏舒心,外有就難免有些無趣,

堂堂皇子駕臨,雖是安置在了齊家,可驚動的,卻遠不止齊家一戶。

按制朝中上下官員不許勾結皇子,但沈瑢這是自個來到了家門口,當地的縣衙官員們也不能坐視不理,否則雖然沒有勾結皇子,但藐視皇權,不敬宗室的帽子也是一般的重。

早在聽聞沈瑢要來時,曲縣上下都已在連夜肅清治安,梳理案冊,近三年的大案小情都要重新理一理,兵庫糧庫雖是多年陳弊,差缺也總要想法子補一補,總之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吏,就沒一個能睡着安生覺的,熬着嘴裏都是一口大泡。

好容易等皇子進城,安置下來,曲縣縣令次日便帶了左右縣丞來上門,當晚便請了左進的鄉紳名士,設宴接風。

第一日過去了,後頭也自然不能将皇子撂下,每日都要上門請安,看看沈瑢是否有空,或問政,或游玩,總要安排妥當,

正如之前沈瑢說過的,曲縣這地方,實在沒有什麽好景致,無非香火好的廟宇,前人留下的石碑,幾百年的大槐樹都去算是一景,扯出些老故事來賞了一回。

一月功夫,衙門瞧了,縣學逛了,學子見了,甚至臨縣有些名氣的神童都特意帶來,請沈瑢誇了一回,賜了筆墨紙硯。

連街頭乞兒,都知城中來了一位皇子龍孫,甚至還有不知從哪兒傳的謠言,只說曲縣被封了出去,日後就是皇子王爺的封地!

幾日功夫,流言竟傳的有鼻子有眼,也不管哪家王爺封地就給一座縣城,連齊四夫人都婉轉與蘇妙打探了消息。

也就是在沈瑢的性子,都忍不住厭煩時,一道許久未見的身影,悄悄進齊家,趁着夜色見了他。

是魏鳳安。

魏鳳安從直隸過來,給沈瑢送了一個他等待許久的消息。

相王與九皇子勾連謀逆,被聖上提前察覺,入獄當夜,相王畏罪自盡,牽連滿門。

兄弟獲罪,在沈瑢意料之中,甚至稱得上就是他一手促就。

但相王當夜喪命的消息,卻仍舊叫沈瑢心驚。

上一次裏沒有這般急,是過了大年,春暖花開之時,相王才在獄中“急病而逝”,也留了兩個襁褓中的孫子廢為庶人,算是保全了最後一絲血脈與體面。

以魏鳳安的身份,自然探聽不到聖躬違和的內情,但單從這樣狠戾的手段裏,便也足夠沈瑢嗅到不安的苗頭。

燭光之下,沈瑢的神色也山雨欲來般鄭重:“你且回去,先将直隸的事交給親信。”

這話的意思,自然是要他騰出拳腳,另辦大事。

仆從打扮的魏鳳安難掩激動,跪地應是,轉身消失在夜幕中。

次日,沈瑢用罷早膳,便開口吩咐上下收拾行李,只說奉了皇命不敢拖延,要接着動身,繼續前往壽陽。

這消息一出,旁人不提,縣衙上下官員是當真松了一口氣,各個歡欣鼓舞,恨不得今日設宴,明日一早就将沈瑢送上十裏亭。

倒是齊家上下有些不舍,自打他們這一支舉家遷至日曲縣,齊家多少年沒有見過這樣的榮光?知府州牧都特意派了人來問!

不過好在有蘇妙的關系,到底還是攀上了這門親,也算知足,得了消息,備禮送別自不必提,內宅女眷也都個個心思浮動,摸不着皇子妃,就圍着四房糾纏不停。

只把齊四夫人煩的不勝其擾,好在蘇妙也不舍得分離,想着一走之後再難相見,日日留客,只勸着齊四夫人在她院裏直躲到入夜,等到四處落鎖才歸家。

兩日之後,蘇妙告別了齊夫人,重新與沈瑢一起上了兩轅的高頭馬車。

凜冽寒風之中,兩人剛剛行至城外官道,便收到了京中快馬送來的聖旨。

令郕王沈瑢,即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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