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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這一次十一沒有應。

往事疏忽而過,他其實拿不準。拿得準對錯,拿不準結果。

半年前,他知道青棠又來了這一處的凡世,他不能如何也不該如何。可眼瞧着她翹着腿坐在屋頂看月光,那恣意的身影太熟悉,熟悉到骨子裏。

他突然很想抱抱她。遂一時封了她的仙力,他去接她。

女孩落在懷裏的感覺和從前一樣。

後來他夜夜伏在她的屋頂,又故意令她發現,教她劍法。

青棠窺破楚上玄的秘密時,他曾問她,可羨慕李婕妤同陛下。

青棠道,如有人如此為我,至少真心可鑒。

他瞬間無話可說,當初,是他負了她。他曾熱烈的喜歡過一個人,可險些害得她神魂俱滅,再來一次,他只想守着她,護着她。

青棠被夢魇驚擾時,他是真的震驚,入了她的夢,才知道那夢魇因何而來。

青棠一早便丢了那段記憶,眼下卻有一道微弱的裂縫。他小心填補,夢魇不再,她亦不會因他的存在而念起曾經。

那裂縫他修補得很好,過後青棠甚至問他,将來若是看上哪家小姐應當如何。

十一想着青棠那般無謂的模樣,心口發悶,驀地又想起她一樣無謂的語調,道是“他當年既已死了,那便是永遠死了。”

又道“大概吧,大概會忘記前塵,重新來過。”

那位林将軍同貴妃的事,如同一面鏡子,叫他映照出自己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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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人如此欺瞞你,你可會原諒他?”

“曾扯下彌天大謊之人,回過頭要人信他一個諾言,不是可笑嗎?”

青棠的性情,不論從前還是現在,只會做得比那貴妃更決絕。

他十分清楚,清楚的厲害,因而小心翼翼,怕多一步,錯一步。直至那晚,青棠團着他的臉将他當做小豬仔,她叫他學那小豬仔一樣叫喚,他便丢了臉面,幼稚的叫。

那一晚,他欲/念騰升,他吃一個小豬仔的醋。

倘或只是酸一酸,便也罷了。

後來這人間的天色愈發嚴寒,“冷不冷?”青棠忽然身子前傾,兩根手指并着貼了貼他的手背:“好涼。”

他原想說,他并不是冷,而是身子原本就涼。這涼意随了他許久,他自己早已習慣,只不成想,她卻是替他惦記着。

那一晚他的沉默,亦是他的歡愉。這樣簡單純粹的溫暖,最是折磨。

有那麽一瞬,他指尖抵在她的眉心,想着她若是能夠記起往昔,那這份歡欣定是極致。

那人問:“您……真的想好了?”

這一問,又令他揪扯。

好一會兒,他方才擡頭看向身側:“你做冥王已有數萬年,從前也是見過衆神,你覺着,是我更像一個神君,還是她像?”

冥王仍是恭敬垂着頭:“屬下僅是仙人,不懂神君之重擔,但您為天下蒼生,屬下以為當是無愧天地。”

“她呢?”

她……

“屬下從前只遠遠見過。”他怎好又怎敢妄加評判?然僅是他所知曉的那段往事,眼前人亦是無愧為神。至于那位……冥王心內暗自腹诽,只怕就快到冥府,也不知神君何時才能讓他說一句“屬下告退。”

冥王琢磨着時辰,忽的聽對面人道:“是否為人,皆有欲/念,欲/念不平,心事便也不平。”

冥王順口答:“仙人也會有欲念吧。”甚至是神君。不過跟前這位神君,從前卻是無欲無求的,不然,也做不來那般果決之事。

眼下這般問,怕是難以自持了。

冥王這般想着,愈是覺得這時光流淌得忒慢,實在難熬。

熬得他險些都要入定了,才又聽着,“她去忘川,入了河,想起當年種種,你說她可會原諒我?”

“這……”

“若是你?”

這回冥王果斷了:“此是大義,屬下神魂俱裂亦是甘願。”說罷便聽着對面的呼吸聲都沉了沉,他自個不由得吸了口氣。他同神君是什麽關系,那仙子同神君又是什麽關系,豈是能一概而論的。

冥王悄悄又低了低頭,小心措辭趕緊找補:“當年之事,神君為了蒼生亦是不得已而為之,仙子興許會體諒。”

“幾成?”

冥王徹底怔住,眼前這位神君活了不知幾十萬年,他跟在他身側也有十幾萬年,曉得他一直是寡淡的性情,這般急促不留餘地的追問,實在是……令人無措。

然神君問了,豈有不應的道理。

冥王默默咽了咽口水:“屬下不知仙子性情,聞說天上的司命星君同仙子有些交情,不妨神君問一問那位仙君。”

下一瞬,墨色于眼前消失。冥王終是直起身,仰頭望着天舒了口氣。對不住了司命星君,他這端再不趕回冥府,怕是那位仙子就要折回來了。

然冥王怎麽都不曾想到,就這麽一個嘆息的功夫,一陣浩然之氣猛然襲來,一同團着的還有一股仙氣。

冥王瞧着眼前一神一仙。那仙人還是凡人打扮,他定了定神,才瞧出正是他方才賣了的司命星君。随即趕忙将眼光挪開,現世報都不帶這麽快的吧!

司命星君的臉色較冥王,更是一臉懵懂。他好端端在宮外,怎的一眨眼又入宮了?想他怎麽說也是南鬥六星君之一,便是天帝來了,有這般手段,亦不會這般嚣張。

然他臉上驚愕之色不及褪去,便是看清了眼前人,趕忙恭敬一拜:“司命拜見神君。”

“你與她相熟,可知以她如今這般性情,可會怪責當年之事?”

“您是說……那件事?”司命道。聽得對面低低“嗯”了一聲,他便又道,“小仙愚見,只知以天地為證,您亦是沒錯的。”然凡事不可皆論對錯。

“我說的是她。”

果然。司命默然感嘆,神君若要聽廢話,也不會特意将他揪來。可這世間神君寥寥,豈是他能評判的。

司命遂是低眉垂眼:“小仙不敢評判。”

“聽聞你們是朋友。”

這卻是非說不可了。

司命思忖片刻,便是直起腰,低垂的眼睑也是微微擡起,迎着那人的注視緩緩道:“既是朋友,小仙便鬥膽以她朋友的姿态說上兩句。”

“小仙本不敢妄斷神君如何,亦不知青棠從前是如何性情,但這兩萬年,确然是同她有些微末的交情。”

“神君問,青棠可會在意?不妨小仙同神君說另一樁凡人之事。”

“現下這宮裏有一位貴妃娘娘,她有一位……”

“此事我知道。”司命說了一半就被人打斷,然亦是意料之中,他一直在青棠左右,自是知道這些事。遂省了敘述的麻煩,直接道,“那位将軍為國為民,他沒錯,這天下亦無人敢說他錯。但終歸,于林慕凝而言,他顧全了所有人,唯獨沒有顧全她。”

“本君明白。”

那人的聲音明顯低了些,司命依舊是搖搖頭:“林将軍之事其實也不是不可回首,情誼真摯,約摸用心哄一哄也就行了,那貴妃娘娘心底到底是惦記着他。但……”司命頓了下,才又道,“他不過是舍了兩人之間的情意,您舍了她的命。”說罷,司命才又垂下頭,如初般恭敬。

他原本不知如何還青棠人情,說了這番話,才覺得還了幾分。至少,他是頂着修為盡散的風險。

一旁的冥王,這會兒卻是大氣也不敢喘了,再也不敢惦記着什麽時候能趕回冥府。還趕什麽冥府,那位祖宗自個自是有法子将那凡人的魂靈召回,他瞎添什麽亂。

整個房間忽然都沉寂下來,許久,十一方才起身:“代我照看這女子。”說罷,便是不見了蹤影。徒留屋內兩人面面相觑,瞧着他是往天上的方向去,才全然舒了口氣。

兩人手邊皆有要事,都顧不得客套,便是自行離去。

冥王抵達忘川河畔時,果真見青棠仙子随意越過河水,那上面氤氲的氣息不傷她分毫。她身側帶着的,正是那凡人女子沉寂的魂靈。

冥王瞧着河水湍急,還有幾步遠便停了步子,朝着飛身而來的仙子恭敬一拜。

青棠領了人,不甚着急回返,便是也停下。“今日之事若是令你為難,便一應算在我的賬上。”

“不不!”冥王趕忙搖頭,“尋常仙人強行留着凡人性命,雖是有違天規,但您是……”冥王說着猛地頓住,又是緩緩道,“您是神霄府南極長生大帝所養,自是與別個不同。”

青棠要梧秋活,卻也沒打算憑空連累了旁人。只道:“無妨,你只照着冥府的規矩往上報即可,什麽天雷什麽責罰都不緊要。”

“不會如此。”冥王趕忙道。

“梧秋這一世受了許多苦,或許,我會想法子令她成仙。”

冥王愕然怔住:“成仙?”

“你可知凡人如何成仙?”青棠道,眼見冥王目光閃躲,頓時眼眸亮起,“你知道?”

“不不!”冥王慌忙道,可這番否認愈發像是此地無銀。

“說,我該怎麽做?”方才青棠問那黑白小哥時,兩人是當真不知道。這冥王,卻是清楚得很。

“還請仙子不要為難。”

“這便算是為難?”青棠不解,“我不過要你告訴我法子,我自己做便是。”

“仙子修為尚淺,這召靈之術用了已是損傷修為,若是再強行令這女子成仙,怕是要傷了根本。”冥王心知,這召靈之術用了便有想起當年之事的風險,更何況,是更要緊的事。

那端神君并未做出抉擇,萬萬不能從他這壞了事。

然他此刻亦無法告知神君,仙子現下有了旁的念頭,只得顧左右而言他。遂道:“仙子想這女子成仙,不妨先将她叫醒,問一問她的想法。”有關這女子的事,冥王是知曉一二的。

“也罷!”青棠将梧秋喚醒,“我方才說帶你回人間,其實還有一條路。”

梧秋不解,她将将接受了小姐竟是仙子,能令她起死回生,哪還敢多想別的。

“我想法子令你成仙,不必受人世生老病死。”

“不老不死?”梧秋不可置信道。

“嚴格來說,也不算。每隔幾萬年便有天劫,扛過了自然還有下一個幾萬年,抗不過,其實也就沒了。”

幾萬年?那他們這人間幾十年,真是渺茫啊!

梧秋這般想着,到底是搖了搖頭。

“你不願意?”

“小姐,你是我遇到最好的人,我本該一直守在你身邊,可是你方才說,把我帶出宮,将我和小栖送到少爺身邊。我……對不起小姐,我想留在少爺身邊。”

青棠沒成想梧秋會這麽說,自個琢磨了會兒,才忽然意會過來。“你喜歡哥哥,我從前竟不知你喜歡哥哥。”

如此,對上從前梧秋異常,盼着出宮,陡然有了解釋。原是宮外有了心念之人。

不過……

“你是何時喜歡哥哥的?”她竟是半點不知情。

梧秋垂着頭,滿面羞赧。“少爺,是很好的人。”

“嗯?”青棠眉間挑起興致。

“當時小姐讓我送信,我走得急了些,找到少爺便昏倒過去。睡了數日,我怕耽誤回來的時日,求少爺着人教我騎馬。少爺便派了馬術最好的人來教我。”

原是那時便春心萌動了,亦是怪不得早先郊外獵場梧秋會踏馬而來。

“小姐可會怪我?”

“當然不會。”青棠明白,在梧秋的眼裏,她犯着死罪,還了姐姐的情。又以頭撞柱還了她的情,接下來只剩她自己。這樣很好。

青棠帶梧秋離去後,一直匿了身形的冥王才現了身,驀地長出了口氣。不是成仙便好,成仙的法子用了必是十成十勾惹出當年之事。召靈之術雖也有兩三成的可能,卻不是他的職責。

天界已然多年不曾有這樣磅礴之氣,因而在來人禀報前,天帝便有所察覺,只是不曾做出對策。衆人皆知,應是那位來了。

臺下諸位仙老議論不斷。

“忘川神君多年不曾抵臨,這番來了便是直至神霄府,怕不是魔族又有異動。”

“你這老兒糊塗了,魔族早已寂滅,何來的魔族。”

“話也不是如此,說句不該說的,忘川神君本人便是一念為神,一念成魔。”

“那可是神君,豈容我等議論。”

“你們是少去冥界,不知那忘川河洶湧,沾染一絲便是渾身修為盡散。我還聽聞,忘川神君曾與……”

“咳咳。”天帝輕咳一聲,場面頓時寂靜下來。“神君有事,自會與本君說,你們且回去吧!”

當年一戰,是神族傾盡全力,他們為仙者,是靠都不能靠邊的。那段秘事,知曉者多半四散去了各個仙山,現下天上偶有知道的,也不過是知曉當年慘烈。并不知長生大帝養在身邊的青棠仙子是何來歷。

另一端,神霄府內,十一還是如在人間時墨色樸素裝扮,只是他與南極長生大帝面對面坐着,氣息龐然,無人能近前一步。

胖團還是先前的笑模樣,捋着胡子悠悠道:“承你所托,替你養了兩萬年,現下你準備帶她走了。”

“我是該讓她記得,還是忘記?”

“忘川,你并非優柔寡斷之人。”胖團臉色難得嚴肅些。轉而又是微微搖頭,“不是,遇着她,你似乎總拿不準主意。當年要她死,并非你一人的主意,你卻是險些要天地覆滅方才下了狠心。”

“你怕她恨你。”胖團了然。

忘川不作聲,胖團便是換了悠然的姿态:“聽聞凡人嫁娶講究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為仙者也需走一趟三十六天三生石處。我們做神,不受天地所縛。”

“然棠兒眼下是仙了,三生石或有她的名字,你預備讓她身旁出現何人?”

“選一星宿如何?”

“不可。”

“下一任天帝?”

“不可。”

“那便沒人了。”胖團無奈地攤開手,一個粉色的小肉團忽然從他袖中拱出來。

忘川瞧着那不足巴掌大粉色的小豬仔,驀地想起那夜,他堂堂一個神君,竟會在她掌心貼臉的時候學豬叫。

他放不下的。南極長生大帝便是要告訴他這個。

他的眸色終于堅定下來,不料下一瞬那小豬仔忽然變了模樣,它長出尖利的長牙,粉色忽然變了深灰色,體型龐然,尤其那般兇惡的模樣,若非他是神,定要叫它一口給吞了。

大豬仔極其兇惡地盯着忘川神君,卻也不過一瞬,随即消失于神霄府。

忘川猛地望向胖團,張了張嘴,卻又什麽都沒說。牙豚從前便是青棠的坐騎,忽然現了原形,只有一種可能。

胖團的臉色亦是緊了緊:“應是她醒了。”

能召喚上古神獸,并為之所用的定是為神者才可。原本當初衆神,是鮮有坐騎的。是青棠最初孩子脾性,覺着那些做仙人的,偶有騎着坐騎的,模樣極是氣派。然尋常的坐騎她又瞧不上,便尋了這上古神獸。如此,她倒是衆神裏最氣派的。卻也是最憨的。

忘川以極快的速度回到人間,回到那凡人女子被安置的那一處,赫然瞧見的,比他方才險些被牙豚一口吞了還要令人震驚。

卻是一朵合歡插在了豬身上。不過那合歡是青棠,豬是她的小豬仔牙豚。

他為神君,便是那牙豚如何兇惡,也是輕易能夠制服。可他看着在那上面飄搖的青棠,終是在幾步開外停住步子。

他在四周設了無人能夠打開的結界,又攜裹着那結界回到忘川河深處。

青棠起先被勾惹了少許的記憶,在河水的浸潤下,洶湧而來,一絲也不曾遺漏。可她還是耷拉着腦袋,頹靡地埋着頭。

如此,日複一日,若非忘川清楚她還安好着,怕是要強行令她現了仙身。

只是時日久了,冥界魂靈來來往往倒是其次,卻是黑白小哥又聽了新的傳聞。

“你知道嗎?傳聞忘川神君養了頭豬,聽說那豬身上還長了朵花。”

“瞎說什麽呢?”黑衣小哥瞪他一眼,“那可是上古神獸。”

“豬還能是神獸?”

“神獸可不是誰都馱的。”

“不是神君采的花?”

黑衣小哥有些懶得理他了,但還是耐着性子低聲道:“聞說是早已消亡的一位神君。”

白衣小哥不住地驚嘆,兩人亦是漸行漸遠。青棠同忘川兩人皆聽着這番議論,但都沒說什麽。忘川一心想青棠能夠同他說說話,哪怕給個回應也好。青棠生着悶氣,懶得回應。

然青棠不懂,她從前需要仰着腦袋才能看清的忘川神君,那個清冷寡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神君,似乎是變得絮叨了。

她每日不作聲,宛如睡着一般的姿态。他便是每日尋着不同的新鮮事來說與她聽。

“你看中的那個女子梧秋,她與你凡間的哥哥處的很好。”

“小栖也嫁了人,是你哥哥為她選的好人家。”

“至于那個叫做如妍的,你應是不想聽她的消息,不過冥王說,她來得比所有人都早。”

“哦對了,楚上玄和他喜歡的那個李婕妤都死了。”

什麽?青棠本蜷縮着,險些一個激靈仰起頭。這才過了幾日的功夫,便是人間數載,也不會這般大的變化吧?

“李婕妤死于病痛。”

那楚上玄呢?青棠忍不住豎着耳朵聽,偏是半晌聽不來回應。默了默,才又收了耳朵,應是殉情吧!司命從前說過的,他是情深不壽。

“她是先死的。”他忽然又道,青棠便又忍不住提了精神聽。“奈河橋上,她甘願受了忘川河灼身之痛,求免去一碗孟婆湯。”

青棠寂靜着,也不枉那楚上玄情深。

“說來也是遺憾,天下永安,永安閣內的女子卻是離他而去了。”

遺憾麽?青棠忽然想問一問,他這與近乎于天地同壽的年紀,可有什麽遺憾?然她問不出口,欺騙自己也得有個由頭。

這一次,青棠垂下頭,不管他再絮叨什麽,都真的睡過去。睡得安穩,祥和。

只最後還是迷迷糊糊地聽着他說,“他也沒打算活着,從他識得那女子,知曉她有病痛,便做好了陪她一起離去的準備。”

那是怪不得了,怪不得一早便立了太子,怪不得皇後有孕,深愛的女子卻是不曾。産子傷身,楚上玄應是不舍的。

青棠睡得愈沉,當真是一場好夢,夢裏她還見着了胖團,也見着了那段她并不知曉的曾經。那個與她相似又比她好看的女子,那個神。

“棠兒,你都記得了?”

“嗯。”青棠坐在胖團對面,全身的防備才卸了下來。

“其實,你是神,亦不是。你生的那一處,是神魔兩界的交彙,是一處幻境。你是幻境孕育的一朵花,不是這世間任何花朵的模樣。”

“後來忘川誤入幻境,将你帶出,你便生來是神君。亦是生來便在他的身側。”

“後來神魔大戰,不是非要你死,是碾滅魔族,勢必毀了你的來處,你便也是活不成的。”

“此事,并非他一人的抉擇,為此,衆神凋零,僅餘了我與他。”

“他本是要同你一起去的。可他是神,明白神之寂滅,是一切歸于混沌,再沒了生息。”

“他悲痛異常,心口血和着眼底淚,意外成就了那忘川河。那河水同那幻境之河類似,竟也給了他一個重塑你的法子。”

“以他僅剩的一絲神魂将養你破碎的魂靈,用了三萬年,将你重生在一朵合歡花上。”

可是神魔大戰已經過去五萬年了。青棠看着胖團,沒有說話。

胖團卻是了然她的心事一般,随即道:“他用了所有修為,神魂又是将滅,将你托到我手上,便是沉睡了兩萬年修養。”

“是以……”青棠終于有些轉過彎來。

“十一。”胖團緩緩道,“你要輪回鬥轉時,正是他蘇醒。他想去人間看一看你,因此我才允了你。”

“是以,他要了我一命,又還了我一命。”青棠懵懂着将胖團絮絮叨叨的話做一個簡略。

“是以,他對我內疚的很。”

“是以,我也怪不得他,丢了性命也不能怪他。”

“是以……”

胖團看他的棠兒那般憨傻的模樣,不得不阻斷她:“是以,三生石上破天荒有了一個神君的名字。”

什麽?

青棠猛地仰起臉,也一道從睡夢中驚醒。

忘川一直在她身側守着,見那朵合歡猛地直了身子,他亦是一道坐直,查看她可有異常。

青棠沉寂了會兒,到底是在那合歡花的中心顯出她的臉頰來。而後凝着他道:“我問你一個問題,只問一次。”

“嗯嗯。”忘川神君重重點頭,他正襟危坐,雙手成拳擱在腿上,因為太過緊張甚至微微顫着。

“你可會再次抛棄我?”

“不會!”他毫不猶疑。

甚至因為他回答的太過利索,而讓人不确信。“你不必為了哄我說謊。”

“不不,不是。”忘川慌張地擺手,仿佛人間尋常的小子,面對心愛之人的局促慌張。“你問我之前,我就已經想得很清楚。我已然死去一次,你也是,也算不負蒼生。從今以後,我們只做自己,不做神。”

“好。”青棠微笑着落下淚,淚水滑落,她變回那個清麗的女子,只是較之她為人為仙的模樣,添上幾分妍麗,一直沖忘川神君呲牙的牙豚也終于變回可團在掌心的小豬仔。

兩人兩步之遙,青棠看着眼前人,仿佛又回到朝夕相處的那些日子。她半分拿不出在人間面對十一的恣意,在他上前一步時,扯住他的袖子:“我們去一個地方吧!”

“嗯?”

“三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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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富之女,傾世之姿,父親盛寵,世子青睐。

可惜命不好,遭人擄走壞了清白,自缢死了。

重生後的林卿卿在茶館聽着這段話本,眸光冰冷:“父親殺女,還要誣她清白,真是可笑!”

陸安之身為三辰宮宮主,行的是白骨取命的勾當。生的,也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直至有一日,他擄來一個女子。女子半點沒有被幽囚的自覺,步步上前。傷了上藥,餓了喂飯,酒醉暖床。

陸安之不屑冷哼:“美人計罷了!”

不想暗箭襲來,她為了救他險些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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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卿卿想起彌留之際,他這個賊人為她複仇,将她安葬。她臉色蒼白如紙,眸光卻是溫柔堅定:“我願意啊!”

陸安之不再應聲,他這晦暗一生,至此見了光亮。

食用指南:

雙向救贖,1v1,HE

前期江湖,後期涉及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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