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他睡着了。”
還是少年趙逢時,背靠在椅子上,收回了投在林瓷身上的視線,他看着霍笑書,輕聲說道。
霍笑書進來的腳步微頓,動靜稍微小了些,他看了眼趴在桌上瞌睡的林瓷,問趙逢時,“你怎麽不下去打籃球?”
“不喜歡。”
趙逢時說着,往一側看去,林瓷的身體微微動了動,慢吞吞擡起頭,臉上有些紅,還有睡壓出來的印子,見到霍笑書在跟前,悶聲道:“打籃球了?等我……我也下去。”
“別,你好好休息吧,感冒不要瞎跑了。”
霍笑書說着,揉了一下林瓷的頭發,他“唔”了一聲,恹恹的趴下去。
他這兩天重感冒,頭昏腦漲,四肢發軟,說話都不利索了。
身體難受,又瞥到邊上竟然還坐着趙逢時,林瓷用腦袋蹭着冰涼的桌面,抱怨道:“為什麽趙逢時也在這裏啊?”
趙逢時聽到這句話微微側頭,視線落在林瓷微紅的臉上,抿起嘴,站了起來,他伸手拉住霍笑書的胳膊,低聲說:“走吧,打籃球去。”
霍笑書一愣,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手就被大力拽開,身體往後退了幾步,他連忙叮囑林瓷好好休息,就被趙逢時拉了出去。
他總是覺得趙逢時是喜歡霍笑書的,種種跡象都讓人覺得暧昧,橫插一腳的三人行,偶爾醋意泛濫,覺得自己的朋友被趙逢時占去,在霍笑書面前講着趙逢時的壞話,霍笑書只是笑笑不語。
讨人厭的趙逢時,少年林瓷在心中暗罵了一百遍,卻未曾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在趙逢時的懷裏安心睡去。
打了一針鎮定劑,林瓷睡去,趙逢時站在床頭看了會兒,想到以前林瓷感冒時的樣子,威風凜凜的小老虎成了病貓,恹恹的耷拉着腦袋,但還是會時不時亮出爪子,沒任何預兆的把人抓撓一下。
而不是現在,沒什麽生氣,蜷成了一團,那麽脆弱。
他從病房裏出來,手指摸着口袋裏的煙盒,指腹輕輕劃過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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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先生?”
他一頓,扭頭看向朝自己小跑來的醫生,趙逢時站定下來,“怎麽了?”
“這是林瓷的CT掃描圖,他的顱內有一塊淤血擠壓到了視神經,伴随着還有間歇性發作的頭疼。”醫生看了看趙逢時的表情,繼續說道:“而且這塊淤血如果不盡快動手術取出,之後還會導致意識障礙、致殘甚至死亡。”
趙逢時沉默,輕聲說:“我是知道他發生了車禍才會失明的,但沒想到還會有這些後遺症,你……這個手術我得去問問他自己。”
他說着往外走去,醫生喊住他,“趙先生你走錯方向了。”
趙逢時怔愣,擡起頭,朝他擺擺手,“謝謝啊,我有些昏頭了。”
他折返着往另一頭走去,在病房前駐足了幾分鐘,沒進去,沉着臉走到了外頭。
天不冷不熱,趙逢時靠着牆壁點了根煙。
林瓷醒來時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會兒,才記起是趙逢時救了自己。
徐徐嘆了口氣,他仰面躺着,身體無力,又覺得口幹舌燥。
擡起手,往四周摸去,最後在床邊小桌上摸到了一直沒有水的杯子。他撐着身體一點點坐起來,拿起杯子想去倒水。
腳像是踩在雲上,輕飄飄浮着,沒有一點是穩健的,軟趴趴的走了幾步,在房間裏兜轉,瞎子摸黑,最後還是被他給摸到了水壺。
小心翼翼抱起了放在桌上的水壺往杯子裏倒,手打着哆嗦,一不留神,水壺摔在了地上。
“哐當”一聲響,熱水濺起,就在這時,林瓷的身體猛地被抱住,他呆呆的沒敢動,直到被人提着放在床上,下巴被捏着擡起來。
趙逢時在他身前投下大片陰影,神色不善的看着他。
“你做什麽呢?”
“我……我口渴,倒個水。”林瓷聽到趙逢時的聲音,不禁低下了頭,腦袋裏混混沌沌的想着剛才摔開來的熱水瓶。
“你要喝水就按鈴,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病人?”趙逢時吸了一口氣,訓斥着。
要按照以前被趙逢時這麽說着,林瓷早就炸了,可今時不同往日了,他臉色發白,一雙漂亮的眼可憐巴巴無神耷拉着。
趙逢時還在說他,他一言不發,分鐘之後,突然附身低頭,腦袋頂了一下趙逢時的肚子。
連忙後退兩步,趙逢時的手攏在身前,臉上那點正經四顫,他抖着嗓子問:“你幹嘛啊?差點碰到我那個。”
那個是哪個?
林瓷心裏琢磨一秒,随後耳廓微紅,小聲道了句抱歉。
不過他也沒擡頭,反而是伸手去摸,趙逢時睜大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正大光明摸着自己。
他倒吸一口氣,壓低聲音,“你這是做什麽……我……這裏可是在醫院裏?”
林瓷的手一頓,手指從趙逢時的大腿外側一寸寸往下,摸到了一片濕漉,他停了下來。
頭又往前湊了一寸,什麽都看不到,只是憑着感覺在黑暗裏摸索,不知為何趙逢時的呼吸怎麽變得急促起來,他覺得奇怪,也沒多管,用手直接拉開了趙逢時的褲子。
奸險小人趙逢時覺得自己的呼吸要停住了。
濕噠噠的褲腳被推上去,趙逢時發出一聲悶哼,聲音剛出口,他又立刻用手捂住嘴巴,低頭盯着林瓷拱在自己身前的腦袋。
太他媽形象了,這什麽跟什麽啊?
一些畫面無可避免的湧入他的腦中,身體越來越熱之際,小腿被掌心覆蓋。
剛才被熱開水澆在腿上,褲子下頭的皮膚紅了一片,不碰還不覺得,現在一模竟然就火辣辣的疼。
他又叫了一聲,趙逢時皺起眉,林瓷聽到那聲音,門牙磨着下唇肉咬着,悶聲道:“對不起。”
“嗯?”
“我倒個水都不行,還讓你被熱水燙到了,對不起。”
“你就是為了确認我有沒有燙到?”趙逢時輕聲問着。
“嗯。”林瓷緩緩直起身,神色是自責,他又說了一遍抱歉。
趙逢時怔怔的看着他,兩秒之後,他摸出手機,對着林瓷打開視頻拍攝,對林瓷說:“你再說一遍,我拍下來,以後還能回顧。”
林瓷眼皮微微撐開,想要發怒了,肩膀卻被輕輕圈住,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有些無措,感受着身旁人的貼近,肩靠着肩,趙逢時對他說:“逗你玩呢。”
他聽着也笑了,卻又聽那人接了一句,“你和我說對不起的視頻,我早就有了。”
也不知道林瓷還記不記得,高二寒假,過年前幾天,新聞裏報道了會有有史以來最大的流星雨經過,林瓷特別想去看,就叫了霍笑書一起,誰想到霍笑書就是嘴快,回頭就和趙逢時說了,去看流星雨又成了他們三人行。
一路上林瓷都板着臉,不高興的模樣,霍笑書揉着他的肩膀哄着他,趙逢時被排外在他們身後,默默走着。
是去山上看,他們還拿了保暖的睡袋和帳篷,打算過一夜。
小山頭上過來看流星雨的人還挺多,趙逢時拿了望遠鏡出來,駐在地上。
林瓷窩在帳篷裏哆嗦,他怕冷,這山上夜晚比市區冷多了,趙逢時放好了望遠鏡,回頭看他,頓了頓想要走過去。
霍笑書卻先一步已經坐在了林瓷身邊,他拿出兩個暖寶寶,撕開包裝,讓林瓷趴下來。
他趴在霍笑書膝蓋上,霍笑書捏着暖寶寶探到他的衣服裏,在他後背上貼了兩塊。
“好了。”
林瓷聽了也沒起來,抱着霍笑書的腰撒嬌笑道:“這樣子暖和。”
趙逢時收回視線,盯着自己新買的天文望遠鏡發呆。
後來流星雨真的來了,大家都簇在一起看着,林瓷仰着頭,趙逢時慢慢挪到他身邊,側頭看他,輕聲問:“我有望遠鏡,能看的更清楚,要看嗎?”
林瓷還以為他這是在和自己顯擺,撇開臉,回了三個字,“誰稀罕。”
流星雨還未結束,趙逢時便一個人先回了帳篷。
大家都等到了半夜,看完了流行之後,便回了帳篷,趙逢時睡在最外側,霍笑書躺在他們中間,林瓷挨緊着霍笑書,像是故意給趙逢時看似的,拉着霍笑書往自己這邊又湊近了些。
趙逢時覺得心煩,翻過身不再看他們。
山上的冬夜風聲作響,林葉窸窣,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聲響,少年趙逢時把臉埋在睡袋裏,怎麽也睡不着。
又隔了會兒,卻聽到細細的痛呼,他一震,翻身起來,越過霍笑書就見林瓷蜷曲成一團,痛的打着哆嗦。
趙逢時拉着他的手臂,小聲喊道,“林瓷,林瓷,你醒醒。”
在旁熟睡的霍笑書被吵醒,困惑茫然問:“怎麽了?”
趙逢時沒應,他直接一把拽起林瓷,把人給撈到了自己背上,霍笑書這時候也徹底清醒了,震了震,立刻站起來,“林瓷他怎麽了?”
“不知道,先下山吧。”少年趙逢時皺起眉,給林瓷穿上衣服,他便拉開帳篷,寒氣逼入,整個人打了個哆嗦。
霍笑書跟在他們身後,收拾好東西,便也急急忙忙下山,一路颠簸,趙逢時還摔了一跤,尾椎骨磕在臺階上,鑽心的疼,他抱着林瓷,讓他趴在自己身前,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神,霍笑書過來把他扶起。
“我來背他吧。”
趙逢時抿着嘴,他搖頭,“我還可以。”
他彎下腰重新把林瓷馱在背上,後腰那片一陣陣的疼蔓延開,他吸着氣忍着痛,背着林瓷走到了山下。
後來下了山,去了最近的醫院,檢查後,林瓷只是吃壞了肚子輕微的腸胃炎,吃了藥很快就不疼了。
倒是趙逢時那一摔跌得不輕,後腰一片都紅了,躺都躺不下去,只能趴着。
霍笑書告訴林瓷,這下山路都是趙逢時背的他,人還受傷了,他讓林瓷以後別再和趙逢時對着幹了,林瓷別別扭扭的聽着,霍笑書又讓人去給趙逢時說幾句,林瓷不情不願過去。
白生生的臉上一臉的不甘願,可思來想去,少年林瓷還是打算放下自己的成見,他站在趙逢時跟前,踏踏實實的道了個歉,又說謝謝,來來回回絮絮叨叨了一分多鐘,籲了一口氣,本想着這就完了,卻沒想到聽見一聲嗤笑。
他擡起頭,就看到趙逢時晃着手機,奸詐之人翹着嘴角看他,說:“我都拍下來了,你那嚴肅的樣子還挺滑稽的。”
林瓷是想好都好不成了,指着趙逢時的臉,手都是哆嗦的。
這些遭遇現在想來,倒是不覺得氣了,只讓人覺得好笑又無奈。
林瓷說:“那個視頻你還留着嗎?”
趙逢時瞧着嘴角,有些遺憾,“之前丢了手機,視頻就沒了。”
林瓷不遺憾,聽了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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