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離家出走

其實一直以來,程松柏教訓兒子, 都是留着力收着手的。不然他一個一米九五的中年壯漢, 真要是成心想打人, 一巴掌甚至能把孩子扇飛出去, 還能讓程冬活蹦亂跳地翻窗子翻陽臺?不立刻送醫院急救就不錯了。

只不過小孩子眼裏不覺得罷了。

尤其是對于年紀還很小的林夏遙而言, 一米九五的程伯伯,那簡直就是成人世界裏的巨人伯伯。明明每次和爸爸媽媽一樣曬得黑黢黢的回來,會露出笑容給她帶糖果帶禮物,粗糙的大手掌會小心翼翼地籠罩着她的腦袋搖晃兩下表揚她又考了第一, 可是發起脾氣來,打程冬的時候, 簡直如同打仇人一樣,怎麽就對自己兒子這麽狠呢?

林夏遙還曾經私底下一臉憂愁偷偷摸摸地問奶奶:“程冬哥哥會不會不是他爸親生的啊?”逗得大人哈哈大笑。

跟着爺爺奶奶看了一堆狗血電視劇的林夏遙十分理直氣壯:“真的。特別像土匪寨主和強搶回來的大家閨秀。”

這個比喻連程冬自己聽了都忍不住笑。

林爺爺和林夏遙解釋說,那不是和兒子有仇。那種情緒啊,叫做恨鐵不成鋼。

這句話的書面含義林夏遙是懂的,然而落實到現實中, 尤其是在她程冬哥哥身上上演, 她就不太能接受了。

那年春節結束, 程松柏離開的時候, 把程冬壓在書房裏,給他的每一科成績都設了線,指着自己行李箱裏的皮帶沖他說:“下次期末考試,你每一門課,離我設的線, 差一分,抽十下。你敢再考倒數第一給我試試看,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皮帶硬。”

本來程松柏自己也覺得男孩子開竅晚,沒有那麽大動幹戈地為程冬的成績操心過。然而被班主任一督促,自己也覺得,離中考不過一年半了,再不管管兒子,就來不及了。

程冬對此威脅,絕不肯放在心上。他覺得自己要是被這種挨打的話吓破了膽子,那是懦弱的表現。

然而林夏遙非常憂心忡忡。她在一旁圍觀,以己度人,認為程松柏一皮帶下來,自己就得交待在醫院了,所以她認定程伯伯怕不是真的想打死程冬。

其實程伯伯設的各科分數線,在林夏遙看來真不算高。要拿考試當比武算,她自縛一臂都能贏。然而設線的對象是程冬啊!

差一分,抽十下?知道倒數第一什麽概念嗎?程冬考個十幾分回來那是常事,這是要打得他連骨頭渣都剩不下了吧!

程松柏沒想到,自己的威脅,親兒子沒放在心上那倒也不要緊,有人當真了。

原本作業有人替他做,試卷有人僞造簽的程冬,好日子是再也沒有了。

早上起床吃飯,眼睛都睜不開,屁股還沒挨到椅子,林夏遙帶着英語聽力題來了,給他當伴奏,噎得他水煮蛋都卡嗓子裏了。

上課偷看的漫畫,統統都被沒收了。別提午休午覺了,下課十分鐘都不讓他休息,坐他旁邊,逼他一句一句背古文背單詞背公式。以前充當他跑黑網吧打籃球的擋箭牌遙遙,搖身一變,每天跟在他身後,念叨的比黃老頭還像唐僧。

程冬抱頭鼠竄。覺得這比他爸的暴力威脅還可怕。

林夏遙還不滿足,覺得收效甚微。程冬個子高坐在最後一排,她個子矮坐在第一排,每天不停地回頭監視他上課有沒有走神有沒有打盹,非常不方便。

于是跑去找程冬的同桌商量,能不能和對方換個座位。

程冬一聽,整個人都崩潰了,連連擺手:“別別別!你這身高,你坐最後一排,你還能看到黑板嗎?”

林夏遙自信非常:“看什麽黑板,我上課用聽嗎?”

這是實話,程冬無言以對,有氣無力地趴桌上,放棄了抵抗。

搞定了程冬,林夏遙一把握住了程冬同桌的手:“夢遙姐姐,你坐第一排去吧,行嗎?”

可程冬的同桌徐夢遙特別尴尬地拒絕了她:“那不行那不行,座位是黃老師排的,不能私下随便換的。”

這是個特別老實的女生,老師說什麽聽什麽,不讓幹什麽絕不幹什麽。

但林夏遙的字典裏,根本沒有怕老師三個字的存在,她大方地一揮手:“黃老師同意就行是嗎?那我去找黃老師。”

說走就走,直往班主任辦公室沖,留下垂死掙紮的程冬和神色複雜的徐夢遙。

林夏遙從小就知道老師偏愛自己,自己跳到哪個班上去,那就是哪個班老師的心頭肉,自信非常,鋒芒畢露,覺得全世界都對自己予取予求,渾然不知收斂。

“黃老師,我要去坐最後一排!”林夏遙就這麽跑去找班主任提要求,真是十分直接大方。

可黃老頭就是這麽喜歡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被學生冒犯了,慈愛地打趣她:“坐最後一排去幹嘛?你有什麽需要躲着的?你上課在第一排老師眼皮子底下不聽課偷偷看書,我說過你嗎?”

“我去盯着程冬呀,給他補課!”林夏遙覺得這要求提得十分合理,是黃老頭找程冬爸爸告狀導致的現狀啊。

“別胡鬧。讓程冬自己好好聽課!你還得準備少年班考試呢!”黃老頭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奈何林夏遙不怕他。

“那考不上就考不上呗?繼續讀初三好啦。”林夏遙不是十分在乎這個少年班,去陌生的異地城市讀寄宿學校,沒有熟悉的親人,更沒有熟悉的程冬哥哥,聽起來讓十二歲的小女生心生不安,覺得維持現狀也不錯。

黃老師頓時覺得自己一腦門子包。他找程冬爸爸告狀,那是讓程冬別拖着林夏遙跑網吧,可不是讓林夏遙犧牲時間給程冬當家教的,他還指着這小神童考出學校第一個少年班大學生呢。

林夏遙自以為萬無一失的換座位要求被班主任拒絕了。但她怕過老師嗎?

你不讓我換座位,那我加塞!

回到班上,林夏遙直接從第一排把自己的椅子拖出來,搬到最後一排去,擠到了程冬和徐夢遙中間坐着。

數學課黃老師一進門,看到正中央第一排的座位空着,倒也沒覺得什麽,林夏遙有時候翹課去圖書館,老師們都不管她。

結果再一擡頭,最後一排滿滿當當,多擠了一個人。程冬發愁得一臉無奈,徐夢遙尴尬得滿面通紅,只有林夏遙,擠在兩人桌子的縫隙之間,拿着初二的數學書,目光灼灼地盯着程冬上課不準睡覺不準看漫畫不準發呆。

老黃拿這小神童沒辦法,只好調走了徐夢遙,讓林夏遙當了程冬的同桌。

可如此折騰了一個學期,程冬的成績雖有長進,不至于考倒數第一了,卻離他爸的分數線,還很有一點距離。

從後來夏麒嗷嗷叫也不肯讓林夏遙教的反應就知道,林夏遙自己學得好,但那可不代表教得好,輸入和輸出是兩回事,更不代表她教得夠耐心。

單詞看一眼就記住了啊,古文讀一遍就背好了啊,題目看一眼就知道怎麽做了啊。林夏遙特別容易不耐煩,教題總是三言兩語只講重點,然後就一臉希冀地望着程冬,覺得該懂了。

程冬可熟悉林夏遙的小表情小動作了,知道她煩了,也知道如果面前坐的是別人,林夏遙早開噴了,更不想承認自己笨得沒聽懂,直接把書一合:“聽懂了聽懂了,你去備考你的少年班吧。”

臨到期末考,林夏遙對着程伯伯給各科設的線,再看看程冬的單元測驗,覺得程冬最後的落點,大約是要被他爸拿皮帶抽500-800下,主要是程冬發揮太不穩定了,變幻莫測,令她也無法準确預測分數。

其實折算一下,差距50-80分,一門十幾分而已,對林夏遙而言根本不是事兒,但對程冬來說,已經快到極限了。倒數第一變成倒數二十幾,很不容易了好嗎?

對于林夏遙的擔心,程冬無所謂地擺擺手,臨考的心态倒是穩得不行:“他真要打死我,就讓他打呗。這已經比我以前得倒數第一考得好多了好吧。”

小縣城的學校,即使是期末大考,也沒那麽多教室當考場,單人單桌拉開就是了。

林夏遙場場時間不過半,就能做完,把卷子瞅一遍,心下一琢磨,琢磨出了一個後來令她追悔莫及的馊主意。

作弊這種事兒,在她心裏同樣不是個事兒。她從來不是作弊的發起者,但在這方面很大方,平時的作業随便給抄,考試的答案寫得夠大。

以前林夏遙回回都坐第一排,左右後方次次都有人提前來打招呼,她都會答應。

上了考場,她會用順序答題,從第一題開始答,那必然是選擇題先行,她就一題一題,A,B,C,D,寫得又慢又大又明顯,寫完卷面,再塗答題卡,天女散花一樣答完一張擺一張,擺在旁邊,自己個子縮得小小的,不作遮擋,周圍同學各憑本事各憑眼力了。

那時候林夏遙身邊的同學,只要膽子大一點視力好一點,考試選擇題基本是全滿分,尤其是英語會都考得特別好,實在是選擇題占比太大了。

舉手之勞嘛。老師也從來沒有批評過她,林夏遙就以為自己從來沒有被發現過。

其實老師早就發現了,老師只是沒有批評她而已。對這個小天才,老師捧在手裏都怕化了,根本不覺得錯在好學生身上,錯的當然是那些抄好學生的差生啊。

林夏遙也從來沒有仔細琢磨怎麽才能作弊的需求,所以她也不知道,站在講臺上,憑借高度,可以對班上的一舉一動全部納入眼底的。哪怕是看似沒在意的時候。

這回她和程冬是同桌,還是最後一排,考前她就和程冬說了,結果程冬是真無所謂:“哎沒事遙遙,考多少算多少呗。我要是選擇題全對解答題全錯,你以為我爸看不出來啊?”

林夏遙覺得程冬說得非常對,于是自己答完滿分的卷子,還剩一個多小時,直接拖過一張空白的草稿紙,折算出一套總分八十分單題按照難度均勻分布錯誤的答案來,寫完趁着老師扭頭,團成一團,給程冬空投了過去。

黃老頭當時就下來,把他倆卷子、答題卡和作弊證據全都收走了。但并沒有聲張,暫時只是按照提前交卷給他倆處理了。

其實林夏遙就是被老師的偏愛迷昏了頭,作弊被老師抓了也就抓了,她根本不緊張也不怕。還敢瞪着老黃很不滿的樣子。收走她的沒事,她都寫完了,怎麽能收走程冬的呢?這才一個小時,估計他一半都沒做完呢!

一班雙人監考,老黃氣哼哼地和同事打了個招呼,把得意門生和落後分子一起提溜進了辦公室,把卷子、答題卡和作弊紙條往辦公桌上一拍:“你們知不知道考試作弊要記過的!”

程冬抿着唇,沒答話。林夏遙不幹了:“我主動作弊的,要記過記我的!”

黃老頭根本不信是林夏遙主動要求作弊的。林夏遙在他眼裏帶的如果是正面十級的美化濾鏡,那程冬就是負面十級的醜化濾鏡了。作弊這種事,怎麽會是好學生主動要求的呢?當然是差生仗着關系好,主動要求的,還敢讓林夏遙出來背鍋!

但林夏遙也不怕。這又不是正規考試,又不是中考高考,不過是個學校自己組織的初二期末考而已,手松不松這一下,全看老師的。

“就是我主動作弊的!答案是我寫的,紙條是我扔的,憑什麽記程冬的過?那要是這麽算,陷害多容易啊!下一場我撕六十個紙條,給每個人都丢一份,我們班全班都得記過!”

程冬佩服地看了一眼林夏遙,他頂多是沉默,林夏遙敢跟老師對着幹。

黃老頭被得意門生的完美邏輯噎了個仰倒,他也知道,小家夥就是仗着自己喜歡她,不至于真給她記過,哪個老師願意這麽霍霍自家高材生的檔案啊?

揮揮手讓程冬先出去了,老黃也不信自己玩不過小丫頭。

“這作弊紙條我先扣這兒了。你少年班考試給我好好考,你要是考過了,這事兒咱們揭過去。你要是考砸了,那我也不保着你們了。”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小丫頭根本不想去讀少年班,就想在這小縣城裏充大王,老黃背着手,給林夏遙面前拴上了胡蘿蔔。

林夏遙不怕老師,那自然也不怕考試,氣鼓鼓的和老黃一言為定,後來磨刀霍霍地去考了少年班,果然就考過了。

程冬的數學卷子被提前收了,最後全科加起來,離他爸的分數線差88分。

林夏遙膽戰心驚地迎來了暑假,沒想到程冬根本沒挨打。

兩家喬遷之喜,在省城終于有了房子的程松柏心情愉悅,挺滿意地驗收了程冬的期末成績單,覺得這兒子就是欠教育,需要時時刻刻有人給他上上發條。這回從倒數第一名變成了倒數第十九名,雖然還是倒數,但是起碼算進步,不至于真打他。

結果暑假末遭逢喪父,幾天幾夜沒睡覺的程松柏回縣城去給程爺爺跑喪事,在社保局外頭遇到了班主任,黃老頭狠狠告了程冬一狀,說開學就給他考試作弊記過處分。

兩孩子吃的米還沒有他吃的鹽的多,還想着威脅老師呢。林夏遙的檔案學籍都轉走了,學校的橫幅也挂出去了,認定作弊這事兒由程冬主導的黃老頭利索地要給他一個教訓。

兒子不及格丢人,考倒數第一丢人,被叫家長丢人。

可這都沒有老師指着鼻子罵說子不教父之過,說他兒子不光成績差,還考試作弊,作弊被抓不承認還拿林夏遙當擋箭牌那麽丢人。

這都不是學習能力的問題,這是撒謊抵賴的人品道德問題!

程松柏深夜裏回到家的時候,一把把睡着的程冬揪了起來,從他書包裏翻出來期末考試的成績單和試卷,砸了他一身,沉着聲音壓着火氣吼他:“你有沒有什麽要和我坦白的!”

即使乍逢喪事,又被老師揪着當面批了一頓,但此刻程松柏腦子裏還是有理智的。他琢磨着是自己當時放的狠話吓着了兒子,要求提得太高,程冬他怕挨打挨太狠,才撺掇的林夏遙幫他作弊。

要是程冬能主動認錯深刻反省,程松柏即使動手打他給他個教訓,心裏也有數。

接受不了爺爺去世的程冬,其實也是心中難受,好長時間沒睡覺,一閉上眼就是爺爺教他寫字,爺爺帶他種樹,爺爺說以後等程冬長大了,要享他的福。

守夜的長明燈燃了三個晚上,程冬就整整三天沒睡覺。後來去醫院看奶奶,跟着給爺爺下葬,少年人心裏也滿是哀痛,無法面對人生中第一次親人的死亡。

好不容易困到忍不住了,迷迷糊糊睡了一會,爺爺還在夢裏和他笑着說話,就一把被他爸拎了起來,劈頭蓋臉砸了一書包的東西。

程冬的腦子都不轉了,完全不知道他爸讓他坦白什麽,一臉疲憊的茫然。

“一次性進步十八名,是你自己考的嗎!”程松柏把成績單拍到程冬身上,橫眉嚴厲地盯着他,吼聲裏的失望遮都遮不住。

程冬被他爸當胸拍得直接倒退了一步,小腿骨狠狠地砸到了床沿上,疼得清醒了過來,後知後覺地體會到了他爸這句話裏的意思,把白皙俊秀的臉繃得緊緊的,冷言冷語地回道:“是我自己考的。”

火氣沖頂的程松柏直接把程冬拖得踉踉跄跄地去了客廳,指着程爺爺的遺照和他爆吼:“你給我跪下!你跪在你爺爺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給我再說一遍,是不是你自己考的?你有沒有作弊!你有沒有撒謊!”

如果是說因為爺爺過世,因為孝道,因為親情,讓程冬跪爺爺,他願意。可他爸深更半夜把他拖到爺爺的遺像面前,問出這樣的話,程冬緊緊地抿着唇,直着脊背,膝蓋連彎都不打,一聲都不肯吭,覺得他爸在侮辱他。

看程冬不肯跪,程松柏就知道他肯定是撒謊了,然而程冬還一副不開口不認錯不服軟的樣子,氣得他太陽穴突突地發疼,直接順手就拿起門口衣架上挂着的皮帶往程冬的背上抽:“你給我跪下!”

這次可真是氣上頭了,程松柏一點力都沒收着,程冬被他抽得臉色一白,身體直打晃,但就是不肯跪下去。

從小程冬就知道他爸對他不滿意,在他的記憶裏,他父親每次難得回家,第一時間就是檢查成績單,檢查完了,當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然後他要承擔的就是這樣的負面情緒,來自父親的失望,暴怒,責罵,和恨鐵不成鋼的單方面毆打。

程冬知道他爸兇得很,如果發起脾氣來,是會動真格地打他,溫柔的媽媽怎麽哭都攔不住的,只有爺爺能管住他。

此刻爺爺再也不會在了,程冬也絕不肯承認自己害怕,反而是腦後有反骨,心中有不平,胸腔裏那點憤懑之情燒得沸反盈天,覺得這世界真他媽有意思,四處撒野的時候反而天天都是好時光,如今明明自己開始用功了努力了,卻是父母不信他,老師不信他,遙遙要走了,奶奶住院了,爺爺也離開他。

他一貫成績差得坦坦蕩蕩,毫無遮掩,什麽時候因為怕挨打撒過謊?如果是爺爺在,看他這幅樣子,絕對會明白他沒撒謊,也相信他沒撒謊,而不是只聽老師的一面之詞。

然而一年只見幾次面的父親,卻完全都不了解他自己的兒子,更不會欣賞這份坦蕩,相信這份坦蕩。

程冬心中憤憤不平:明明是爺爺養大的我,憑什麽你在這裏拿根皮帶抽我,就想讓我跪在爺爺面前拿這份感情來證明我沒撒謊?

程松柏看着自己兒子一副絕不服氣的反骨模樣,打定主意這次要一次性把兒子打服了,打到他服軟,打到他認錯。

往常程松柏天南地北地到處跑,日常哪裏管得了兒子。難得放假回來一次想管管,剛一唱白臉,說是打程冬,也就是控着力度給他松松皮,可每每爺爺奶奶和老婆都護着,搞得這小子脾氣能上天,成績能入地。

如今程爺爺不在了,程奶奶身體也不行了,程冬以後肯定得跟他走,這一次不把他打服了,以後這根本沒法做老子,沒法教育他了。

一皮帶就沖程冬後背抽了下去:“你給我跪下!你認不認錯?”

程松柏對程冬動手,從來沒這麽用力這麽狠過,可程冬就是站在程爺爺的遺像面前,一字一頓地對程松柏說話,連聲爸都不肯喊:“我不跪。有本事你在爺爺面前把我打死,再去生個你滿意的。”

程松柏抽他一次問一次,到後來,程冬額角手心全是沁出的冷汗,卻把嘴唇抿成了一條線,連話都不屑回了,滿臉滿眼的倔強裏,就寫着一句話:有本事你把我打死。

家裏頭沒人在。奶奶躺在醫院裏,媽媽在醫院照顧奶奶,爺爺正眯着慈眉善目的笑容,在遺像裏望着他們,不會說話。

沒有人給這父子倆遞臺階下。誰都不肯先低頭。

後來程冬站都站不穩了,要是他爸往他後膝窩裏踹一腳,他立刻就能跪下。然而程松柏就是不踹這一腳,而程冬也就是不肯倒。

程媽媽在醫院裏等到了程爺爺的小兒子來接班,本來丈夫是讓她要回家就打電話,他過來接她的。可程媽媽心疼丈夫幾天幾夜幾乎沒合眼,心疼他昨天深夜裏盯着老父親的遺像抽煙眼中含淚,就自己打車回家了。

回家一開門,看着程冬T恤後面的血跡,吓得魂飛魄散,這輩子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吼丈夫:“程松柏!你幹什麽!”

樓下的出租車還沒來得及走,就又接了同一家急匆匆下樓的客人,飚回了醫院急診。

急診大夫看着程冬皮開肉綻的後背,難以置信地看了眼病人家屬,問他們:“要報警嗎?”

然後就看着病人的媽媽淚眼婆娑地搖頭,狠狠地錘爸爸的背。又高又壯的爸爸沉默地把臉埋在自己雙手裏,沮喪又後悔。

聽了大夫問的這句話,迷迷糊糊的程冬,趴在病床上,埋在自己臂彎裏無聲地嘲笑。報什麽警。那個和稀泥的未成年保護法嗎?

鬧了一夜,到了清晨才回家。把程冬送回他自己卧室裏趴着,程媽媽關起主卧的門來,和丈夫算賬。無聲地哭沉默地鬧使勁地錘,幾乎到了中午才勉強睡了一會。

可到了傍晚醒來,做好了粥,推開兒子卧室的門,卻是空無一人。

傷都沒結痂的程冬,離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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