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吃掉
第20章 吃掉
醒來已經回到房間。
窗簾拉得嚴實。
鳥雀啾鳴時不時傳來,距離很近的樣子。
這片本就是南州生态最好的住宅區,晨起的空氣透着股水潤清新,分外宜人。
另一頭的床尾已經放了洗好烘幹的衣物。
鐘影慢慢坐起來,擡手摸了摸額頭,燒已經退了,記憶一點點複蘇,昨晚鬧騰的那半宿想起來還是覺得好笑。
出了太多汗,身上黏糊不說,頭發都亂糟糟的。鐘影往浴室看去,不知為何,也許是經過昨晚,她不是那麽別扭了。重溫的記憶帶來幼年熟悉的感受,在她心底裏,裴決依然可以是她最信賴的兄長。
收拾好出房間,裴決正在陽臺打電話。
襯衣挽到小臂,露出堅實的腕骨,他側身朝着外面,疏朗青郁的遠山,淡薄清透的晨光,比起年少寡言沉默的陰冷性子,這會倒襯得氣質內斂許多,只是越發讓人看不透。
光線遠遠地映在他的下颌、脖頸到肩頭的部分,分明利落的骨相,若有所思的模樣,眼眸微低,神情無端透出一種不動聲色的嚴厲。
鐘影沒打擾,捏着手機轉身往廚房去。
程舒怡發來信息問她怎麽樣了。秦雲敏說好點就回個電話,不用擔心琰琰。鐘影回了程舒怡信息,便給秦雲敏打電話。
“怎麽去裴決那了?”
電話接通,秦雲敏第一句毫不含糊,她是真的搞不懂,“昨天裴決給我電話我吓了一跳……”
鐘影:“正巧碰上。琰琰呢?你沒說我發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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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女兒人精你不知道?我說媽媽感冒了——待會下課你給她打個視頻。”
“好。”
“怎麽樣了?怎麽突然就發燒了?着涼了昨天?”又是一陣緊張。
鐘影笑:“淋了點雨。沒事,已經好了。”
電話那頭傳來朗朗讀書聲。鐘影走神想着一會先去學校看聞琰,然後再去琴行。下午還要跑一趟藝術團,清明的彙演就在這兩天了,細節部分還要和那邊統籌的老師敲敲。
秦雲敏也沒立即說什麽,欲言又止。
她也算一路看着兩人怎麽分道揚镳又再度碰上——甚至他們重逢的第一天她也在現場。
這樣曲折的關系,眼下說重歸于好,似乎顯得很不真實,可要說泾渭分明,怎麽看都不像。
她是搞不懂了。
不過轉念,她又想,兩個人都不是小時候,天時地利的親密,所以天真無邪地相處,也不是少年時,一時沖動、憑着喜惡做事——他們都長大了,分寸也好、界限也好,彼此應該心知肚明。
可這麽想下去,不知怎麽,秦雲敏隐隐覺得,事情不會“順理成章”地發展。
像是印證她心底的感受——
忽然,電話那頭傳來裴決淡淡的一聲詢問:“和誰的電話?”
鐘影随即笑道:“雲姐。”
秦雲敏微愣。
沒等她仔細琢磨出這樣自然的、旁若無人的問答是怎麽發生在耳邊的,鐘影又對裴決說:“我一會得去學校看琰琰。”
裴決像是擦身而過取了什麽東西,傳來很近的、櫥櫃打開又合上的聲音,他似乎點了點頭,然後道:“我送你。”
語氣如常——如常到秦雲敏隔着電話都覺得此人就像他表達出來的一樣,毫無他心、光明磊落。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秦雲敏真是要樂出聲了。
如果說少年時的裴決還有那麽幾分心氣和不甘——即使沉得住氣,那骨子裏由內而外顯露的氣質也騙不了人。
而這個時候的裴決,秦雲敏真是覺得可怕——他太清楚鐘影需要什麽了,也太明白此時的鐘影抗拒什麽,所以,他只需要蒙上鐘影熟悉的、溫情脈脈的兄長面紗,借由合适妥帖的表達,飾以穩重克制的情緒,就能不遠也不近地站在鐘影身邊。
伸以援手也好,表達關切也好,他都有恰如其分的立場。
短短幾日,過往寧江發生的一切被他不動聲色地稀釋掉,現在,他只是裴決,一個鐘影從小熟悉信賴的人而已。
“……你知道昨天裴決翻出什麽了嗎?”
秦雲敏啧啧稱嘆的當口,鐘影笑着和她說:“他十周歲生日宴——記得嗎?我記得你也在。”
“裴決說那會他們班上有人喜歡我……”
話音未落,那頭緊跟着傳來裴決同樣笑着的聲音:“和雲姐說沒用——我們小學,她初中。”
“她不和我們玩的。”
他一副略顯誇張的搞笑語氣,憑借最直接的參與者身份,理所當然地分享着過往最親密的那段歲月。
也正是這樣,在他信手拈來的記憶裏,眼下的相處也變得可以親密無間。鐘影根本毫無防備,也無從防備。即使她早已打定主意要和寧江一刀兩斷,但這樣的記憶,她抗拒不了。
果然,鐘影聽得直接笑出聲。
她是真的很開心,畢竟那段記憶裏,有母親,有還未破敗腐爛的一切,都是幸福的樣子。
秦雲敏好笑着搖了搖頭,心軟地想,妹妹真好騙。
裴決不吃掉你,我就不姓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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