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志向
第22章 志向
打的是下課鈴。
秦雲敏站辦公室門口,遠遠望見人,笑道:“來得倒巧。大課間十五分鐘。”見她面色确實有些蒼白,便上前問:“好點了嗎?”
鐘影點點頭:“退燒了,就是嗓子不舒服。”
“和琰琰說了,打個視頻就好,還跑過來……待會還要趕去琴行?”秦雲敏皺眉打量鐘影,語氣擔憂。
鐘影笑:“沒事。請半天假了,不着急。”
兩人一起朝教室走去。
聞琰背朝黑板坐座位上,她後桌是一位男生,瞧着有些瘦弱,正埋頭寫試卷。
“他叫陳知讓,這學期剛轉來,聰明是聰明,就是身體不好,隔三差五請病假。這周換座位,正好坐在琰琰後面,小姑娘樂于助人呢……”秦雲敏湊鐘影耳邊笑着說。
聞琰沒發現媽媽到了,正在窗口看着她。
她聚精會神地看着陳知讓的卷子,在他做完選擇題後,伸手過去指了指下面的圖形題,說:“這個不要做。老師說課上會一起講。”
陳知讓點點頭,十分聽話地把卷子翻過來,去做別的了。沒有絲毫的、一丁點的懷疑。
鐘影:“……”
這個小丫頭。
“琰琰。”鐘影輕聲喚道。
話音剛落,聞琰猛地擡頭,跟警覺的小獅子似的,陳知讓也跟着她擡頭,不過他是盯着聞琰看,聞琰是四處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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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秒,小獅子跳起來:“媽媽!”
她一陣風似的沖出來,秦雲敏趕緊給她剎車,蹲下來一把摟住:“慢點。”
聞琰仰頭:“媽媽你好點了嗎?”
鐘影蹲下摸了摸聞琰頭發:“當然好了。”
聞琰伸出小手去摸鐘影額頭,她一副嚴肅模樣,只是這會天氣好,似乎沒摸出什麽格外大的溫差,便又伸一手去摸秦雲敏額頭,逗得秦雲敏笑個不停。
鐘影也樂了:“寶貝摸出什麽了?”
聞琰搖頭,語氣疑惑:“你們都有點熱……”
話音落下,秦雲敏哈哈大笑。
昨天冷雨下個沒完,今天天氣實在好,風裏都帶着草木的清香。
下個月就是玉蘭的花期,此刻陽光明媚,白蓬蓬的花骨朵在茂盛綠葉間擠擠挨挨,十分熱鬧。
“等下。”
小姑娘靈機一動,她扭頭就找到人,朝教室裏喊:“陳知讓。”
下秒,原本在座位上安靜望着這邊的男生起身就過來了。聲控似的。
鐘影:“……”
陳知讓很有禮貌,對鐘影叫了聲:“阿姨好。”
鐘影這才發現男生長得格外好看,高鼻梁、寬額頭,雙眼皮的痕跡十分清晰,陽光下,眼瞳呈現琥珀色的光澤,專注看人的時候,好像一汪碧水深泉。這樣俊朗突出的外表,因為體弱安靜,氣質便文秀起來,無端削弱了幾分攻擊性,倒顯得溫溫和和,十分好相處的樣子。
聞琰繼續招呼:“過來點。”
他就往聞琰身邊挨了挨,望着聞琰的眼底亮晶晶的。
聞琰收回兩手,空中甩了甩,然後,一手摁上陳知讓額頭,一手輕輕貼上鐘影額頭。
鐘影:“……”
秦雲敏已經笑得肩顫。
幾秒後,聞大夫似是确定了,琢磨道:“媽媽你真的退燒了。”
鐘影無語,剛想說什麽,就聽陳知讓對聞琰說:“你媽媽發燒了?我書包裏有體溫計,要不要?”
鐘影趕緊道:“不用不用”,說着,她對聞琰說:“公主還有什麽要檢查的嗎?”
聞琰笑眯了眼,語氣卻嚴謹:“暫時沒有了媽媽。”
鐘影:“……”
不過,陳知讓還是拿來了體溫計。他好像很喜歡給聞琰做什麽,聞琰猶豫都沒法猶豫。無奈,鐘影只好當個洋娃娃,讓兩只小的測來測去。過家家似的。
秦雲敏站一邊,看着教室裏一群向日葵,看着教室外兩只向日葵,心頭分外柔軟。
課間結束的鈴聲響起。
聞琰依依不舍地和鐘影擺手再見,陳知讓不解:“放學不就見到了?”
聞琰嘆氣:“話是這麽說——你不覺得我媽媽很美嗎?我舍不得這麽美的媽媽。我想天天和她在一起。”
陳知讓:“……可我覺得你更好看。”
聞琰不是很明白他這個重點從哪裏冒出來的,想了想,還是選擇禮貌待人,便認真道:“那謝謝你。”
聞琰的反應陳知讓沒料到。
他愣了下,慢慢地,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剛才直白地說了什麽,于是,臉一下紅了。他低着頭跟在聞琰後頭進教室,好一會不敢擡頭看她。
兩人前後桌坐下。
聞琰卻沒他那麽多心思,書包裏拿出下節課的課本,想起什麽,轉頭又對陳知讓說:“寫完了嗎?”
陳知讓看着她,臉不知為何更紅了,但也只能看着她如實回答:“寫、寫完了。”
聞琰便朝他眯眼一笑。
桌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彩紙。還有學生交上來的方方正正的作業本。作業本上,名字都寫得工整,十分可愛。
辦公室窗戶比教室小,只是秦雲敏辦公桌正對操場方向,窗外望出去,能看到正在上體育課的一群高年級學生。
似乎到了五六年級,個子就竄得極快,一個個遠遠地瞧着背影,都像正兒八經的大人模樣了。
秦雲敏簡單收拾了下,給鐘影倒了杯水。
鐘影拿出保溫袋裏的點心和藥盒,“上午沒課?”
秦雲敏搖頭:“下午全是課。”
鐘影笑。
吃了藥,略坐了片刻,起身的時候,鐘影看到秦雲敏辦公桌裏側擺着一小束玫瑰。
十分別致的暖綠,由淺入深,乍一看,好像一團水汽充盈的綠霧,香味也獨特,湊近了才聞得到那股甜絲絲。
“幹嘛不擺上?”鐘影心裏有數,傾身就要去拿。
秦雲敏攔下,好笑:“開始操.我的心了是吧?”
鐘影和表姐撒嬌:“哪有。我不敢。”
秦雲敏瞪她。
不過鐘影記得昨天去公墓的路上,周崇岩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她笑着說:“昨天車上一個勁問琰琰,問你有課沒課,忙不忙。”
秦雲敏翻了翻面前的作業本。
孩子的字體一個個都很可愛,就算馬虎了事,也透着股找打的虎氣。
“昨天發完一條信息就沒影了,趕過來說手機摔了,又讓我去陪他買手機。”秦雲敏說道。只是她的語氣好像周記,時間地點、有因有果,就是沒有起承轉合。
鐘影好奇:“後來呢?”
她還坐下了。
秦雲敏無語:“你上午真請假了?”
鐘影歪頭:“騙你幹嘛。我真生病了,姐姐。”
秦雲敏:“……好得真快——哥哥照顧得好吧?”
鐘影:“…………”
姐妹倆你看我、我看你,都有點想笑,都憋住了。
日頭耀眼,雲層很慢地遷徙。
窗口溜進來的、細紗一樣的影子在桌邊游走。
昨天一整天的雨水痕跡早就消失不見,只剩樹蔭下深淺不一的潮濕紋路。
“我跟他談了談,我說現在沒有結婚的打算,未來幾年可能也沒有。”
秦雲敏低頭摸了摸玫瑰的花瓣,“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現在的工作我很喜歡,但我不想就這麽做一輩子,我還想做點別的。”
說完,她又笑了下,她是十分了解自己的,趕緊又說:“雖然我這麽想,但你知道的,我就是這樣的人,猶豫不決,又怕後悔,其實很拖累身邊的人……”
鐘影注視着她,忽然挨近說:“姐,我好喜歡你哦。”
長大了之後,越來越發現,能夠平和地、清晰地處理問題,其實已經是一件十分療愈的事情。不管對自己,還是對別人。
秦雲敏:“……”
雖然鐘影說的、和她說的毫無關系,但不知為何,心頭的不安與焦慮忽然消解,那種柔軟的、寧靜的、舒适的心境又回來了。
不過秦雲敏到底是秦老師,直覺敏銳。
她側頭注視閉眼笑着、靠着她肩膀的鐘影,過了會,語氣帶着幾分了然:“我發現,你今天格外愛撒嬌。”
鐘影睜開眼,一臉莫名。
“我爸說,你生下來,誰抱你你就哇哇哭,除了你媽。認人、特別難伺候。”
鐘影擡起頭,還是一臉莫名,不明白話題怎麽牽扯得這麽廣。
秦雲敏見鐘影始終呆呆的,不由好笑。
她想,應該是裴決說了什麽,或者做了什麽?秦雲敏沒有多問。
裴決說了什麽,和別的人說了什麽,意義完全不同。
雖然她不是十分清楚地了解裴決對鐘影而言意味着什麽,但從他倆自小的情分看,裴決在鐘影那裏,無論如何,都是例外的。這不僅源于裴決身上附帶的關于過去寧江的一切,還在裴決這個人。
“從小只跟你媽撒嬌,今天怎麽敞開肚皮了?”秦雲敏笑。
鐘影想也不想,下意識反駁:“我沒有。”
至于是沒有從小撒嬌,還是今天沒有敞開肚皮,鐘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反駁什麽。
秦雲敏也由她,畢竟這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便依着說:“好,你沒有。”
鐘影:“……”
“早上直接從他家過來的?”
“嗯。”
“他住哪裏?”
“栖湖道。”
秦雲敏咂舌:“他家現在什麽程度了?我記得當年——”話音微頓。
鐘影知道她想說什麽。
當年寧江的研究所籌備挪到深州,光資金鏈就十分駭人。後來深州市政府有心發展,東捷航空就順勢起來了。這麽些年,要說什麽程度,鐘影也不知道——這些,還是那天見面的時候,吳宜随口說的。
不過秦雲敏心底大概有數。畢竟鐘、秦兩家曾是親戚。研究所挪深州那陣,預備股權制,鐘振說春風得意都不為過——如果後面沒有秦苒的意外、鐘影的出走,那他現在,憑着東捷老丈人的身份,不得呼風喚雨。
“我之前看過那邊的房子——”秦雲敏笑着轉移話題,語氣也随意:“正好去了那邊,就看看。”
“聽說物業都是每家配套的?”
鐘影想起早上的餐點布置,點了點頭。
只是她昨晚進門就稀裏糊塗的,早上更是忙着來學校,還要和程舒怡溝通下午的事,裴決住的地方,她是一點都沒仔細看。
有些事就是這麽巧。
如果她留心,就會發現書房的秘密。
不過,秦雲敏随口問的兩句,倒是提醒了鐘影一件事,可當出校門看到等在一邊的報刊亭、無所事事、單手插兜翻報紙的裴決,那件鬧鈴一樣響在心底的事,莫名變得古怪又滑稽。
她其實想問裴決的感情生活。
畢竟兩人分開太久,她也有了孩子。昨天雖然意外,但這麽堂而皇之地住進他家,還是不好。
可看着不遠處,低頭認真翻閱報紙的裴決,鐘影又想,她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大概有別的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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