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瓊樓玉宇紅葉亭

瓊樓玉宇紅葉亭

霜山紅葉嶺下的寬闊山地，叢生草木本就淩亂，此時一片狼藉。林間多樹，衆人任由馬匹穿梭其中，林中更是馬蹄聲陣陣，熱鬧非凡，幾人騎馬圍追着一頭鹿，箭幾次都從鹿身邊擦身而過，釘在樹幹和地上，最後一箭計算精準，從側面穿了它的喉嚨，箭羽上有一道藍色标記。

而後就有人背着大筐子去撿獵物，體型大的，直接兩人扛着走。

在深林裏，江春兒踩镫穩身，一手持弓，單箭拉弦，一邊追一邊瞄着那只跑得飛快的野兔，下一刻她箭頭方向微移，聽着別人的一支利箭聲，她立馬松指，目标卻不是那只野兔，而是把別人的箭給打斷了，緊接着從左右兩邊各來一支離弦箭，把那只野兔搶走，死得有點慘。

兩支箭同時中了，不過在箭羽上皆有一道紅色标記，都是江春兒這邊的。她跟江并向來這麽玩人，江并從遠處楓樹後出來，而另一人卻是林生風。

江春兒拉住缰繩，無視對面氣惱的眼神，對林生風揚聲：“林大哥好配合。”

江并悟到，他是不是擋桃花了？

林生風記得江并原本的目标不在此，再說了，如此遠的距離，他差點以為江并會武功了，不說力道準頭如何，目力絕非一般人能比，俗稱眼尖。難怪自己想什麽都被逮到，江并護犢子，他對江春兒的心意直接成為江并的活靶子，關鍵是他也不知自己心虛發怵個什麽勁。

江并覺得在這有礙于林生風發揮，正想着走呢，那頭楊臨風笑道：“二公子好箭術，咱們去獵一頭大的來，明日帶上好酒去酒樓料理了。”

他差點忘了，林生風是帶着楊臨風這個軍師來的，于是爽快應下。

楊臨風是瞧着李骁這麽玩江家，尤其是江家兩姐妹，眼神跟刀子似的，反正是沒什麽希望了，林生風喜歡，作為兄弟肯定要幫一把。

林生風給了楊臨風一個贊賞的眼神：“江妹，咱們也去。”

江春兒壓根沒那麽多花花腸子：“好！”

她本就不反感林生風，之前大夥兒都猜她中意林生風，這事早已跟江并解開了誤會。自打上回林生風幫着徐青寄後，深知此人仗義，也從來沒有過分之舉，坦坦蕩蕩，要不是江秋兒說不嫁人，她也可以做一回紅娘了。

“林大哥有沒有姐妹？”江春兒一邊尋着獵物，一邊問他。

“師姐師妹很多，血親只有一個六歲堂妹。”萬武堂加上拂柳宗，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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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兒笑道：“快給我二哥拉根線，讓他忙點。”

林生風一句“好主意”脫口而出，這樣江并就沒空盯着他了。

什麽叫好主意？江春兒還沒問出來，一只五顏六色的大山雞闖入她視野：“嘿，小徐的。”

江春兒立馬箭上弓，看到那追趕山雞的是馮之勉，當即搶先拿下，咧開一口白牙：“馮公子，不好意思啦。”

馮之勉不在意道：“江姑娘箭術高超，反應也快。”

江春兒陰陽怪氣：“您的馬術也不錯。”

馮之勉一點也沒有被揭穿後的心虛，反是淡淡笑了一下，不達眼底，那初見時給人的疏離感愈加明顯。他什麽也沒說，一夾馬腹往前去。

“江妹跟他有過節？”

江春兒點頭承認，只不過馮之勉的态度古裏古怪。

林生風調轉馬頭：“咱們跟着他。”

江春兒立馬知道是何意，一雙眼滿是興奮之色。

馮之勉被針對了，江春兒和林生風在他身後不遠不近跟着，一左一右，即便中途他有三個友人過來，依舊玩不過這兩人。使絆子就更不可能了，江春兒別的不會，危險近她身她是知道的，否則十多年的武功都白練了，又有林生風盯着，多少小伎倆都甩不開他們。

江春兒看他們氣得臉都綠了，笑得越發開懷，尤其是馮之勉，還以為有多淡定呢，切。

“江春兒你小人！”一姑娘大罵。

江春兒小人得志：“這叫有本事。”

“你……”

她咬牙切齒，一騎絕塵了去，不信下一只還被江春兒搶到。

馮之勉看着四周，方才争奪間忘了，現下反應過來這裏是哪裏，擡聲：“上官，前方禁地！”

上官彤聽到，正好看到前方一地雄黃粉，她拉住缰繩停下來，那馬卻沒停下，甚至有些煩躁嘶鳴，下一刻聽得窸窸窣窣的聲響，伴随嘶嘶吐信聲。

她臉色微變，卻也很快反應過來，硬着頭皮從馬背上跳下去，滾了幾圈，回過頭來看見往前沖的馬匹被一條大蟒蛇偷襲了去，跳起來咬住長頸，龐大的身軀将其纏絞住，這還不算，從別處還冒出來兩條，一動不動盯着她。

正當她瞳孔收縮間，聽到身後有人趕來，她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後退，但她崴了腳，根本退不出多少步。

只聽兩聲利箭破空聲，從高處而來，直接中了蛇七寸，釘死在地上，吓得那條正在絞纏馬匹的大蟒蛇直接跑了。

上官彤擡頭看過去，林生風正從樹上跳下來。

“你沒事吧？”江春兒蹲到她身邊，

上官彤臉色發白，搖搖頭，聲音都變了：“多謝……”

眼前的蛇約莫十來尺，猶如成年男子大腿般粗。

江春兒後怕道：“不是說，蛇怕雄黃粉嗎？怎麽還湊一家三口了。”

馮之勉對山林毒蛇猛獸還算了解：“它們只是不喜雄黃粉，九月覓食期，聽到馬蹄聲過來的。不過蛇性溫順，不會主動攻擊人，但人少蛇多時就不一定了。”

江春兒看向那匹被纏死的馬，可沒覺得大蟒蛇有多溫順。

這裏除了上官彤就她一個姑娘家，扶着上官彤的重任就落到她頭上。只不過她腳扭到了，一沾地就疼，江春兒只好認命背她，嘴上卻道：“今晚煲蛇湯，這兩條算我們的啊……”

一條怎麽的也有四五十斤，這不直接贏了？她颠了颠背上的上官彤，笑得一臉欠打：“多謝上官姑娘帶路哦。”

此話紮心，上官彤臉色發黑，可又被她背着，什麽話也吐不出來，憋了半天咬牙切齒：“帶路有功。”

江春兒樂不可支，就喜歡這幫人看她不順眼又幹不過她的樣子：“有功，拿去酒樓料理了，我借花獻佛，林大哥你覺得如何？”

林生風暗笑，十分配合道：“理應如此。”

上官彤臉色更黑了，誰想跟她吃飯了？

江春兒心中冷哼，小樣，想平分了這兩條蛇，那最後稱斤算輸贏，一邊一條豈不是等于沒有？真當她蠢的，再說了，林生風發話了嗎，哼！

這時馮之勉道：“此處是禁地，多猛獸，要盡快離開。”

碰上蟒蛇算他們走大運，要是猛虎什麽的，夠他們喝一壺了。

一行六人，兩女四男，四個大男人把蛇簡單處理了直接讓馬馱着走，江春兒和上官彤共騎一匹。

半路上，遇到順着他們的箭來撿獵物的人，剛開始越往前走越越心驚，待看到他們出現時，總算放下心，目光落在那兩條死了的大蟒蛇上，贊道：“這皮真漂亮，山下有個獵戶，剝蛇皮很有一手。”

江春兒直言待會兒把這獵戶叫來。

他們到山腳下時已是申時，韓疏幾人也回來了，看到倆大家夥：“你們闖禁地去了？”

“誤入誤入。”江春兒嘿嘿一笑，一邊扶着上官彤下來，把她交給她的友人，“都是林大哥的功勞。”

韓疏笑得比之前的江春兒更欠：“诶？那咱們直接贏了啊，還稱什麽稱……”

“韓小公子，你急什麽？”這時有人出聲，只見那是三個人，還挺狼狽的，衣裳都破了，不過他們仨扛着一頭大野豬回來。

韓疏驚呆：“……你們也去禁地！”

當真為了贏，小命都不要了，手段極其可恥！

對方十分謙虛：“馬馬虎虎，百來斤罷了，來人，上稱上稱上稱……”

不過還沒完呢，那些幫忙撿獵物的人還時不時背着滿滿一大筐回來，雖是小野物，但多，箭羽都是紅色标記。最後才看見江并和楊臨風騎馬慢悠悠在後邊。

江春兒站在韓疏與林生風之間，低了聲音與他們道：“二哥說給我報九花園的仇，這是殺瘋了。”

林生風聽言，深感後怕，也太護犢子了點，若不是誤入禁地得來兩條蛇，可以預見江并的眼裏一定寫着“你不配”三字。

“二公子騎射了得。”林生風佩服就佩服在江并分明是個文人，這本事，去軍隊裏做騎射總教都行。

江春兒當然喜歡聽旁人稱贊江并：“那是，我二哥怎麽着也算文武雙全了。”

說着她跑向江并：“二哥辛苦啦。楊參軍也是。”

江并喝水潤潤嗓子，笑問：“稱完了？”

“還沒呢。”

江并看到那野豬蟒蛇，就知有人去了禁地，一問果然如此。

楊臨風把林生風拉過一邊，環抱雙臂小聲埋怨：“既然入了禁地，怎麽不去抓一頭老虎來？美人面前一展身手，多好的機會，你這笨的……”

“……”林生風心想，楊臨風這張嘴要是能有章聚一半有口德就好了。

就在他們低聲碎言碎語間，那一頭傳來江春兒和韓疏的笑聲，很明顯贏了。

楊臨風提醒他：“韓疏那小子你要注意，當心把人搶走。去，分開他們。”

林生風心領神會，一走過去，就聽得馮之勉道：“我們先回了，三姑娘，下次有機會再來。”

江春兒沒想到馮之勉還特別點她的名，皺了皺眉，還是應下聲。她再次覺得此人古裏古怪，分明眼神冷涼得很，嘴裏總要說點拉近他們關系的話，令人格外別扭。

待馮之勉一行人走後，韓疏低聲：“這家夥對你有意思？”

江春兒瞪眼：“胡說八道，上次不是跟你說了我娘跟他娘失散多年好姐妹？大概是看在長輩的面子上……”

說到這，她有所頓悟，馮之勉就是看在長輩的面子上說點違心之言，背地裏指不準怎麽貶低她呢，思及此，她不由得心生怒意，真小人，多大的臉，難道她就願意了？呸！不敢去找他娘說，跟她玩什麽人前一套背後一套？

韓疏對江春兒耳提面命：“三妹你要擦亮眼睛，上次我給你說的幾個哥哥……”

江并清了清嗓子，林生風還在這呢，不過他就是有點幸災樂禍憋笑的。

韓疏沒感受到氣氛不對勁：“他們今日沒空來，下回我帶你見見……”

楊臨風直接把韓疏帶走：“走，跟哥哥上紅葉亭。”

臭小子，本以為是要防着他對江春兒有意思，沒找到竟然想做月老？還介紹幾個？

“我爹娘在游雲亭等我。”韓疏可不想見到李骁，他話音剛落，他的三個友人直接以此為借口，告辭溜了，開玩笑，做鬼也不想見到李骁。

楊臨風放他們走，可沒打算放過韓疏，把他押上馬去，一邊道：“沒事，咱們祖上親戚，論輩分你爹還得叫我一聲舅舅，不會怪你沒準點去。”

韓疏幹笑：“舅爺。”

“嘿對，硬算的話，你也是阿骁的孫外甥，一聲不吭就走太不尊重長輩，回頭我跟你爹告狀。”

江春兒恍然：“兜兜轉轉原來是親戚呢。”

楊臨風回頭與江春兒道：“可不是嘛，你要跟小疏稱兄道弟，硬算輩分的話，你也得稱我一聲舅爺，不過眼下有個機會，讓他喊你舅奶奶，過年的時候他還得提着禮來拜見你，跪下磕頭說舅奶奶新年吉祥，這滋味啧啧啧……”

江并完全憋不住，笑出了聲，這硬算輩分算的夠可以的，為了林生風煞費苦心，林生風要有楊臨風一半口才，估計已經把他妹子追到手了。

林生風不自然輕咳兩聲，楊臨風當真不做人。

江春兒被繞暈了：“說明白點。”

江并覺得他錯了，有楊臨風一半口才也不行，三妹聽不懂。

韓疏以為楊臨風要給江春兒李骁拉線，由衷勸誡她：“莫入虎口……舅爺你做個人吧！”

楊臨風直接拍了韓疏的馬匹，馬匹一驚，撒開蹄子去了。

五人一路騎馬說笑去了山頂的紅葉亭，日頭即将下山，深秋傍晚開始起風，夕陽不紅火，金白光影交錯，浮雲之上恍若藏着天宮，而他們一低頭就是萬山連綿，地勢遼闊，好似這紅葉亭也成了一座瓊樓玉宇，俯瞰人間。

江春兒先一步到上邊，第一眼找到背對她的徐青寄，正巧他也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眸子漸有亮色。江春兒原本跑上來時還有一身的張揚野性，這會兒慢慢收斂些許，嘴裏含着一口氣喜悅又認真道：“我打了好多山雞。”

江秋兒給她倒了杯茶笑問：“三姐贏了？”

“當然！”

這亭子本來不小，但遭不住他們人多，三個娃娃嗓音比得上三十個人，江春兒注意到李骁時，突然反應過來楊臨風的話，一時頭皮發麻，跟李骁站了個對角離得最遠，趁機和韓疏道：“不入虎口。”

楊臨風死都沒想到自己也有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一天。

重陽過去以後，天更冷了，江家也複了往日清靜，江并出門前叮囑江夫人，切不可對毅侯府心軟，又把此等重任交給江春兒：“若出了什麽事，叫人快馬加鞭給我送信來，明白了？”

“二哥就放心吧。”江春兒打了包票。

江并這才和決明前往霧縣。

路上，決明道：“二少爺不必太過擔心，夫人不會犯糊塗。”

“我自然不擔心這個。”退一萬步說，真出了大事還有李骁幫襯着，江家雖與他不同道，但江并腦子清醒得很，霜山一行後，不是這麽多人擡舉江家，而是因為李骁看得起江家，這關系是他們彼此間不可明說的。而李骁遲遲沒對潼州動手，是怕他人懷疑江家做了背刺的鬼，給江家帶來後患。他在等一個合适的時機。

這盤棋局，只能按李骁的意願來走，不過他猜想，可能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