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哥的出走（1）

許清則滿心歡喜抓泰迪熊的時候，并不知曉自己已經東窗事發。

許清寧的好哥們方磊方胖子也和父母來看電影。方磊一直都是許清寧堅定的支持者，随她上了同一所初中。兩人雖不同班，但平時基本泡在一起。

方磊悄悄躲在一邊，短信通知了許清寧并在她指示下偷拍了幾張有關許清則的照片。但由于缺乏經驗，神經緊繃，加上怕爸媽發現他舉止怪異，導致照片清晰度角度都及其不理想。

被許清寧惡語相向以後，方磊才又大着膽子拍了幾張總算勉強過關。好處是許清寧終于答應和他一起去拍大頭貼。

許清寧覺得照大頭貼傻，他不懂哪裏傻了。她很怪，女生喜歡的似乎她都反感，可有時又莫名感性。像是愛看偶像劇，公主王子童話什麽的。

房間裏，程安安坐在地板上心無旁骛的玩拼圖。許清寧一邊大喊着安安一邊旋風般闖入。程安安手抓插片，看着她，眼中是未清明的思緒。

‘知道二哥今晚幹嗎去了？’許清寧跪在她身旁，賊兮兮地說。她搖頭。

锵锵锵—許清寧喝着鼓點把手機移到她面前。是照片。許清寧手點屏幕一張張滑動。

相片開始有點模糊，公共場所人多加上照明度不夠，她沒看出什麽。到後面她認出了和一個漂亮女生在一起的二哥。二哥面無表情，那個女生小鳥依人般挽着他胳膊。她下意識攥緊手中的插片，不顧硬紙邊緣硌疼了她掌心。

‘知道了吧？二哥偷交女朋友。多虧方胖子，我們才有這第一手材料。’許清寧盯着照片，‘這女生雖然漂亮，但妝太濃。我不喜歡。你覺得呢？安安。’

許久沒得到答案的許清寧擡頭，看見呆呆凝視前方的程安安。‘安安，你傻了？姐姐問你話呢。’

‘寧姐姐，’她低頭看着眼前的拼圖話鋒一轉:‘你可以先出去嗎？我要繼續拼圖了。’

‘安安，你好奇怪。平時你不總粘着二哥？怎麽感覺你一點不關心似的。’許清寧疑惑她的态度。

‘二哥交女朋友，我很開心。現在我可以拼圖了嗎？’她機械地說。

許清寧從未被她如此對待過，一時不能适應也不知所為何來，氣哼哼撂下幾句狠話摔門而去。

她枯坐一會兒，扔開手裏的插片，起身躺到床上，摟緊她的兔兔在胸前。她閉上眼。她難受。是兔兔也無法撫慰的難受。她不哭。就是難受。

許清則當晚被陳抿他們拉回宿舍。他們陸續睡去，他卻睜着雙眼非常清醒，最後決定還是回家。推醒戴青，借了他自行車鑰匙，拿了書包和泰迪熊，蹬上車子跑了。

到家快淩晨兩點了，除去開着的夜燈，四下安靜無聲。他看看安安的房門，又看看手中的熊，帶着幸福的笑進屋了。

第二天醒來，已經11點了。他起來，拎上坐在床頭的熊，出房間去找安安，象征性的敲一下她房門，叫着安安推開，發現屋裏竟空無一人。

他欲要帶上門，稍微頓足，還是進去，把熊放在兔子身邊，然後出來下樓。

樓下客廳電視開着，許清寧靠着牆倒立。看見許清則略一分神，身子失去平衡，她保護性的一翻落在地板上。‘二哥，人吓人會死人。’她拍拍胸口。

‘放心，對你的膽子我很有信心。’他盤腿坐上沙發，拿起遙控器調臺。

‘二哥竟然在家？既沒看見你又沒聽到你聲音，難不成你是假二哥。’許清寧雙手托下巴誇張地說。

‘對，現在你面前的是被惡靈附體的二哥。’他眼看電視口氣涼薄。

‘話說你昨晚不是和女朋友約會？大家以為你這兩天住校不回來。’

‘誰跟你說我有女朋友’他彈跳起來，高聲質問。‘還有大家是誰？’

‘就知道你會這樣，好在我有證據。’許清寧不甘示弱，拿起茶幾上的手機一通猛戳，亮給他。

他一看急了，上去搶，被她靈巧地閃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一副勝利的姿态。‘想不到吧？！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方胖子也去看電影了。他通知了我，我叫他拍的照片。安安，爸爸媽媽都看了。’

許清則兩手叉腰本就氣急敗壞，聽她提安安，更是急火攻心，控制不住的上前兩步。

許清寧看着來勢洶洶的二哥，意識到他可能真生氣了。瑟縮着脖子，她氣弱地說：‘二，二哥，對不起。’

他深呼吸，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

半晌，他冷凝的開口：‘許清寧，我鄭重地告訴你，我沒有女朋友。那女生是同班同學。昨晚我是去看電影了，但不是單獨跟她，還有班上其它同學。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叫他們來作證。還有我希望你能把照片删掉，不要故意散布我的流言。如果你對我的生活感興趣，可以直接來問我。任何關于我的事情能不能先跟我求證以後再說。’

許清寧從沒見過如此嚴肅的二哥，吓得頻頻點頭。

許清則說完繞過她準備上樓。一腳已經踏上臺階，又撤回來轉身問她：‘安安呢？’她還沉浸在他剛才那番話裏，傻愣愣的。‘我問你安安去哪兒了？’許清則提高聲量。

‘噢，她今天班裏老師同學聚會。媽媽去爸爸公司的路上送她過去，聚會結束會接她回來。’

許清則嗯一聲，手不自然的摸摸頸後，問道：‘安安看了我和女生的照片有說什麽嗎？’

‘她說很開心二哥交女朋友，然後就去玩拼圖了。’

許清則聽了只有苦澀的笑，他在期待什麽？

許清寧看到他仿似遭受重創般臉色頹唐，正想進一步解釋安安昨天的怪異表現，他卻轉身離開了，留下她站在原地獨自思索。

倒在床上蒙着被子希望這一切都是夢的許清則怎麽也想不到一夜之間自己的世界全盤傾覆。

他恨自己。恨自己不夠堅定。他不恨給自己建議的大哥。大哥純粹就事論事。關鍵是他自己不自信不确信。結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無論安安單純的只當他是她二哥還是懵懂的對他有所感覺，他都不希望她誤會。更怕解釋不清。至于小寧，他實在沒有怪罪她的立場，頂多遷怒罷了。

許清寧聽到下樓的腳步聲，趕緊坐正，臉色也有些緊張。許清則見她如此，和緩了語氣：‘餓不餓？想吃什麽，二哥做。’

許清寧顯然沒料到會有這種反轉。不過她本性不記仇，立刻高興的說：‘要吃炒飯，帶香腸的那種。’

‘好。’他爽快的答應，又誠懇的說：‘剛才二哥話重了，二哥向你道歉。’

‘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許清寧跑過來，兩人你一拳我一拳互相笑鬧着進了廚房。

下午許清則陪活潑好動的許清寧去附近的健身中心游泳，回來時媽媽和安安已經在家了。媽媽在廚房忙碌，程安安坐在餐桌旁吃西瓜。

‘安安，聚會如何？’許清寧進了客廳，挨着安安坐下，拿起片西瓜，随口問。

‘還好。’她自然地答，視線與進來的許清則不期而遇。她表情瞬間凝滞，但硬是扯開嘴角，裝作笑笑的叫了聲二哥。

‘二哥，吃瓜，可甜了。’許清寧說。

許清則心情複雜的在程安安對面坐下，望着她，她卻不看他。

她頭發編過以後盤起來為那張仍顯稚氣的臉增添了幾分少女的小成熟，剪裁合體的黑色連衣裙烘托出了她典雅的氣質，肩膀以及胸口處的花邊和褶皺恰如其分的表露出她的青春氣息。肌膚光淨瑩白，不施粉黛，也沒有過多裝飾物，只有手上戴了塊卡通手表。

如此簡潔大方的女生就是他的安安。他莫名有點陶醉，但是小不點今天的态度是怎麽一回事。

‘二哥，要不要飲料？’許清寧吃完瓜，起身問許清則，聽到他說不要就自己跑進廚房。

程安安吃完瓜，放下瓜皮，垂着眼說：‘二哥吃吧，安安上樓換衣服。’

‘安安—’他将上半身俯卧過去。她擡頭看他。他伸手想幫她擦去嘴邊的瓜漬，她卻慌亂的躲開。

她起身，低聲留下一句安安上樓了，無視他留在半空中的手走了。他煩悶的靠回椅背，安安居然不讓他碰？

‘小則，餓不餓？媽媽剛炸好的帶魚。’許媽媽從廚房出來放盤子在餐桌上。‘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淩晨。’許清則答。

‘約會怎麽樣？’許媽媽突然壓低聲音，眼神竊喜。

許清則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賊不溜秋的媽媽。‘您怎麽也跟着瞎起哄？’他沒好氣的說。

‘起哄？這是例行詢問。我是你媽，我難道不該知道？至少得比你爸先知道。’

面對如此啼笑皆非的理論，他說：‘媽，我沒交女朋友。’

‘小寧的照片怎麽說。’

他忍不住翻白眼：‘那就是一個普通同學。我不是單獨和她在一起，當時有好多別的同學。’

‘明白了。就像那些明星一樣都只承認普通朋友關系。’許媽媽神來一筆。

‘您根本沒明白。我們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學。’他急得直跳腳。‘我跟您說，如果我交女朋友肯定第一個通知您。我絕不瞞着您。如果您不信，那我只有賭咒發誓了。’

‘真不是？’許媽媽見兒子如此激烈否認，也動搖了。

許清則堅定搖頭。他可不能讓媽媽誤會，萬一影響到他和安安呢。

‘好吧。我相信。雖然我對你和老大一貫放心，但我和你爸也不是老古董。男生女生互有好感在所難免，只要自己把握住分寸就好。’許清則點頭表示同意。

‘問題清楚了，媽媽繼續做飯去了。’許媽媽拍下他頭，折回廚房。

許清則真想捶自己一頓，瞧瞧這亂七八糟一堆。還有樓上的那個小家夥也得搞搞清楚。

他敲門後等了半天，程安安才打開房門，還穿着黑色連衣裙，懷裏抱着泰迪熊，眼睛紅紅的。

‘喜歡二哥給安安抓的熊嗎？’他手撫上她臉，溫聲詢問。

誰知她未語先哭。眼淚大顆大顆滑落，打濕了他手背。他喟然長嘆，一把将她抱起，用腳将門合攏，來到床邊坐下，将她環抱在懷中，手輕輕順着她的發。

‘這麽感動？要是二哥每抓一個娃娃安安都哭，那二哥以後再也不敢給安安抓了。’

‘不許二哥不抓。’她鼻音濃重帶着哭腔。

‘好，二哥一直給安安抓。’他鼻尖蹭了蹭她的。‘安安，二哥昨天考完試和班裏同學去看電影了。同學裏有男有女。看完電影二哥就去給安安抓娃娃，然後回宿舍，睡不着就回家了。’許清則覺得有必要和她講明白。

‘寧姐姐說二哥和女朋友約會。’

‘她不是。安安希望她是嗎？’許清則盯緊她。

她眼中似有掙紮，咬了下嘴唇不确定的問：‘安安說不可以就不可以嗎？’

‘對。’他答得篤定。

‘那安安不想。’

‘為什麽？’他追問。

她揪弄着熊頭上的蝴蝶結不說話。許清則安靜等待。

‘安安怕二哥以後不會對安安好了。安安是不是很壞？’

‘安安是不是想二哥只對安安好？’

程安安對這個問題有些困惑，她只是單純的擔憂二哥會改變，完全沒有深思這背後的含義。

‘算了，二哥明白了。’他親親她額頭，抱緊她。他知足了，至少安安在乎他，對他有某種程度的占有欲，不論這種情感究竟為何。

許清則并沒意識到這件事在程安安心裏上可能造成的潛在影響。他覺得他已經解釋清楚。程安安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理所當然的認為事件已然落下帷幕。但程安安卻陷在深深的隐憂中。

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一直在被動的等，等待別人的施予。她不知道爸爸是誰，媽媽似乎也不在意她。小時候不懂的那些看她的眼色，議論她的話随着她長大都具有了意義。她乖順，聽話，不争取，但媽媽還是去了。

她被許媽媽帶回家，每個人她都喜歡，但她最最喜歡二哥。二哥最包容她。因為二哥她好像第一次有了想做不同安安的念頭。她不要再做這個平凡的安安。可是寧姐姐說二哥交女朋友了。

女朋友。她想都沒想過這個可能。她以為她和二哥可以永遠在一起。一家人永遠一起不會改變。

電視裏演過男生女生談戀愛。她一直覺得那是大人們的事。所以二哥已經和她漸行漸遠，各自走向不同的世界了嗎？

二哥不承認有女友還說以後由她說了算。她無法全然相信。沒有這個漂亮姐姐也會有別的漂亮姐姐。慢慢的也許他就不能再當她和寧姐姐的二哥了。所以還是晚了吧，追不上了。

那麽她該怎麽做？是不是退回安全的距離像以前一樣安靜的無欲無求就不會難過了？沒有期待就沒有傷害。程安安在此時做了決定，她要遠離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