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姐姐

姐姐

“姐，他就是陳舵。”

“诶，來來，快讓你陳哥坐這兒。”

林方藝半躺在病床上，頭上戴着厚厚的毛線帽，皮膚紋路有些不規則的黑斑，臉頰凹陷，嘴唇幹燥，只有一雙眼睛晶瑩閃亮，滿是笑意。

“嗯。”林方歌動作有些僵硬，“你坐吧。”

“嗯。”

“大老板，吃個橘子？”林方藝病床另一側，一個頭發羊毛卷女生隔空抛了個橘子，幸好陳舵反應快，單手接住。

“我…我給你剝吧。”林方歌緊張從陳舵手裏拿走橘子，快速剝着。

“喲，現在又不是上班時間，怎麽還壓榨員工啊？”

“趙樂樂，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啊。”林方藝笑着剜了一眼趙樂樂，介紹道，“她是我朋友，叫趙樂樂。”

“嗯。”

自進病房以來，陳舵一共嗯了兩聲，面上是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林方歌雖然知道這還不是他極度不耐煩的表現，可這樣的反應不免還是擔心林方藝多想。

“姐，公司年底特別忙，陳哥一直沒休息好，所以…所以……”林方歌不擅說謊，說到這裏臉已經紅了。

林方藝接過話，“這麽忙還過來看我，唉，是我唐突了。陳哥，方歌沒少在我跟前說你的好，今天見了，我也才真的放心，你是個好人，救了我也救了方歌。”她眨了眨眼睛，将那一點濕意收回去，只留下真誠，“真的，我想親口對你說一句，謝謝。”

“不用。”陳舵側坐着，林方歌沒有看到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只聽得到他的話，“林方歌也做了他該做的。”

“陳哥。”林方歌尴尬笑着，将剝好的橘子重新遞回陳舵手裏，“你吃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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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歌。”趙樂樂雙手抱胸，眼神帶着指點，“你也別太狗腿了。”

“樂樂！”

“我這人說話比較直。”趙樂樂忽視林方藝阻止的叫聲，繼續道，“他們欠了你錢，欠了你人情，甚至錢能還，人情可能一輩子都還不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保持對方歌尊重，不管是工作上，還是私下裏，他都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你不能仗勢欺負他。”

“趙樂樂！你！咳咳……”林方藝情緒激動，開始悶咳，趙樂樂和林方歌趕緊上前幫她順氣。

一年多前，林方藝用林方歌的骨髓進行移植，進倉一個多月，終于度過風險期，一切也終于迎來了好轉，然而三個月前，一次發燒再次讓她住進了病房，并再沒出去。

“這是我們的家事，咳咳……你就別多嘴了。”林方藝說話重了些，只是她現在氣息微弱，趙樂樂又了解她的脾性，所以并沒有起到威懾作用。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趙樂樂拿手指在嘴巴前做縫合狀，乖乖閉上嘴巴。

“呵。”林方歌擔憂林方藝的時候，聽到陳舵喉間發出的哼笑，心裏一慌，只恨不得趕緊拉陳舵離開，然而下一秒，陳舵已經開口，“你們剛才分別發了兩張好人卡，但其實……”

工作原因，陳舵說話喜歡停頓，跟在他身邊兩年的林方歌了解他的節奏，所以在“其實”後面短暫的空檔裏阻止了他，“陳哥，不是還有工作嘛，我們趕緊回公司吧。”

這樣明顯的阻止讓林方藝臉色也變了變，她剛喝過趙樂樂遞來的水，潤了潤幹燥的嘴唇，啓合間猶豫開口，“今天不是除夕？還有工作？”

“對，可能……還要出差。”林方歌咬緊了牙，歉意看着林方藝，“對不起姐，不能陪你過年了。”

“沒事。”林方藝嘆息，之後勉強笑起來，“不是還有樂樂陪我嘛。”

“對，待會兒你姚姐也過來。”趙樂樂對林方歌說，“你放心。”說罷又去看陳舵，眼神裏帶着探究和審視，嘴巴動了動，到底沒說話。

“好，那我們先走了。”

林方藝微笑着看林方歌帶陳舵離去，病房門剛關上，一滴眼淚就滑落下來。

“別想太多了。”趙樂樂點她的額頭，“你就是想太多，搞得方歌現在跟你一樣敏感，他以前可不這樣的。”

“你還說我。”林方藝抽噎着，“你想的不多？”

“我想的對！”趙樂樂不依不饒，“那人是幫了你們，但你看他那副高傲的樣子，啧啧，唉，希望他對方歌好一點吧。”

盡管那個人長得一表人才，儀表堂堂，看一眼就會贊嘆的程度，但趙樂樂不是膚淺的只看外表的人。

“我跟你說過了，我們是老鄉，是鄰居，都是一起長大的……”

“可你也說過，你們以前根本沒有交集呀。”

對啊，當年陳舵父母做外貿生意，常年不在家，陳舵性格又不合群，哪怕是鄰居，林方藝和林方歌都沒有和陳舵有過來往，更別提他們家搬走之後。

林方藝表情逐漸凝重起來。

從涯餘開車到奈陽需要四個小時，路上林方歌開車，陳舵在後排看策劃案，原本相安無事的，只是外面下着雪，路況本就不好，又趕上回家高峰期，高速路上堵車，車子走走停停，陳舵終于放下筆記本。

“啧。”

只是啧了一聲，林方歌就知道陳舵開始不耐煩。

“陳總，前面堵得比較長，您要不先休息會吧。”

話剛落下不久，車子卻是再走不動了，林方歌伸長脖子觀察前方路況，眼裏帶着茫然無措，這副單純澄澈的樣子落在陳舵眼裏，換來的只是嗤笑一聲。

林方歌小心從後視鏡和他對視，“對不起。”

下意識的道歉已經滲進骨子裏。

“為病房裏的事道歉嗎？”

林方歌怔了怔，神色黯淡下來，“嗯，那個……對不起，樂樂姐人很好，就是……”

“你們這麽喜歡給別人發好人卡？”陳舵眼裏升起鄙夷，“什麽叫好人，什麽叫壞人？嗯？”

林方歌張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要我說。”陳舵拉長了聲音，“林方歌，你看起來簡單，單純，善良，讨所有人喜歡，但真實的你根本不是這樣吧？”

林方歌抿緊了嘴巴聽着，不反駁。

“今天這麽費心演這出戲，又是在點我？”陳舵笑出聲來，手指輕點，“未免太拙劣了。”

“不是。”林方歌語氣着急，帶着被人誤解得委屈倔強，然而細心看會看到他下唇顫抖，顯露出內心不安，“我沒有演戲。”

陳舵卻是懶得看他似的，撇頭看着窗外零星飄落的雪花，“林方歌，我只警告你一句話，安分點。”

林方歌輕低着頭，雙手在方向盤上用力握緊，用力到指尖泛白疼痛，只是一瞬間，他擡頭挺胸，放松雙手，淡淡回答，“好的。”

車裏陷入沉默，眼看短時間無法前行，陳舵卻又無心看策劃案，視線轉了轉，竟是又看向了林方歌。

林方歌長相算不上精致，他是單眼皮，眼窩平整，眼睫下垂，天生的卧蠶明顯，即使不笑也有優美的弧度，像他的笑弧一樣，都是他身上自帶親和力的關鍵。

陳舵其實對長相沒有十分挑剔，只要看得順眼，性格乖巧，他向來來者不拒，如果林方歌不是他的員工，當初應該是很樂意包養他的。

陳舵突然皺眉，似乎才察覺到即使是這樣一個并不十分讨他喜歡的人，竟然也包養了兩年的事實。

林方歌看到陳舵的眼神越來越淩厲，不明白自己又哪裏惹他不順心，只能沉默數着掉落在車窗上的細小雪花，感嘆好多年沒有見過鵝毛一樣的大雪了。

“林方歌，你有喜歡的女人嗎？”

林方歌猛然一驚，“沒有。”

“那…男人？”

“也沒有。”

“呵，你也不小了。”陳舵似乎饒有興致，“那喜歡你的女人有吧？”

“我不知道。”

“那麽多為你說話的女人，不是喜歡你嗎？”

林方歌恨不得時間過得快一些，好躲過這樣尴尬的聊天。

實際上跟在陳舵身邊的兩年，除了上床和工作，兩人很少談及之外的私事。

這樣靜谧的只屬于兩個人的空間和時間，實屬難得。

“我不知道。”

依舊是這四個字。

陳舵歪了歪頭，一邊是勾起的唇角，一邊是冷冽的眼神，“不妨再警告你一句，敢和女人上床，我不會饒了你。”

他還沒有膩。

陳舵想，等他膩了，林方歌一定不能在公司待，大不了再給他一大筆錢，反正這是他唯一想要的。

此刻的林方歌沒有像之前一樣低頭說好，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只是那裏面的冰冷和絕望看在陳舵眼裏，也只是如小羊羔蹶蹄子一樣，毫無威懾力吧。

他怎麽能把自己想得這樣不堪？

“回答我！”

規則掌握在陳舵手中，哪怕他提出更無理的要求，自己也只能聽從。

“知道了。”眼中的冰冷漸漸化開，林方歌關上了心扉，再次選擇妥協。

“對了。”陳舵揉揉眉心，“那個叫羅迪的，你覺得她怎麽樣？”

林方歌斂了斂心神，“我和她工作沒有交接，不是很清楚。”

“把她職位升一下。”

“好的。”林方歌沒有去思考背後的原因和用意，對于工作，他向來有優秀的工作素養，“我馬上轉達人事。”

“還有，年前讓王菁整理的那份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