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離開

離開

烏斯懷亞，這個地球上最靠近南極洲的城市，2月份的天氣竟然和涯餘沒太大差別。

饒是做了很多攻略，真的站在這裏，感受到這裏的天氣，林方歌還是覺得很奇妙。

“你們都給爸媽寄，我就不一樣了，我要給我男神寄。”

“男神？你不是說那個天文學學長吧？”

“就是他！”

“啧啧，思睿，我還是建議你遠離男人，否則會變得不幸的。”

“我就給他寄個明信片，又沒幹什麽，怎麽就不幸了？”

“那我說直白點，不要靠近男人，也不要給機會讓男人靠近你，都會不幸的。”

“你也太極端了趙樂樂，我就不信了，我等着你哪一天談戀愛，倒要看看你看上的是個什麽人間極品。”

“嘁，我就不能不談啊。”

林方歌身後，趙樂樂，姚思睿，還有一個丁章，她們三個穿着紅色沖鋒衣站在郵局門口叽叽喳喳地說着話，末了趙樂樂向林方歌招手，“方歌！走啊，一起進去！”

“我不去了。”林方歌微微搖了搖頭，抿着嘴角看她們走進郵局。

這個世界上，他已經沒有親人了，又能給誰郵寄明信片呢。

林方歌迎風站着，看着海面烏黑的盡頭，想，他曾經也有過很多朋友的，從小到大，他的性格都十分惹人喜歡，他熱情開朗，樂觀向上，和朋友們也一起做過很多有意思的事。

直到林方藝生病，他和陳舵做交易，那些朋友便慢慢消失在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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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舫裏，有對他格外關照的王菁，也有關系還不錯的同事，可是他好像突然覺得人緣再好，認識的人再多，沒有一個真心實意的人，內心依舊像漂泊的船舶，沒有依靠。

真心實意的人。

林方歌想，這樣的人真的沒有嗎？

沒錢給林方藝治病的時候，林方歌祈求過上天，如果有人能幫他，他願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雖然這個人最終是自己發現并撞上去的，可在那時候，他真的視陳舵為救世主，他甘心為陳舵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可是，在陳舵日漸強制的侮辱下，林方歌也漸漸看輕自己，他把“對不起”随口挂在嘴邊，低頭彎腰是家常便飯，他變得消極自卑，畏畏縮縮，他再不是原來的自己了。

這一切全是陳舵造成的嗎？

恨他就對了嗎？

林方歌覺得自己腦袋越來越亂，越來越亂，明明逃離那個人了，為什麽還會在離他這麽遠的地方想起他？

“方歌！”趙樂樂突然沖了過來，不由分說拉着他往郵局走，“來都來了，就寫一張！”

林方歌由着她拉進去，看着滿牆滿桌的明信片出神。

“我給我姐寫吧。”

“不用。”趙樂樂指指背包，“她就在這裏，不用給她寫。”

林方歌又愣了，很多時候，他總是這樣一副表情，好像總是在放空自己，趙樂樂戳了戳他嘴角，“林方歌，你就不能笑一下？”

“對呀對呀，笑一笑。”

“方歌，別理她們，管那麽寬，你想笑就笑，不想笑不笑。”丁章拉着他到桌前，“來這裏寫。”

林方歌哭笑不得坐下來，手上是一張燈塔的照片，他看着看着，就好像看到一個人，孤獨地坐在海邊，守望着永遠不會歸來的帆船。

“或許生命本身沒有盡頭，就像海的那一邊仍是海，天的上空仍是天，看不透的那個人，終有一天會離開。”

“寫好了？”丁章拿過去看，挑眉，“寄到哪？”

“奈陽林坊街玉蘭苑26號。”

“寄給自己啊？”

“嗯。”

“唔，行。”

幾個人相攜走出郵局，迎着海風大笑，趙樂樂道，“走！再去看看船票。”

“對，我就不信了，今天還不放票。”

“姚思睿，算我求你了，不要把我就不信了挂嘴邊，通常你說這句話就沒下文了。”

“你！”

姚思睿和趙樂樂如冤家似的，講話必拌嘴，林方歌和丁章心照不宣對視一眼，已經習慣了。

他們一行四人來到烏斯懷亞已經3天，由于他們是突然決定來南極，所以只能到這裏搶最後一分鐘船票，然而南極的夏季馬上要過去，船票幾乎一票難求。

何況是他們四個人。

“我想自己走走。”林方歌話音落下，三個女人立即停止腳步。

“去哪？”趙樂樂開口，“一個人行嗎？”

姚思睿又跟她嗆聲，“趙樂樂，他不是小孩，有你這樣管他的嗎？”

丁章也道，“對，去吧。”

趙樂樂承認自己管得過寬，可是林方歌的狀态實在不好，處理完林方藝後事之後，他一個人回醫院開始不對勁，起初是怎麽都聯系不上，後來林方歌突然在她學校出現，說要馬上去南極。

好在她們一直在準備物資，只是林方歌什麽都沒帶。

趙樂樂看他當時的樣子慌亂異常，如果是平時，趙樂樂一定會追問他怎麽了，可是發生了這麽多事，趙樂樂看着林方歌一點點沒有生機，她不敢再多問了。

“樂樂姐，放心吧。”林方歌對趙樂樂笑了，嘴角彎彎，眉眼彎彎，還是那個愛笑的林方歌。

趙樂樂只能道，“手機拿好了，別再搞丢了聯系不上。”

“哎喲，你幸虧是沒弟弟，當你弟弟要煩死。”姚思睿攬住趙樂樂肩膀，直接把人拽走。

林方歌想去明信片上的燈塔。

據說只要登上去往南極的船就能看到它，可是林方歌不想等了，他想現在就去看一看。

烏斯懷亞的風就很大了，燈塔的島上風更大，林方歌戴上沖鋒衣帽子，仰頭盯着紅白相間的燈塔，它矗立在礁石邊，即使周圍有游人，有企鵝，可林方歌還是覺得它孤零零的。

搜尋南極洲攻略的時候，林方歌看到面前燈塔的另一個故事。

王家衛的電影《春光乍洩》裏，男主曾到達過這裏，并留下一段話。

很多人只因為這段話便來了這裏。

林方歌沒有看過《春光乍洩》，他的人生裏，電影、音樂很少觸及，游戲、運動很少投入，或許是奶奶和姐姐的影響，他只會關注實實在在的，伸手就能摸得着的東西，在別人口中應該叫做務實吧。

這樣務實的他有一天竟然會站在世界最南端的燈塔下，內心深處激蕩起無數感慨和情懷。

他想，如果将感慨和情懷通過文字、音樂、影像任何一種形式表達出來，的确會有不一樣的意義吧。

可是，如果此刻正巧有一個人在他身邊，他們分享着這份感慨和情懷，會不會更不一樣。

腦海裏僅僅是閃現過那個人的影子，林方歌馬上閉上眼睛，好像這樣那個影子就會消失。

林方歌不明白，怎麽總是在想要傾訴、依靠的時候，想的都是陳舵呢。

即使陳舵真的在，他又是冰冷的嗯一句，哼一聲，有什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