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燈塔

燈塔

“Hey,Can you take a picture for me”一位金發碧眼的年輕女人靠近，張揚着笑容遞出相機。

“Sure.”

林方歌接過相機，轉身後退，鏡頭框住燈塔和女人，按下快門。

“It\'s done.”

“Thank you.”女人滿意笑着，“Do you need me to take a picture for you？”

“No,Thank you.”

“OK.”

短暫的邂逅結束。

林方歌再次轉身，長舒一口氣，這是這口氣卡到一半，身體瞬間僵住了。

距離他五步遠的距離，陳舵站在那裏，雙手插在羊絨大衣口袋，西褲随着冷風搖擺，腳下的皮鞋更是格格不入地歪扭在凹凸的石頭上。

他的臉和脖子被風吹得發紅，尤其鼻尖和嘴唇，只是那一雙眉眼依舊深濃，就那樣皺着眉頭看着林方歌，嘴唇緊抿。

林方歌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看向一邊海面，風側着吹亂他的頭發，遮蓋住眉眼，只是，他的嘴角卻笑了。

陳舵看到了。

分秒間，他走近林方歌，雙臂緊緊攬了上去。

林方歌聞到陳舵身上有很重的煙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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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灑在海面上，林方歌看久了眼睛泛酸，他轉過來的時候，就像是趴在了陳舵肩頭，好像合該這樣。

兩個人仍舊沒人說話。

“咔嚓”一聲，不遠處傳來相機快門聲。

林方歌下意識覺得熟悉，擡眼看過去，果然是剛才的女人。

她笑着揚了揚手裏的相機，“Perfect！”

陳舵松開林方歌，女人也走了過來，将相機拿到他們跟前，“It\'s pretty, isn\'t it？”

“Yeah.”

黑灰的岩石，紅白的燈塔，黃的光，藍的海，美麗色彩交織的背景下，陳舵和林方歌如情侶一般擁抱，美好和愛意也在交織。

“Can you send it to me？”

“Yeah,Sure.”

陳舵一邊和她溝通，一邊拿出手機接收照片，不一會，女人再次揚手說了再見。

陳舵望着照片，再一次拿給林方歌看，“值了。”

林方歌看了一眼轉移視線，內心澎湃過後剩下了茫然，甚至有幾分不知所措。

“你來幹什麽？”

“跟我回去。”

果然，又是這句話。

林方歌向前走了幾步，拉開與陳舵的距離，“南極還沒去，我不回去。”

“行。”陳舵竟不生氣，“那我陪你一起去南極。”

林方歌倒是急了，“要去很久，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紅舫一天都離不開陳舵，這個把工作看最重的人又怎麽可能跟着他在南極飄蕩十幾天？

“怎麽來的怎麽回去。”林方歌補充，“趁你還沒被凍死。”

“林方歌！”顯然，這下陳舵生氣了，“你巴不得我死是嗎？沒砸死我讓你失望了是嗎？”

這一下甚至是爆發式的，他就差戳着自己心窩子問，“你就這麽恨我嗎？我做什麽了你就這麽恨我？”

林方歌看着他熟悉的生氣表情，心下竟然放松，“不是，沒有。”他認真看着陳舵，“我沒想你死，我也不恨你，我甚至……”

林方歌說到一半，又轉過頭去，好像接下來的話多麽難以啓齒，“我甚至對你有過好感的，陳舵。”

陳舵禁不住上前，林方歌卻又後退，兩人再退怕是要退到海邊，陳舵只能停下腳步，只拿那雙墨色的眼睛沉沉望着他，裏面激蕩着什麽，林方歌看不見。

“小的時候，我就像那只企鵝，你看，它一直跟着比它大的那只企鵝走。”林方歌指了指燈塔下一只稍顯瘦弱的企鵝，“我那時候也是這樣跟着你的，不過你應該不知道。”

畢竟那些時候，哪怕是只有一牆之隔的鄰居，可陳舵從來沒有注意過他，不只是他，或許整個玉蘭苑、整個林坊街、整個奈陽，都沒有入得了陳舵法眼的人。

“尤其是我父母不在之後，或許是我太缺乏安全感，所以每每看到你寬厚的背，就不由自主想追上去。即使你從沒回頭看過我一眼，可你的存在對那時的我來說，就是安全，就是希望。”

所以，在剛進入紅舫工作時，每每看到陳舵，林方歌總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他滿心滿眼都是年少時只靠一個背影便俘獲他的人，他多麽慶幸，16年後還能見到陳舵。

可是似乎，陳舵還是看不見他。

他的那些笑，那些情感波折，在無人在意的地方，像盛放開過又頹敗凋謝的花。

“我那時是不知道。”陳舵有着理直氣壯的反駁，“那個時候我眼裏只有學習，我讨厭所有幼稚鬧騰的小孩，又不是針對你！”

林方歌忍不住笑了，幼稚鬧騰？

他想起小時候爸媽在院子裏教他雜技基本功，由于發力和鼓氣，他們會發出一些聲音，于是，陳舵的父母便上門來吵，說他們動靜太大吵到陳舵學習了，以至于後來很多次練習，林方歌都只能暗暗咬牙忍着。

這樣的細節他記得很多，可是在陳舵的印象裏，他只是幼稚鬧騰的代名詞，甚至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會後空翻那些的。

他真的從未在意過自己！

“林方歌，你姐不在了，你難過，你要發洩，你跑到這麽遠的地方放空，我都由你，可是，不是我讓你姐死的，我們的協議也沒有說明你姐不在了就結束，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摸着你的良心想，我陳舵對不起你了嗎？”

陳舵伸出手，風馬上吹紅了皮膚，血管都開始泛着紫色，“我由着你算計我，兩次，我由着你把我打暈在公寓，這麽說來，是不是你對不起我？”

“好，我對不起你。”林方歌很快道歉，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說對不起了，陳舵。”

以後他不願意再說了。

“然後呢？你又想說我們關系中斷、兩清？做夢！”陳舵咄咄逼人，“我放着公司不管跑這裏找你，知道我找了多久才站在這個地方嗎？啊？”

“那你就回去吧。”

“除非你跟我回去！我可以讓你以後不用工作，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還不行嗎？”

林方歌看着陳舵瘋狂的神色，是那樣肺腑，如果換成任何一個他之前的前任，都會高興壞了吧，或許換成剛開始和他協議的時候，那時的自己也會高興壞了吧。

可其實，這話的背後全是假象，兩年的相處，林方歌已經非常了解他，陳舵是利己主義，他只是在用自己的優勢達到利于他的目的，僅此而已。

現在，他很平靜，他真的非常平靜。

“好了，回去吧。”林方歌說，“我們不要勉強彼此。”

“什麽叫勉強彼此？林方歌，你給我說清楚！”

“陳舵，你記得吧，我帶你去見我姐的時候，我打斷你的那句話嗎，你說她們分別發了兩張好人卡，但其實……”林方歌學着陳舵的話，停在這裏，看着他，“你想說其實這兩個人都不是好人吧。”

陳舵沉默一秒，回答，“成年人還在用好人壞人去評斷一個人，不覺得可笑嗎。”

“哦。”林方歌似乎明白過來，“所以你想說沒有什麽好人，不過是兩個利益捆綁的人吧。”

陳舵認真的表情讓林方歌确定，他猜對了。

“所以我們只是兩個利益捆綁的人，是吧？”林方歌問，“即使在你眼裏，我還是一個會算計人的小人，但是你在我身上花錢了，就要在我身上讨要回來是吧？”

用折磨的方式？用霸占的方式？

林方歌在心裏想着，這不是勉強彼此了，這是折磨彼此！

“你別忘了，就是我花在你身上的錢讓你姐多活了兩年！”風吹亂了陳舵的頭發，也吹散了他的耐心，“這都是你欠我的！你一輩子都欠我！”

陳舵剛到烏斯懷亞的時候，看着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再次驚覺，他又做了一件多麽蠢的事。

只是這一次他沒打算回頭。

他要把林方歌帶走，掌握在自己手裏，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陳舵的篤定讓林方歌感到絕望，他們倆從來都不是一類人，說得再多根本就沒有意義。

林方歌選擇了沉默。

“走！”陳舵一把抓住林方歌手腕往前帶，恰巧此刻郵輪發出返程訊息，林方歌率先甩開陳舵，大踏步向郵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