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瘋宴

瘋宴

江晚凝出偏殿時,未及酉時。

綠荷一早等在殿外,見她一臉失魂落魄,似有大驚。

她忙迎了上去,還沒開口細問,便聽江晚凝道:“回去吧.....回去成親。”

是人都能聽出話裏的隐情,綠荷想了想,不放心地問:“公主這是怎麽了?二皇子可是對公主說了什麽?”

江晚凝搖搖頭,拉下袖子,将發紅的手腕沒入寬袍裏。她的鬓邊,完好插着一支金鳳穿雲的雙釵步搖,走時風動珠搖,日光下看,豔而不可直視。

綠荷道:“公主不必騙我,奴婢也不是傻子,你手上的紅,奴婢看得分明,可是那二皇子掐的?”

江晚凝想了想,終于還是把頭點下。她抽出手,撫着腕間道道紅印,眼裏翻滾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柔緒。

“太過分了,奴婢就知道他是個難料理的。”綠荷氣得直跺腳,為主人不平,“只是以後苦了公主,才從一個火坑跳出來,就要跳進另一個火坑。”

不想江晚凝一臉安然地說:“綠荷,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我只是假設,假設......那二皇子只是在裝傻……?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公主.......”綠荷微微一驚,飛快環視了圈四下,方壓低聲音:“公主的意思是,那二皇子.......”

“其實今天并非我與他第一次見面,我之前騙了你,是不想旁生枝節。”江晚凝說着說着,不禁勾起一絲隐晦笑意,“你是否還記得,上次合宮宴上,他當場發瘋,将酒壺砸在蕭九寰臉上的事,事後還被賞了八十大棍。”

“奴婢當然記得,”綠荷确信不疑,侃侃道:“二皇子蕭九安殿前失儀,誤傷真龍,按大周刑法,理應杖斃。可念在他是皇子,更是當今陛下的親弟,再是如何大不敬,也得顧忌些手足情份,所以最後只賞了八十大棍。”

“是啊,雖說只是八十大棍,但柳德福那棍子打下去,可不得讓他以後安分些。”江晚凝莞爾,腳下的步伐也跟着松快了幾分,“那柳德福也是個老油子,在我父親面前跟了這麽多年,轉眼真龍易主,他便跟條巴狗似的追着蕭九寰示好。到底是沒根的東西,也無需對他抱有什麽期待。”

綠荷補充:“可不就是,但也不得不承認,柳公公那八十大棍,也是狠狠替公主出了口惡氣。看他們兄弟相殘,最賞心悅目的,可不就是我們?”

江晚凝這才有了些明顯的笑意,拉着綠荷的手,不像主仆,倒像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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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能将我心中所想一一言清,的确,我巴不得他們鬥得再狠一點,最好兩敗俱傷,我便張燈結彩,吹上個十天半月的唢吶,以示心中雀躍。”

“那後來呢?”春荷沒忘蕭九安的事,抓着女人暖乎乎的手,風雪裏也滿是慰藉,“公主說你與他今天并非第一回相見,難道你們之前見過?”

江晚凝停下腳步,走近一步,斂着聲說:“說起來,還得謝謝柳德福引見。”

“此女不可低估。”蕭九安對着空蕩大殿,似是喃喃自語,簾後風動,吹起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出來吧,元淮,偷聽也是要講底線的。”

話音才落,神像後走出位淡眉白衣的年輕公子,面如宣紙,氣質如蘭,一看便知品階不俗。

唐元淮打趣道:“早就跟你說了,那公主可不是個好惹的,只是看你們頭回交手,我見比沁梨園的話本折子還要精彩。”

蕭九安甩了甩袖,悻悻道:“江晚凝生性刁滑,詭計多端,這種女人,換你你敢娶進門?”

男人玩着扇柄末的流蘇串子,越聽越是想笑。他說:“九安,別人不懂你,我卻最懂你了,你若真無心于她,又何必挨你皇兄的八十大棍?又串通柳德福,說你想見那公主一面,你到底在期待什麽?”

男人說:“她從合宮宴時就懷疑我是裝傻,我不過是順水推舟,想當面同她攤牌。”

“為什麽是她?”唐元淮皺了皺眉,玉扇輕搖,掀起清風陣陣,“你處心積慮裝癡扮傻,唯獨對這女人,一上來就赤誠相見,你就不怕,她回頭告訴陛下,這些年來你瘋瘋傻傻,都是演出來的嗎?”

蕭九安釋然一笑,摸了摸下巴,砸吧道:“我在做一場豪賭,以我身家性命,賭她會不會出賣我。”

“那你賭贏了嗎?”唐元淮不解,不過也不打緊,他對蕭九安做的許多事都不解,也不在乎多這一次。這男人總讓人心思莫測。

蕭九安念着适才與某人的片刻親近,她距離自己不過咫尺,被擰在自己懷中,似一只無力駁抗的嬌兔,那使他産生了片刻的、如絮如浪的愉悅。

這種愉悅前所未有,令他犯癢,他只想将她摁在身前,然後狠狠地“欺負”她。

胡想良久,男人只說:“她若真念及我那天對她說的話,想必也知道,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江晚凝被托着手,步履、口吻皆從容,“那日合宮宴飲之後,他受杖刑,被打得鱗傷遍體,他托柳德福引我與他見面。你猜他對我說了什麽。”

綠荷不語。

“他在我面前,神智清醒,言語鎮靜,完全與宴上那副癡呆面孔判若兩人。”女人止住前進的腳步,半偏過頭,擠出一絲笑:“其實我早就懷疑二皇子裝瘋之事,只是一直以來都不大确信。直到那天,我問他,何以至此,要你當着群臣的面,走這樣一步大不敬的險棋。他看着我的眼睛,認真地對我說,誰讓那畜牲總是色眯眯地盯着你?”

綠荷說:“二皇子好心機,裝了這麽多年,竟也這麽輕飄飄地告訴了公主。他圖什麽?”

江晚凝道:“我也不知道他圖什麽,或許只是因為,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那公主今天又為何想去見他?”

江晚凝想都沒想,便坦白道:“我說了,我那時只是懷疑,但并不确信。蕭九安為人謹慎,就算透底兒也只透個五六分,讓你雲裏霧裏的瞧不真切。我想對付這般人,便是要狠絕一些,所以今天以死相逼,他賭我會不會出賣他,我賭他會不會攔我,又或者,向我坐實他裝瘋賣傻這件事。”

綠荷眨了眨眼,目光飛快向下移去,道:“所以公主手腕上的傷,便是二皇子與你拉扯時留下的?他到底還是沒讓公主真的殉命。”

“殉了,我就可以安然去見父親,史冊上再多添一筆,我江氏還能留個高風亮節、不屈權貴的名聲。”江晚凝捏住手腕,眸光堅毅,“不殉,我便要攀龍伏虎,踩着蕭九安的肩膀,讓蕭九寰不得好死。”

話音剛落,江晚凝便被自己的語氣給吓到了,她不禁叩問,眼前的自己,是何時變成這樣的?

如今的江晚凝,張口閉口便是生死,不然就是你争我鬥。

她遙想起從前,也是這樣一個雪天,她和綠荷爬上城樓,坐在了望臺上。那時的自己雙眼澄亮,捧着一捧雪,對身邊人說:“小荷兒,我們一起逃出宮去玩兒吧?”

那時的她眉眼彎彎,尚不帶憂愁,那時的大周,仍被稱作大晉。

山河無憂。

雪不停下,金雀樓外燕舞莺歌。今雖是皇子婚禮,但外人皆知,不過又是一段宴桌上的滑稽談資。

二皇子蕭九安,蠢鈍如豬,智力還不及一個五歲孩童。而即将過門的皇夫人,前朝遺珠,家破人亡。一個蠢貨丈夫,一個亡國孤女,可不就是頂配的姻緣,平白惹人恥笑。

三堂六禮草草過了,當今聖上雖明裏說要大行操辦,可底下奴才都懂,差不多就行了。連供桌上的水果都是禦膳房挑剩下的,三個橘子裏兩個都爛出了孔。新人也魂不守舍,如提線木偶般,拜了禮,遷了宮,敬了酒,祝了賀。總之這婚,結得敷衍又随意,更襯這漫天飛雪的隆冬裏,人心之寒涼。

重頭還是夜裏的慶婚宴上。

皇帝悲苦,白白将美人送至皇弟帳下,宴上痛心疾首,卻也要裝作大度的樣子。

賜婚并非他本心,而是被身邊人撺掇,加之那美人心性桀骜,對自己恨之入骨,從不肯給自己半分好臉色,一氣之下,他便賜給了他那傻弟弟。

可真要看她栖枝旁人,成了自己的皇弟媳,難免心中苦悶,恨自己命中無緣,不得美人垂愛。

夜裏他喝得有點多,柳德福位在側,端着一把壺兒,一見皇帝杯子空了,便像朵花兒似的湊上去,為他添酒加菜,說學逗唱,惹皇帝開心。

座下一幹臣婦們見到此景,難掩揶揄神色。酒尚未過三巡,便聽國公少夫人蘇氏直言道:“你看柳德福那一副媚上姿态,都快貼到皇帝身上去了。好歹也是前朝江老皇帝的內侍近臣,舊主薨天,他連滴眼淚都不掉,上趕着巴結新帝,讓人一言難盡。”

旁邊人搭話:“可不是嗎?太監就是太監,就算做到總領太監,骨子裏還是奴才的命。”

臣婦哄笑,又聽蘇氏說:“剛剛大禮時你們可曾見到二皇子了?愣頭愣腦的,要我看,還不如我府裏的柴房小厮。”

“姐姐快別說這樣的話,”打斷他的是英國公家的大夫人,素來溫婉大體,說話像柔紗似的,“他再如何,也是皇子。妄議皇子可有失禮節。”

“妹妹怕什麽?”蘇氏不屑一笑,剜了眼坐在皇帝身旁的蕭九安一眼,冷冷道:“就算被他聽到了也無妨,一個傻子,聽得懂人話嗎?連皇帝都拼了命地羞辱他,給他配個亡國之女,眼下眉開眼笑的,估計還巴不得我們多說些呢。”

“可......”

大夫人正欲再勸,卻見前頭一陣騷動。場中歌舞戛止,蕭九安艱難起身,醉得有些分不清虛實了。

蕭九寰跟着也有些醉,迷迷糊糊裏,他只垂頭道:“二皇弟今日可是要喜極而泣了,娶了這樣一位漂亮夫人,不知今晚洞房良宵,又要酣戰幾回。”

柳德福忙規勸,“陛下您這是喝多了,這話實在不該出自您口,這麽多人聽着呢……”

臺下衆臣面面相觑,見怪不怪,蕭九寰向來自诩昏君,成日裏愛說些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我不吃!”蕭九安推開宮人奉上的糖糕,直拍着肚皮,“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

說着說着,在地上打起滾來,哼唧哼唧的,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皇帝聽到聲響,伸出脖子瞅了眼,問:“又怎麽了?”

柳德福跟着發愁,“二皇子他……他想必是又發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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