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玩火
玩火
後來的事,江晚凝記得并不清楚。她只記得,那日的舞極醉極酣暢。
自大晉覆滅以來,她從未有過如此恣意潇灑的時刻。她在群臣面前,紅練翩跹,淩波微步,映着樓外青竹茂茂、皎月流光,她感到如臨天境的平和與自在。
舞到一半,樓外笛聲飄起。衆人只見徐徐走近位鶴衣男子,玉冠粉面,不勝清朗。他的腰間,大小系着十多枚琅嬛玉佩,行走時佩環生響,配以清姿曼舞與琳琅仙音,更是橫生出一派人間桃源之感。
皇後見狀,不禁柔情似水道:“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唐家哥兒這溫潤氣度,擔得起一聲琢玉郎,而上陽公主這身段,自然也擔得起一聲點酥娘。”
貴妃聞罷,亦舉杯附和道:“皇後娘娘所吟的,可是蘇轼的《定風波》?若是臣妾沒有記錯,這是他用來贊頌柔奴所做的。恰好皇後閨名中也有一個柔字,依臣妾看,這句詩用來形容您與皇上,最貼切不過。”
衆臣聽了,紛紛舉杯,敬向帝後二人。唐元淮手中的笛輕輕停了,江晚凝一曲舞畢,恰好有風拂過,吹落庭前一枝白梨。
“好!好啊!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蕭九寰一時起興,忍不住痛飲三杯。江晚凝抿笑颔首,再擡眼時,只見蕭九安的眼角眉梢無一不在抽搐。
女人風情一笑,彎身行禮,“适才還納悶,今日拜國宴怎不見唐大人,原是趕上趟了,多謝唐大人替我伴樂。”
唐元淮銜笑道:“我這笛子,從不輕易吹奏,只是碰巧途經樓前,見有佳人起舞,恐舞姿單調,便忍不住想要賣弄一下,惹二皇夫人見笑了。”
江晚凝點了點頭,坐回到席位上。身旁的蕭九安舉起杯盞,趁着群臣又一輪敬酒的功夫,掐着聲說:“江晚凝,你這是在玩火。”
江晚凝同舉着杯,與他碰了一下,用手護住嘴,仰頭一悶,笑容妥帖:“是你逼我的。”
蕭九安正欲再言,卻見前頭響起一陣鼓掌聲,原是有人興起,當庭吟詩,江晚凝跟着大家一道鼓起掌來。
男人只得将怒火壓下,等回宮再找她算賬。
夜色迷離,衆臣喝得橫七豎八。皇後因體力不支,不到散宴時便早早回宮了。江晚凝同貴妃等人多聊了會,出升平樓時,幾近三更。
蕭九安被他那皇兄拉着,恐一時半會脫不了身。江晚凝預想到今夜難免又是血雨腥風,只盼早些回去,早早睡下,興許男人見自己歇了,便也不再責問自己獻舞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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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她心裏門兒清,以蕭九安的性子,就算喝個頂呱爛醉,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天光破曉時,蕭九安才被常龍與唐元淮扶着回了宛華宮。江晚凝聽到動靜,披衣來看,見男人一臉殷紅地撐在榻前,呼呼睡着,周遭酒氣灼人,看來果真喝了不少。
常龍只道:“微臣有罪,沒能勸住二殿下,縱得他一時狂飲,失了分寸。還擾了夫人休息,望二皇夫人寬恕。”
唐元淮從旁補充道:“我也有錯,沒能勸住九安,只是陛下實在盛情難卻……我……”
“跟你們無關,是他自己的問題。”江晚凝捂住口鼻,湊近兩步,确認他不是裝睡後,方回身對常龍道:“你先去打些水來,用濕毛巾蘸了,替你家男主子把身子擦擦。這樣重的酒氣,衣服也要換,還有那醒酒藥,也是時候煎起來了,待他醒來,以葡萄汁子兌了一并讓他喝下。另外小廚房那邊,讓他們熬着南瓜小米粥來,酒多傷胃,忌生冷辛辣,小米粥可盡量煮得稠些,切些酸蘿蔔放着,開胃還是不錯的。”
“二皇夫人果真體貼。”唐元淮行了敬禮,語氣中無不欽佩。
江晚凝只客氣道:“哪裏算得上什麽貼心,不過只是為人臣妻的分內之事罷了。聽二殿下說,唐大人與英國公家小姐就要定親了?以後你喝醉了,你夫人便也會這樣照顧你的。”
“定親?”唐元淮眉心一擰,隐隐迷惑道:“什麽定親?我怎麽不知道。”
江晚凝跟着怔愣了一下,轉眼瞥向昏睡之中的蕭九安,口齒龃龉道:“難道……難道不是嗎?這可是二殿下親口對我講的。”
“是九安講的……?”唐元淮登時沒反應過來,想了半刻,恍然徹悟:“我懂了!我懂了!這家夥啊……他還對你說了什麽?”
“他還說,昨日出宮尋你去玩,見你跟英國公家小姐正在府上吟詩作畫,恩愛非凡,還說你們下月就要定親了。”江晚凝看唐元淮的反應,不用點明也猜到了,這定是蕭九安诓自己的,為了讓自己對唐元淮死心,他可真是煞費苦心!
“我就說呢,他昨天突然來我府上,話裏話外讓我注意些分寸。”唐元淮想了想,沒忍住,笑出了聲,“原來是在這兒點我呢,讓我離夫人你遠些。我這兄弟啊,說他傻吧,實則精明得很,說他精明吧,有時候又傻乎乎的。真是有意思,有意思啊……”
“潑皮無賴,他也就只能欺負欺負我了。”江晚凝瞟了榻上男人一眼,起身送唐元淮出殿。
待男人走後,江晚凝扯了塊毯子,蓋在了蕭九安身上。她欲掌燈離去,卻在扶門而出時,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
宮闕深深,芷晴宮中,燭火昏黑。
皇後夜半睜眼,見蕭九寰端坐在床邊,埋頭任鼻涕淌。
渾厚的酒氣熏得她愈發想咳,她只輕捂住鼻,恹恹然對床邊人道:“皇帝今夜不去柔貴人那兒了嗎?可是她伺候不好的緣故。”
蕭九寰喃喃道:“朕醉了,便只想聽你叫朕一聲寰哥哥。”
皇後說:“皇上看來是真醉了,臣妾的寰哥哥,已經同南園裏的那些荔枝樹一道,死了許多年了。”
蕭九寰長嘆出一口氣,眉眼殘頹:“朕知你為了冶兒他們的事恨透了我,可你要明白,朕雖是皇帝,卻也不是大羅神仙,人死不能複生,你以為眼睜睜看他們痛苦地死去,朕的心裏就不難受嗎?”
皇後抿唇一笑,悠悠擡起那纖長指尖,拂過男人漸冷的鬓角,“皇帝,你老了,臣妾也老了。老了就要認命,認命就要服輸,其實臣妾…臣妾已不恨你許久了……恨不動了……”
“阿柔……你原諒朕一次,就一次也不行嗎?”蕭九寰驟而擡眼,兩行濁淚潸然滑下,如暗夜明珠。
皇後咳嗽幾聲,翠眉一蹙,悄而縮回那只撫摸的手,語氣蒼冷,“不是臣妾不原諒你,是已經原諒太多次了,如今臣妾,心已經死了——”
話還說完,皇後便又是一串急咳,單薄的身姿有如那将熄的燭火,輕輕一吹,便失了魂魄。
男人滿眼心疼道:“怎的藥吃了這麽多,你還是不見好?明日我便下旨要太醫院拟方,全力為你一人診治,朕就不信看不好你這病!”
“多勞陛下挂心……臣……臣妾不勝欣喜。”皇後粗喘着氣,盡最大力氣擠出一絲笑:“只是臣妾的身子臣妾清楚,多年的老頑疾了,若能治好早就治好了。皇帝也無須遷怒那些老醫倌們,他們也不容易,是臣妾福薄,承不住這浩蕩皇恩,跟他們沒有半點關系。”
“為什麽這種時候,你還要替別人着想?你替別人這般着想,就不肯多為朕想一想嗎?”蕭九寰拉了拉她的袖口,口吻急迫,眸間滿是愛而不得的傷悼:“若是能換回一個健好的你,就算要朕殺光太醫院所有人朕也願意!做個昏君又如何?暴君又如何?朕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只要阿柔好好的,喊我一聲寰哥哥……寰哥哥……如此……如此就算受盡千古唾罵,朕也無悔。”
月夜孤冷,更鼔聲似一抹長嘆,隐沒于這紅牆黑瓦中,猶顯阒寂。
床上的女人悠長一笑,順了順胸口,道:“臣妾咳疾纏身,皇上若歇在臣妾這裏,一定也睡不好,還是去別處吧。”
“朕不走,朕要守着你,朕哪兒也不去。”蕭九寰上前一些,徒然握住皇後的手,掌間冰冰涼一片,寒卻在心頭。
皇後将手抽回,薄雲愁霧道:“那皇帝在這裏,臣妾去別處。”
“你一定要這樣?”蕭九寰又嗔又怒地觑了她一眼,寬袍一拂,卷起滿地塵屑。
皇後只将頭地下了,不再說話了。
日上三竿,天色晴朗。
江晚凝駐足在芷晴宮外,于一幹後宮嫔妃一道,等待請安。
卻聽那人群中又有人議論:“哎你們聽說了嗎?昨夜帝後又大吵了一架,陛下不到天亮就走了,據說走時罵罵咧咧的,看樣子皇後又惹他生氣了。”
無名小卒幫腔道:“這又不是第一回了,皇上哪回來皇後宮中,不是氣沖沖地走的?姐姐也無須太過大驚小怪。”
“我自是不會大驚小怪,只是好奇.....”發話的人是個不大得寵的老妃子,名號不名號的也不重要,江晚凝只聽她說:“好奇皇後如此不給陛下面子,就不怕陛下有天真生氣了,把她給休了嗎?”
“大膽!”江晚凝正聽得仔細,忽而聞見一聲怒喝。她随衆嫔妃一一望去,見不遠處走近一位高挑麗人,便是如今執掌後宮的貴妃娘娘了。
貴妃懷抱一束牡丹,唇紅豔麗如血,平添幾分威嚴,“平日裏聽你們叽喳呢喃便算了,如今連皇後都敢随意置喙,我看你們一個個的,是都活膩了。”
适才說話的那一片人立刻跪在地上,全場死寂。
“皇後就是皇後,再如何也是皇後。”貴妃身拖長裙,步履慵懶,宛如一只波斯貍貓,“若下次再讓本宮聽到什麽,本宮即刻便打發你們去浣衣局做灑掃女工。”
“貴妃恕罪。”德妃欠身出列,姿态從容,“她們也只是一時口快,沒兜住嘴,貴妃娘娘心胸寬廣,千萬別同她們置氣。”
話音剛落,衆人又聽見門口宦官扯足嗓子道:“錦瑟宮,柔貴人到------!”
江晚凝與貴妃兩兩相看了一眼,雙雙眺去,只見一張與皇後八九分像的臉從門口浮出。
衆妃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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