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柔妃
柔妃
皇後病危,阖宮哀鳴。
太醫院所有太醫悉數出動,濟濟一堂在錦瑟宮旁邊的荟萃樓中,徹夜會診。
內帷中燈火長明,數十位杏林國手為皇後施針布藥,江晚凝陪同貴妃、德妃、恪妃等人相守在一道屏風外,空氣中飄滿血腥煞氣。
不多一會兒,太醫院首席王輔修出帳,他只徑直走向等在一旁的蕭九寰,繼而“撲通”一聲,跪在皇帝面前,神色惶恐:“微臣無能……皇後……皇後她……”
蕭九寰放下抵在眉間的手,嗓音沙啞之餘,更多的是疲憊:“有話直說。”
王輔修說:“皇後因常年患病,本就身薄氣弱,基底虧耗,如今又逢雪地長跪,寒氣侵體,只怕往後更加虛弱。雖這些年來各類湯藥補品沒少供着,卻不知她這身子,早就只剩一副驅殼。五髒六腑雖健全,卻都吸收不了藥石功效,微臣只怕……”
“只怕什麽……”蕭九寰朝屏風後望了一眼,十指緊擰,眉頭聚成一個川字。
“只怕壽命不長。”王輔修想了想,又說:“就算太醫院所有太醫使盡畢身醫術,也最多只可使皇後多活一年。”
“一年……”蕭九寰放下手,終究還是嘆出了那口沉積許久的氣,“一年……如此一年,她就可以擺脫朕了。”
衆人垂首不語,人群中的江晚凝更是不敢開口。她随衆妃一同落寞,又恍惚覺得眼前的蕭九寰跟以往不同。
男人冷聲道:“她如今醒了嗎?朕去看看。”
王輔修起身為他掀簾,“醒了,但談話時間不宜過長。”
其餘太醫斂聲退出,貴妃招呼着其餘嫔妃也都一一退出樓外。江晚凝站在檐下,遙想到頭一日見皇後,她身着鳳衣,坐在那鎏金燙玉的高座上,宛如神邸。
她那樣皎潔,似雪中梅、雲上月,又那樣溫柔,如輕紗就着月影,蕩在水中,清靈夢幻。如此紅顏,怎堪薄命,原來深情向來多殘忍,情這一字,惘惘幾筆,卻吞盡人心。
荟萃樓裏獸煙袅袅,有若幹太醫把持,殿中血腥氣減弱不少。女人癱在榻上,咳了兩聲,明黃色的紙上,濺出幾滴鮮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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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九寰背手走進來,神色如鐵,可眼中盡是溫情。皇後勉強起身,唇白如煞,她恹恹欠身,道:“恕臣妾體力不支,無法起身向皇上行禮。”
蕭九寰道:“事已至此,你還稱我為皇上。可見你還沒想通,看來今天跪得還不夠久。”
皇後急咳道:“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自然也是臣妾的皇帝,做皇帝有什麽不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好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男人眸色一凜,目光忽而鋒銳。他近身将人抓住,猛烈晃身道:“可惜朕想要的,從來就沒得到過。”
皇後慘烈一笑,如風中殘荷,任雨拍打,“皇帝想要什麽?臣妾的心嗎?皇帝你忘了嗎?你擁有過,只是你沒珍惜,如今它已經死了,你再來問臣妾要,臣妾也沒有了。”
“我不聽……”男人咽下胸口一口寒氣,他已顧不得稱“朕”,只說是“我”,殿中滿是男子的咽淚聲。
“那鳳銜雲,你明知是我賜予你的愛物,卻如此輕而易舉地轉贈他人,你擅彈琵琶,那首《寄燕然》,你彈得極好。只有這世上最好的琵琶,才配得上你,正如這世上最好的我,才配得上最好的徐佳柔心。”
皇後輕拍着胸口,又聽那男人顧影自憐道------
“你還記得過去的徐佳柔心嗎?那個每天對我盈盈帶笑、喊我寰哥哥寰哥哥、讓我給她剝荔枝吃的徐佳柔心。我竟不知眼前眉目幽寡、冷若冰霜的女子是誰了,你把阿柔騙到哪裏去了?你快把她給我還回來……還回來好不好……還回來……”
床邊的燭随風一蕩,女人扯長笑容,竭力擡頭,“皇帝記憶猶新,無奈臣妾腦力衰退,如今已記不得這些事了。”
蕭九寰淚如雨下,哽咽着去拉女人的手,哪怕明知她要閃躲,“你又騙我。你明明記得,你只是故意氣我。”
“臣妾頓感無力回天,恐時日無多,所以有一些話,想提前說與皇帝聽。”皇後這一回倒沒縮手,坦然被男人摸着,摸着她這雙最熟悉又最陌生的手,莫名跟着掉了些眼淚。
蕭九寰心下一澀,猜到她要說什麽,忙搖頭道:“我不要聽,以後有機會你再說給我聽。”
“如今後宮之中,妃嫔萬千。但可堪皇後一位者,非貴妃莫屬。”皇後不顧男人的反應,自顧自道:“她精明能幹,處事妥帖,又是皇帝身邊的老人,更是霍将軍家的正系嫡女,身份尊貴,由她擔任皇後一職,臣妾便可安心養病了。”
“你這是要與朕和離?”蕭九寰愕地驚住,很快否決道:“朕不許,朕不許你離開朕。”
皇後恹恹道:“這不是和離,和離是夫妻之間才會有的事,這是臣妾想主動退位,将皇後之位,留給更适合它的人。”
“你一定要如此絕情?”蕭九寰咬牙切齒,眼眶通紅,“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知不知道,這天下有多少女人想要做朕的皇後?”
“所以呢?”女人怆烈一笑,顧不得抿去唇邊滲出的血,面目陰寒,“誰願意做,我請她來做。這個皇後做得實在讓我厭倦,你放過我,我也放過你,我們彼此輕松,不好嗎?”
“朕不同意!”蕭九寰一把将她推開,抓起皇後衣領,兇神惡煞:“朕不許你離開朕,朕要你守在我身邊。只要我蕭九寰做一天皇帝,你就得做一天的皇後。你生是蕭九寰的人,死也是蕭九寰的鬼。徐佳柔心,你休要擺脫朕!”
嘶吼完一通後,男人只覺前所未有的累。女人苦苦閉上了眼,不再說話。而男人抱着她,失聲嚎啕,親身感受着對面人的心跳,一聲比一聲弱。
出宮門時,衆人皆噤若寒蟬,跪在階下。江晚凝見臺階上的男人,眸眼緋紅,其中透着深沉似海的悲恸。
柳德福迎上去,江晚凝聽得他說:“傳朕懿旨,即日起,封錦瑟宮柔貴人,為柔嫔......”
柳德福正要發話,男人又改口道:“不,不要柔嫔,要柔妃。”
衆妃皆詫異。
貴妃忙道:“宮中并無無事晉封的先例,皇上封她為柔嫔,已算殊榮加身。如今她什麽也沒做,便越級晉封,位列四妃,未免太過草率。”
旁邊的恪妃、德妃二人倒地不語,大氣也不敢出。
蕭九寰又道:“朕的後宮,朕想怎麽封就怎麽封。你若再多言,朕就再為她提一級,嫔之上,是為妃,妃之上,便是貴妃。貴妃之上,就是皇後.....”
他微微回身,看了眼身後,似是嘤咛了一下,但又很快穩住聲音:“朕倒要看看,沒有了她徐佳柔心,朕到底還能不能活!”
……
晚冬便在一場接一場暴雪度過,入了二三月,大小宮中便多出了一些綠。來往宮人們為求新歲平安,沿路撒着琥珀香粉與松花栀子,宮中一派祥和。
江晚凝搭着綠荷的手走在回宮路上,見又一隊年輕麗人走過去,領頭的幾個,頗有幾分皇後的神韻。
恪妃逗趣道:“你看,狗皇帝又納新人咯!這次不知又是哪裏挑來的美人,似乎比月初送來的幾個,更年輕漂亮些。”
“你別說,還真是。”德妃瞅了幾眼,滿眼難掩羨慕:“到底是年輕好啊,一水兒的花朵面孔,哪是我們這些半老徐娘可以比的。”
恪妃又說:“你可別因為自己老,就把人家二皇夫人都帶進去了。人家可不比我們,正當盛年,風華正茂。我見比去年大婚時,看着更珠圓玉潤了些。”
江晚凝聽到此話,順從笑笑,提裙道:“姐姐們慣會取笑我,我不過是入春見到天氣好,便多吃了幾碗飯,風韻上向來不及姐姐。”
衆人笑作一團,見不遠處的綠水湖邊,站着位玄衣少年。他手中拽着只童趣風筝,正騎在一個小太監肩頭,笑得格外燦爛。
“哎呀妹妹你看,那邊放着風筝的,是不是你家二皇子殿下?”恪妃向來喜歡大驚小怪,屁大點事也要一副兵臨城下的做派,惹得江晚凝不想承認也得承認。
她點頭道:“是啊,入春以來他便愛放風筝,只是我看他那風筝模樣甚是特別,那是狗還是熊?”
“那是北境特産的浣熊。”衆妃正納悶着,耳邊忽而響起一陣低沉的男音。江晚凝聽到北境二字,便猜到是誰來了。
只見霍勳牽着北境公主二人,郎情妾意地從假山後走了過來。一兩個月沒見,霍勳更見俊朗。
江晚凝随各妃行禮,兀自縮到後排,隐沒在一群妃妃嫔嫔之間,頭也不擡。
偏那霍勳跟存心似的,點名道姓道:“大周春光漸好,皇帝不忍如此春光受了埋沒,便邀我與公主在宮中多住一段時日再回北境。前些日子大雪飛天,不便出門,不想今日才出來,就遇到了二皇夫人,二皇夫人,你近來可好?”
江晚凝低聲道:“有姐妹相陪,臣婦自然樂在其中。”
北境公主上前道:“你就是那天在拜國宴上跳舞的女子?從前總聽我家驸馬提起過你,他說大周國有位公主,舞技傾國,但并不輕易獻舞。那邊那個看起來傻乎乎的男人,可就是你的夫君?”
人群中微微發出一陣哄笑。江晚凝心頭一刺,不得已承認道:“回禀公主,那的确是我夫君。”
“原來你也不過如此。”公主嗤鼻一笑,看了看傻呵呵的蕭九安,又看了看江晚凝,說:“我只當是個什麽厲害人物,原來也跟我一樣,兩個眼睛一張嘴。除了會跳些舞,賣弄賣弄風騷,其餘的,也跟花街柳巷裏的官妓沒什麽不同。”
霍勳勾起一笑,似是享受地拉着夫人的手,說:“哎,人家現在可是二皇子夫人,公主怎可如此出言不遜?小心二皇子一個不高興,去皇帝面前告你狀,要治你的罪呢。”
話剛說完,蕭九安那頭便犯起一陣嘀咕聲,“咦?風筝呢?本殿下的風筝跑哪裏去了?”
江晚凝随風一眺,只見那浣熊風筝被吹得遠遠地,被卡在那假山群上。男人手中只剩一截殘斷的風筝線。
“你你你,快去給本殿下把它取下來!”蕭九安踹着小太監的屁股,急得原地打轉。
北境公主見狀,主動招攬道,“二殿下,快過來玩兒呀,讓我們好好看看二殿下。”
人群中又是一陣哄笑。
江晚凝撫了撫發燙的臉,見蕭九安果真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手裏還拽着半根糖葫蘆,丢人現眼的貨色。
恪妃含笑道:“二殿下怎這麽貪吃,放個風筝也不忘塞兩口糖葫蘆,小心吃成了大胖子,你家二皇夫人休了你。”
蕭九安嘿嘿一垂首,又吃下一顆糖葫蘆,喜笑顏開地說:“唐哥哥特意從宮外給我帶的,恪妃姐姐,你要不要也來嘗一口?”
“我就不奪人所愛了,二殿下留着自己吃吧。”恪妃與江晚凝相視一笑,且又聽那北境公主說:“二殿下,我這有個比糖葫蘆更好吃的,你想不想試一試?”
說着便從袖子裏掏出一包碎粉,看着黃澄澄的,跟雄黃粉一樣。
“是芥末粉。”身後的綠荷霍而貼在江晚凝耳邊,壓低嗓音道:“這北境公主有備而來,是存心想看二皇子和您的笑話。”
江晚凝幽聲載載:“不怕。惡人自有惡人磨,我們看戲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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