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姻緣

姻緣

花朝節在一片灼人春光中拉開帷幕。

依大周民俗,花朝節當日,挨家挨戶門口都将擺上新鮮花卉,祭奠花神。城中幹道有花獅游衆,閨中女子用五彩紙剪做花朵圖騰,以紅線綁之,挂在槐樹枝上,以求新歲瑞合。

江晚凝端坐在轎辇中,随衆嫔妃與皇親國戚們一道,起駕去往慧泉寺,行花神祭祀大禮。身邊坐着的蕭九安,垂頭喪腦,興致暗淡,手上正把玩着一只折了耳朵的兔兒燈籠。

江晚凝挑開簾,看了幾眼,又将簾子打下,清清嗓道:“按舊俗,我們行大禮時應該在第二排。貴妃早先布好了座次。行完大禮,你若覺得累,可以留在慧泉寺玩耍,但切記,別跑太遠。你現在是一個只有五歲智力的孩子,即便有常龍跟着,也要注意,京中魚龍混雜,你最好別跟不認識的人接觸。”

蕭九安頭也不擡,“嗯。”

江晚凝又說:“還有晚上的宴飲,你可千萬別又臨時起意,當場發瘋。既不是真瘋子,就別總拿這招吓唬人,今天文武百官都在,樹大易招風。”

“嗯。”男人依舊言簡意赅。

“我見昨日你有些咳嗽,命綠荷帶了些枇杷露在身上,等會下了轎子,記得把它喝完。”

男人點了下頭,“嗯。”

江晚凝欲再多說幾句,可見他“嗯”完一聲又是“嗯”,“嗯”個沒完沒了似的,頓覺無趣。

或許……或許人家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在耳邊聒噪吧……

江晚凝就此打住話,與蕭九安默了一路。半時辰後,轎停了,前頭打馬的骁騎高呼一句“慧泉寺到”,衆人便依依從轎中擡身走出。

蕭九安先下的轎,連個頭也不回,舉着兔兒燈便去找他的唐哥哥去了。江晚凝本想提醒他腰帶略有些松了,卻不及他拔腿的速度,一溜煙兒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綠荷見江晚凝下了轎,忙扶上去。二人随衆人走上清涼石階,等走到寺前,江晚凝方聽綠荷道:“自上回公主與二殿下在城樓上一敘,他便對你冷淡了許多。從前您手腕紅了一點點,他都心疼得不行。昨天公主在宮裏差點摔了一跤,我看他都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當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江晚凝走在一棵蒼柏下,此處幽僻,正适合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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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嘛,新鮮勁兒過了,自然就厭倦了。”

江晚凝攀下一處松枝,拿在手中把玩,又想起柔妃喜歡松木寒柏,就想着采一些回去,調些松露香油,贈與柔妃。

且聽綠荷又道:“那二殿下也是古怪,對公主您一會冷一會熱的,不知究竟是個什麽态度。”

“能有什麽态度?”江晚凝冷嗤一聲,面帶不屑:“自然是和他皇兄一樣,把我當個玩意兒的态度。就像他今早拿在手上的兔兒燈,高興了,便日日拽在手中不離不棄,不高興了,就放在箱子底吃灰,連看都不看一眼。男人不就那麽回事?我才不要做皇後,一輩子吊死在男人身上,留一個滿盤皆輸的下場。”

話說出口,江晚凝又覺得這麽說皇後有些失了敬意,遂長眉一轉,委委關切道:“對了,原先不是聽蕭九寰說,花朝節不帶皇後來嗎?怎麽今早我見皇後還是來了?那面色看着猶如死灰一般,貌似比前幾日更憔悴了。”

“只要跟陛下有牽連,皇後自然就會一天比一天憔悴。”綠荷從旁掃了幾眼,謹慎上前道:“奴婢也只是聽說,原本陛下确實不打算帶皇後來的,皇後自己也不大想來。但昨夜不知為何,陛下突然起了興致,一定要皇後去,皇後百般推诿,卻還是被架到了鳳鸾車上。”

“到底是親兄弟,”江晚凝回身一笑,聽着慧泉寺的更鼓鐘聲,難忍生嘆:“蕭九寰這個樣子,跟蕭九安簡直一模一樣。”

日近吉時,主仆二人不敢逗留太長時間。只又閑聊了幾句有的沒的,便往寺中去了。

花朝大禮,萬民同慶。素日人煙稀冷的慧泉寺如今群民夾道,香火鼎旺。江晚凝擁在群妃隊列中,身旁是與自己同等次位的高門貴婦們。

再往前看,是中樞近臣,蕭九安被唐元淮領着,夾在衆臣子中間,活脫脫像個被迫罰站的孩子。

大周雖擁立新王不久,但蕭九寰卻深得民心。其中得益于近輔大臣們的功勞,素日若無他們攘外安內,只怕帝位早就被唾沫星子給淹了去。

只是做歸做,功勞卻還是算在皇帝一人頭上。人人都道新帝仁政好善,卻不知他日日沉溺酒色,将高瓦宮門當做情欲歡海,辛苦全留給旁人。

其實最是政務繁重的,當屬唐元淮所在的中樞省內閣。

多日不見,蕭九安只瞧唐家哥兒又頹唐了許多。借着身旁嘈雜不清的慶賀聲,他用兔兒燈擋住嘴,小心地問:“你這是怎麽了,連續幾天都不曾進宮來找我,你不知我現在被那瘋婦折磨成了什麽樣。”

唐元淮折扇輕搖,一臉風輕雲淡,“瘋婦?你倒狡黠。昨日還托常龍在信中問我,如何讨取女子歡心,如今便張口成瘋婦了。”

“哼,那江氏女不是瘋婦是什麽。瘋子的內室婦,可不就是瘋婦。”蕭九安放下兔兒燈,表情驟而換成一臉傻笑的樣子,從常龍手上抓了把花生果仁朝人群中扔了出去。

“他就是那個癡癡傻傻的二皇子殿下?”

“看着好呆啊......”

“白瞎了這樣一張好臉,卻不想是個傻子......”

“可惜咯可惜咯,皇帝有這麽個傻弟弟,面兒上該多無光。”

......

民衆議論聲如沸,蕭九安假裝什麽也沒聽到,甩甩袖子過去了。

繞上慧泉寺的長梯,往裏走,便是供奉十八真佛的正殿。寺內主持早就做好了清場工作,只待皇家衆人前來。蕭九安與唐元淮等在殿外,皇帝和皇後先入殿燒香,燒香後再上仙雲臺,行撒花大禮,再之後,便可以自行活動了。

蕭九安向來不屑皇家禮節,只覺繁瑣無趣,無論身在何處都是折磨。這不還沒輪到自己,便心生嫌意,滿腦子總想着江晚凝那天在城樓上喊自己“夫君”時,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這女人當真狠心!

男人想,自己如此這般坦誠相待,她卻毫無動容。乃至于如今任何一句關心都像在提醒他,這是演戲,去過梨園的都知道,戲中人是不配談論真心的。

柳德福迎頭跟上,款款而道:“二殿下久等了,待會皇帝皇後出來,就輪到您和二皇夫人了。”

江晚凝溫溫含笑地走上前來,說:“二殿下,馬上到我們了。”

兩人悠悠入殿,正殿內無旁人。江晚凝屈身跪下,連叩三個響頭,同時将代表祈福的花簽擲進了功德鼎中。

旁邊的男人冷哼一聲,跪身道:“你還知道寫花簽?你可知那花簽,可是要拿出真心來寫的。你這樣沒有心的人,又怎配得到真佛的庇佑?”

女人心如止水,虔誠叩地:“憑他真心不真心的,場面總是要做的,二殿下,你的花簽呢?”

蕭九安方從胸口摸出一張紅簽,與江晚凝索求新歲安康、萬事太平的紫簽不同,紅簽代表姻緣。

江晚凝瞬時一怔,囫囵道:“紅簽?已然娶妻的二殿下也為姻緣之事煩惱嗎?”

蕭九安見她面色沮喪,明顯與剛剛入寺時不同,頓覺歡快:“是啊,內帷不合,紅鸾動搖,我總是要為自己求取其他姻緣的。”

“不妥。”江晚凝将紅簽從功德鼎中取出,面色憂慮:“你這樣若被後面的人看到,他們定要懷疑你我夫妻不睦,才新婚不到三個月,你便在外求取姻緣,你将我的面子往哪裏放?”

“你的面子?”男人嗔嘆一聲,伸手去奪身前人手上的簽紙,卻不想江晚凝寸步不讓,只将紅簽緊緊別在身後,不讓他碰。

男人啞聲質問:“你如此在意你的面子,那你可曾在意過你夫君的面子?”

江晚凝嗤鼻一嘆,“哪回我沒給你面子?平日裏無一刻不恭敬着,做戲做到這個份上,你再難找到像我這樣的人。”

“我懶得同你講。”蕭九安把手攤開,一臉急不可耐:“快把簽還我,不然我鬧給你看。”

江晚凝怕他又就地撒潑,引得殿外人注意,于是想了想,還是把簽紙還給了他。

夫妻二人拜了拜佛,又募了好些香火,從正殿出來時,已近晌午。

“妹妹怎去了這麽久?”恪妃老遠便托着婢子的手急沖沖地走上前來,人未到,笑先聞:“剛剛進去時樣子好好的,怎麽出來時面色這樣難看?”

江晚凝撫了撫臉,平心靜氣道:“無他,只是在佛前想起我爹爹的一些事,不礙事的。”

恪妃深知,江晚凝口中的“爹爹”,實則就是前朝的江老皇帝。一年前,合宮驚變,江老皇帝被蕭九寰帶領的叛軍包圍在王座上。蕭九寰徒手一刀,将他砍死在高座,至此,大晉國滅,一路血流王座,到最後,江氏僅剩江晚凝一人。

這于任何人而言,都是難以抹去的穿心之痛。恪妃怕又惹起她傷心,也沒多問,客套了幾句,便離去了。

綠荷見人走遠,上前喃喃道:“去年花朝此時,公主還依偎在江老皇帝懷裏撒嬌要糖吃。如今才一年,公主就稚氣全脫,獨身一人面對這洪水滔滔了。”

“這不是還有你嗎?”江晚凝略帶欣慰地握了握她的手,腳下步伐邁得更沉重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人總該要向前看。”

“不過好在......您現在還有二殿下。雖他不見得真心喜愛公主,但總歸要講夫妻情分,給予公主一絲庇護。”

“蕭九安?”女人停下步,驀然回頭,朝正殿眺了一眼,将那句“鬼知道他在紅簽上寫我的名字是何用意”給吞到了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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