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狼山

狼山

“既已無人,那麽就容臣婦一拜。”江晚凝福了一福,目光自然落在那老者身上。

但見他撫須長笑,忙伸出兩只枯木枝桠般的手,将女人扶起。

夜風掃地,吹起老者額前兩三绺碎發,他撩了撩,從昏蒙的雙眸裏,綻出些空靈笑意。

“公主才思敏捷,容不得老朽介紹,便先把禮敬上了。”老者癫步走近,亦如從前那般,垂眼看着眼前女子。

江晚凝虔誠俯首,從容娴雅道:“章大人氣魄猶在,不輸當年,即便已披袍剃發,淪為棄僧,上陽亦不敢忘卻,您在逼宮當夜,冒死護在我父皇面前的樣子。”

的确,當日真龍易主,蕭九寰血灑宮牆。太和殿中,燙金龍座上,恰是這位看似幹瘦、身形薄弱的五品城建司小官,拼死護在了自己父親面前。

“只是上陽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活着的章大人。”江晚凝冷吸一口氣,險些沒站住腳,“你我皆知,蕭九寰暴戾張狂,未免前朝禍亂,當初便将我江氏滿門殺得一幹二淨。一切與江家來往密切的朝中重臣,要麽簽下血契,以妻小性命,換一條從此不再染指前朝之事的活路,要麽誓死扞衛江黨,最後慘死在酷刑中。我聽綠荷講,多數歸順我父皇的臣子,男丁多被流放狼山。狼山是什麽地方,章大人心裏比我清楚。”

“章某自然清楚。”老者清咳兩聲,目光驀而堅定,他佝偻着背說:“其實當時,我也被塞進了送往狼山的囚車裏。狼山又叫鬼哭山,只因一到夜間,便有餓狼出動,群起哭嚎。狼山之狼,生性殘暴,喜食人肉。沒有人能活着走出狼山......”

“那章大人.......”江晚凝不忍相問。

章若槐緊了緊身上的破爛袈裟,徐徐笑道:“要問我如何活着走出狼山,又為何會出現在這慧泉寺,這一切,都要感謝一個人。”

江晚凝思忖不語。

章若槐說:“章某只想問公主一句,你有沒有想過,将這天下,重新奪回到自己的手中?”

“天下?”女人猛一驚厥,不由自主地倒退兩步,“如今別說天下,就連保全我自己,都是難事。”

見章若槐不做聲,她又說:“章大人還不知道吧?自大晉滅國之後,我便如那樊樓之鳥,被蕭九寰鎖在籠中。他賜我錦衣玉食,要我做他王妃,最後求而不得,便惱羞成怒,将我嫁給那個蠢笨二皇子。年前已完婚,如今.....如今我已不做公主許久了。”

“不,你還是公主。”章若槐提袍伏地,依照前朝拜會公主的禮制,行跪拜大禮,目光熾熱,“在章某人眼中,公主從來就是堂堂正正的上陽公主。只要公主還在一天,我大晉就不算完,江老皇帝的氣數,就還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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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凝無端哽咽,含淚扶起章若槐,咬緊銀牙:“若是今日不見到您,我只當從此無人站在我身後。劍雨刀槍全逼向我,我但求自保,別無他求。”

“可是------”她強忍住将落的淚,将洶湧翻滾的恨意摁回胸腔裏,竭力地回:“如今見到章大人,我方知人生有望,即便複不了國,我也要那蕭九寰不得好死!”

“公主既有決心,我便甘心為公主籌謀。”章若槐折身而起,眼神剛毅:“公主的情況,我早已聽寺中僧侶說了多回。有時真是機緣妙嘆,聽聞公主嫁給了那二皇子,老身便覺得,連老天都在幫我們。”

江晚凝疑惑,“此話怎講?”

“公主剛剛不還疑惑我為何能逃出狼山,又輾轉至慧泉寺的嗎?”章若槐指了指月,神秘一笑:“當初也是這樣的冷月之夜,老身自嘆無力回天,靜心等死。是二殿下派人将我從狼山中救出,并将我安頓在慧泉寺的後山廂房中,削發易容,隐姓埋名,以掃地僧的身份,活了下來。”

“他對我說,忠臣寶貴,橫死狼山,白白便宜了那群狼崽。他要我歸順于他,因我在城建司效力多年,沒人比我更熟悉京都洩洪閘口與暗渠分布。”

章若槐隐隐帶笑,擡手間又悶下一口酒:“蕭九寰自登基以來,一直對治水圖的事耿耿于懷。當年江老皇帝聯合老身,一同研畫出京都七十二道防洪機閘的地圖,存放在城建司舊址的一封公函中。只可惜,那公函早在蕭黨逼宮那日,被老身燒掉了,任他蕭九寰再如何神通廣大,也休想窺得治水圖的真貌。”

“所以章大人在沒有實物的情況下,将治水圖全記在了腦子裏。因此蕭九安不敢輕易動你,只能養着你,待你哪天改變心意,效力于他,自願将治水圖畫出來?”江晚凝沒等對方回答,便幽幽一笑,自嘆道:“果然是我認識的那個蕭九安,那個從來只會做對自己有利的事的蕭九安。”

“正是如此。”章若槐別過身去,仰頭望月,嗓音更見沙啞:“他如今是我們唯一能借助的臂膀,只有他,能撼動得了蕭九寰。”

“那章大人需要我做些什麽?”江晚凝心生警覺,心中隐隐有了絲答案。

其實不用他說,她也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她只是需要一個旁人的答案,要旁人親口說給自己聽,以堅定自己的想法。

章若槐字字铿锵道:“讨好蕭九安,讓他為公主你,肝、腸、寸、斷。”

皓霜照窗樞,冷月照白棠。江晚凝捏着回寺路上采來的新鮮枝子,輕輕推開了廂房門。

榻上男人已睡了,寂靜裏傳出細微的酣聲。綠荷端了銅盆來,正要伺候女人梳洗,卻被女人噓指勸住,兩人跨出房說話。

“他睡覺淺,能睡着已是不易。我且就在門外梳洗吧。”說罷也顧不上什麽體面,如那鄉間民婦般,在臺階上攪起帕子來。

“至于嗎?”男人忽而從窗裏探出頭來,煞白的臉載着一雙微帶愠怒的眼,活像古畫上新鮮出土的男屍,“我就奇了怪了,我就這樣讓你擔驚受怕,以至于一個屋子裏梳洗都不行?”

江晚凝止住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水珠,清聲朗朗:“女子梳洗繁瑣,我怕動靜太大,吵着二殿下休息。”

“進來洗。”男人的口吻不容置疑,腦袋跟機關鳥似的,縮了回去。

江晚凝還沒來得及回答,男人的頭又伸了出來,笑着說:“讓為夫給你洗。”

江晚凝自端着銅盆,袅袅進房。見男人頗有心計地搭上了門闩,關上了窗,就知今夜“在劫難逃”。

她依依道:“臣婦今夜采來新鮮白棠,料想夫君入眠困難,便想回宮做些海棠花香包贈予夫君。”

男人搖扇道:“你今日倒自覺,不須我提點,便知道開口喊我夫君了。”

江晚凝又道:“臣婦今日在房中靜心思過,覺得夫君先前的教誨的确沒錯。身為女子,就該如皇後那般,順其心,從其意,從前是臣婦怠慢夫君了。”

“江晚凝,你可真有意思。”男人頗玩味地打量了眼前女人幾眼,調笑道:“我都無須多想,便知你這樣子是裝出來的。還說什麽在房中靜心思過?你會靜心思過?只怕那腳一晚上都沒停過,怎麽樣,塔林的風景,還不錯吧?”

女人驟而清醒,“你跟蹤我?”

“還知道跟蹤,看來我的寶貝夫人還不算笨。”男人收攏折扇,抵着扇尖,挑下江晚凝身上那件絲綢軟袍。

男人斜躺在榻上,雙腿大張,他一只手拎壺,一手捏杯,游聲道:“我的好阿凝,快來,給夫君揉揉大腿。夫君逛了一天街,甚是乏累呢。”

“無恥卑鄙!”江晚凝瞪了他一眼,一把奪過他手上的茶,厲聲質問:“你憑什麽跟蹤我?蕭九安,你真下流。”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個上流的人。”男人遠瞟她一眼,忽而一笑,柔聲道:“生氣了?”

江晚凝蹙眉,不想說話。

“真氣了?”蕭九安扯了扯她袖子,卻見她無動于衷,一個好臉色也不給自己,忙哄勸道:“好夫人,乖夫人,都怪我,怪我不該跟你的。可是為夫也只是怕你遇到了什麽危險,想暗中保護你呀。”

“笑死人,”江晚凝硬生生被眼前人給氣笑了,覺得他陰森森的,陰出了幾分可愛,“你在外不過一個五歲智力的傻子,還保護我?是怕我跟別家男兒密林幽會吧?我就該今晚歇在外頭,讓你獨守空房一回,體驗一番我們女子深閨盼夫的滋味。”

蕭九安沏了杯茶,含笑不語:“我是小肚雞腸又怎樣?我自己的夫人,我不盯,難道給其他男人盯?”

“那既然你跟蹤去了塔林,想必也聽到我與章大人說的話了。”江晚凝眉頭一垮,索性破罐破摔:“知道就知道吧,章大人要我讨好你,我還想着這回事,如今你知道了也好,我也懶得裝了。我最不喜歡做的事,就是讨好別人。”

“其實,我倒挺希望你裝下去的。”蕭九安微擡起頭,眼睛直勾勾看着女人,但很快地,他便恢複了往日戲谑的表情,眼中飄過一絲風雲莫測。

江晚凝掌了燈來,聽男人喃喃問道:“如果當真有的選,阿凝,你是否還會願意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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