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恪妃
恪妃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随春風寄燕然......”
蕭九寰懷抱屍身喃喃自語。他眼中的淚,經過一夜早已枯竭。
殿中白燭換了幾回,直到天光破曉,泛泛晨曦捅進窗紙,他方才有了微末乏意——原來,他竟就這樣,守着皇後的屍身跪了一夜。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随春風寄燕然......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随春風寄燕然......”
蕭九寰重複吟着後兩句,鬓發散亂。恍惚一瞬,他似有大悟,對着身下人喃喃道,“原是我忘了這後一句......你從來就不肯提醒我。”
從來......從來不曾提醒過自己,願随春風寄燕然的後一句,是“憶君迢迢隔青天。”
“憶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橫波目,今作流淚泉。不信妾斷腸,歸來看取明鏡前。”
不信妾斷腸,歸來看取明鏡前......男人冷笑一聲,撫向抽搐的胸口。
原來自己與徐佳柔心的故事,從一開始就在這首詩裏注定了結局。
古往的愛恨凝結成詩,字裏行間用血寫着:妾腸斷,明鏡缺,自古相愛兩難全……
男人想到此處,伏地痛哭,眼淚簌簌而落,而天邊,已然色變。
真龍垂泣,合宮蕭索。即便是六月裏的辣子天,三宮六苑中亦冷冽似寒窟。
蕭九寰于悲恸中擡眸,眺向皇後常卧的木榻,連塊墊子也沒有,她死前竟就硌在這樣的硬木板上,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程。
男人将徐氏女抱回榻上,扶牆出了殿門。柳德福與一幹仆從跪在殿外,屏氣斂息,四下寂若無人。
江晚凝俯身叩地,旋而仰首,将手中信函雙手奉上,字字珠玑:“皇後生前托臣婦為陛下留有信函一封,并囑托臣妾,在她薨後再交予陛下,如今時局已定,中宮亡故,煩請陛下過目,望陛下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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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溜兒的進言,要禮有禮,要情有情,只是這情并不為蕭九寰,而是為了徐皇後。
江氏女心有戚戚。
蕭九寰回過神來,癡癡接過信封。柳德福守在一旁,假意低頭,但餘光盡在那信紙上。
“她果真是恨透了朕。”蕭九寰反手一揚,潦草瞥了一眼,唯一眼,便将信紙遠遠甩開。
單薄紙頁如同素鴿,被風吹得起起落落,最後蕩進小水窪裏,被水浸透。
江晚凝側目一探,見那信紙上,端好寫着兩大字:和離。
天邊閃過一道電蛇,雨勢依稀滂沱。蕭九寰面色決絕,目光盯着那逐漸被稀釋的紙漿,由得雨絲砸在眉梢。
“朕不許她離.......”男人鐵拳緊擰,眼中滿是忿恨與不舍,“徐佳柔心,朕不許你同朕和離。”
“要離也只能朕先開口,是朕先開口的!”蕭九寰倏地回身,指着身後冷宮的匾額,聲嘶力竭:“徐佳柔心!你有沒有聽到!朕以大周新帝的名義命令你,永生永世不得同朕和離!!!”
冷風伴冷雨,江晚凝跪在階下,就着男子撕心裂肺的哭嚎聲,不經意地打了個寒顫。
她只覺可笑,眼前男子,雖一副悲痛欲絕狀,卻勾不起她半點憐憫。
風照舊吹,雨照舊下,太陽照舊會升起,而蕭九寰照舊,得不到一星半點的回應。
盛元十一年初夏,六月甘九,皇後徐氏仙逝。
新帝感念發妻之賢,追封其昭德二字,真身遷入帝陵,來日與帝王合葬,位享一等殡榮。
宮中哀儀連貫七七四十九日,前朝、後宮三年內不得參辦宴飲。後宮妃嫔戴孝三月,皇帝特設蘭心閣,用以供奉昭德皇後的生前愛物。
江晚凝跪在臣子臣婦的隊列中,随着柳德福的吆喝聲,随着衆人行參拜大禮。身旁的蕭九安,一臉安态。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他手臂的傷已好了大半,如今已可以自由活動。
倒是佳柔貴妃,肚子一天賽一天地大,行動越發不便起來。上月初還處于微微隆起的階段,現下已有半個西瓜般大小。受着蕭九寰的額外關照,她不必随衆妃嫔行跪拜禮,只需每日晨昏定省時,為先皇後燒幾張紙錢就是。
這一日,是四十九日祭奠最後一天。
衆嫔妃按序出殿,江晚凝前腳剛邁出去,後腳聽到一聲脆生生的“晚姐姐”。她撇過頭,見英國公家三小姐盈盈走來,多日不見,她愈發光彩動人。
沈嬰嬌軟道:“只怕因着昭德皇後的祭禮,我與元淮哥哥的訂婚之事又要推後了。好在父親說不打緊,只是不能大辦。于是我便與元淮哥哥商量,只邀請一些密友前往府裏小聚就是。元淮已同二殿下說了,他不方便來同你說,便讓我過來同晚姐姐說一聲。”
江晚凝笑了笑,想也沒想,把頭點下。
“我就說嘛,晚姐姐人最好了,一定不會拒絕嬰嬰的。”沈嬰一樂開懷地跳了跳,活像個五六歲的孩子,“細想起來,從前嬰嬰還吃過晚姐姐的醋呢,可與你這番接觸下來,發現你也沒那些人口中說的那樣不堪。晚姐姐,你願意同嬰嬰做朋友嗎?”
“朋友?”江晚凝略微驚訝,被這麽一點,她才想起,若論起朋友,她還真說不上誰的名字。
沈嬰慷慨道:“我呢,向來不信天也不信地,除了元淮哥哥,只信我自己。我既認定你是好人,就一定不會改變心意。哪怕真是我看走了眼,我也決計不會怪你,只怪我自己。”
江晚凝忙賠笑,躬身福了一福,“能與三小姐做朋友,是我的榮幸。”
兩人歡快叽喳着,江晚凝見蕭九寰杵在階下,望着原來芷晴宮的方向木讷發着呆。
這些日子裏,他甚少露面,聽霍貴妃講,自昭德皇後去後,他整日沉浸于酒池肉林中,并大肆服用一種叫做“神仙湯”的內帷秘.藥。每夜都能聽到太和殿中風花雪月之聲,而單只是這個月,蕭九寰便又新封了六七個貴人,她們都有一個統一的特點——即在某一方面,與曾經的昭德皇後極其相似。
“狗皇帝,真惡心。”——罵罵咧咧的是恪妃,這滿宮中,脾氣火爆至如此出言不遜的,便只有她薛晴雨一人。她的母家在前朝頗具威名,故而蕭九寰不敢輕易動她,只要別太過分,他只當什麽也沒聽到。
“你們看見了嗎?便是他,害死了昭德皇後。”恪妃走近前來,恨得咬牙切齒,手中的帕子擰成了麻花,“聽說他在昭德皇後喪儀期間,又新封了好幾位貴人?呸!不要臉的東西,我只當天下男人都死絕了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姐姐快快住嘴……可別又讓陛下聽了去,待會又要罰姐姐跪在靈前忏悔了……”德妃謹慎慣了,說話聲也軟怯怯的,跟蚊子叫似的。
恪妃叉腰嚷道:“怎的?他姓蕭的還能把我這麽樣?他既想保住他的皇位,就不得不忌憚我母家三分。我薛家雖不是什麽清流文臣,但也是一刀一劍殺出來的功名,薛氏滿門忠烈,他一個腳跟都沒站穩的新帝,還真能把我怎麽着不成?”
話正說着,臺階下的柳德福犯了難。蕭九寰雖面兒上沒反應,并不代表沒往心裏去。柳德福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制止恪妃的快嘴,扭頭又聽蕭九寰吩咐道:“罷了,她既如此為先皇後抱不平,便讓她再在靈位前跪一晚上好了。”
“可陛下......”柳德福難掩憂愁,“今日已是殡儀最後一天,明日昭德皇後便要遷入帝陵,封棺入土了.......陛下,可還想再去看一眼?”
“不去。”男人語氣果決,近乎脫口而出,面無表情:“佳柔貴妃孕期多嘔,需朕夜夜相陪。她既死了,左右也沒什麽好留戀的,明日出殡,朕就不去了。”
“微臣受命。”柳德福哈了哈腰,擡手扶男人往錦瑟宮走去。
蕭九寰蕩了幾步,似是不舍,回首望了一眼。
但很快地,他眼皮一閃,将眼底的悲傷抹了個幹淨。
“明日皇後出殡,一應的儀仗、貢品、符文、經幡等,可都準備妥當了?”霍貴妃端坐簾後,手中的玉如意被打磨得精光滑亮。她近日操勞,既要忙着昭德皇後的奠禮,又要兼顧新晉貴人們的各類雜事。其中種種繁瑣,令人頭痛。
簾子後的劉尚宮回禀道:“都準備妥了,且都一一核驗過,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
“那便極好。”霍貴妃放下玉如意,揉了揉太陽穴,微皺了皺眉:“昭德皇後生前與本宮交好,就算要走,也須得風風光光地走才對。可憐我那傻姐姐,走前連陛下的面也沒見着,為了這麽一個男人磋磨一生,當真不值得。”
說罷難忍心中失落,望着空窗冷殿,哀哀嘆起氣來。
劉尚宮道:“昭德皇後賢良無雙,自該得享大禮。只是如今鳳位虛懸,娘娘雖心中悲恸,卻也要為自己打算一番了。如今前朝已有人上書,舉薦娘娘為新後人選,聽柳德福那老狗說,陛下私下裏,也更看重貴妃娘娘些。”
霍菀玉氣息散漫,“憑它新後不新後的,無所謂了。如今佳柔貴妃孕期在即,好生地将孩子生下來,才是我等為人臣妻一等一的要事。”
話正說着,簾後一陣玉珠閃動聲。女人驀地坐正,正要開口,見蕭九寰背着雙手,走了進來。
“本打算去柔佳貴妃那裏的,忽而想起許久沒來看看你了,菀玉,近日一切可好?”蕭九寰握了握她的手,七月天裏,冷冰冰的,還跟從前一樣的體寒。
霍菀玉低枝柔婉道:“承蒙陛下關懷,臣妾不甚欣喜。”
說罷将另一只手主動搭了上去,一身的嬌嬌女姿态,惹人心動。
蕭九寰眼角微紅,恍惚道:“若她有你一半識大體,便不會死在冷宮那樣的地方。”
霍菀玉道:“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菀玉卻從來只是陛下一人的菀玉。菀玉從不求陛下心中只我一人,只求陛下留一個角落,小小的角落給臣妾,臣妾便心滿意足。”
女人側目一笑,露出恰到好處的媚态。她近日操勞先皇後事宜,疏于裝扮,只着一身白色素錦,宛如純臻百合,不着一絲纖塵,更顯清雅。
蕭九寰抿了抿唇,感念道:“朕聽說,昭德皇後死前被囚冷宮期間,你一直偷偷在接濟她。”
“陛下......”女人莫名一乍,面露惶恐,“臣妾......臣妾只是......”
“你不必如此緊張,朕不會責怪你。”蕭九寰微微一笑,不由說分,将她橫身抱起,往床邊走去,“貴妃芳澤馥郁,朕已拜倒在你的裙襦之下。”
懷中女子雙頰一紅,“陛下......”
蕭九寰一把将人扔在床上,解下簾帳,正要上前,卻又想起了什麽,忙回身對殿外人吩咐道:“快,快給朕端神仙湯來。”
柳德福高舉着一盤灌滿紅湯汁的托盤走入殿來,他輕飄飄地掃了正要開口的貴妃一眼,霍貴妃閉上了嘴。
柳德福道:“神仙湯來了,陛下。”
蕭九寰橫手端起,猛灌兩口,“啪”一聲摔下瓷碗,鑽入帳中。
柳德福識趣退出,與關門的一瞬之間,見到了女人臉上徐徐露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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