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海角村
海角村
07
下山的路上程一霄的步速慢了不少,安之也有些累了,兩個人走在隊伍最後,沈嘉澤陪在她倆旁邊,還熱心腸地說:“走不動就喊我啊,我能背能扛。”
安之笑着回:“不用,你省着點力氣吧。”
這次陳岩走在了最前頭,他問劉群:“劉大哥,那鐵絲網是新修的吧?”
“對,估計是因為之前那事,村民就新搭了個防護網,我看石碑上的字都新補了色。”
“有人去看過嗎?林子裏到底是什麽啊?”
劉群偏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你看看地圖不就知道了?往前就是懸崖峭壁,沒什麽。”
“但那裏頭看起來還挺深的。”
劉群還是那句話:“沒什麽。”
風将雲團吹了過來,天色陰沉,簌簌的落葉聲聽得人心裏發涼,麻雀撲騰翅膀飛遠。
安之抱着手臂放在胸前,心裏記挂着事,吭哧吭哧只管悶頭往前走。
“還沒到啊?”
身邊的人突然出聲,把安之吓了一激靈,她咳嗽一聲回過神,擡頭看了看,走了半天,他們似乎還沒走出樹林:“對啊,走了好久了吧。”
程一霄從剛剛開始就有些魂不守舍,臉上都沒什麽血色,她攥緊包帶問:“我們不會迷路了吧?”
前面帶隊的劉群也察覺到了不對,回頭說:“我們是沿原路返回的,這條路我們是走過的。”
陳岩打開手機看了眼指南針,也說:“方向是對的。”
“再往前走走吧。”劉群提議。
這下子所有人都不得不打起精神,依舊是劉群在前面帶路,程一霄大概是害怕,緊緊挽着安之的胳膊。
風時來時去,陽光一晃一晃,轉瞬又即逝。
安之拍拍她手背:“別怕,大家都在。”
程一霄嗯了一聲。
話雖那麽說,其實安之心裏也沒底。
明明山頭不大,走起來卻像個無底洞似的,樹、還是樹,越往前他們的心情越沉重。
方向是對的,路是走過的,怎麽就看不到盡頭?
陳岩擡腕看了眼表,已經快到傍晚了,他們下山用的時間遠超上來的時間,更別說他們還沒有中途休息過。
“怎麽回事呢?”劉群額頭冒汗,忍不住嘀咕。
陳岩放下手,當機立斷:“我們往回走吧。”
沈嘉澤問:“往回走哪去啊?”
陳岩說:“石碑那裏,我知道另外一條路。”
安之掀眼,問:“你怎麽知道,你來過啊?”
陳岩懶得回答她,只問所有人:“你們決定,信不信我。”
安之第一個點頭說:“我信。”
昨天這兩人還在山上迷過路,沈嘉澤心裏存疑,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那我也信。”
劉群嘆了聲氣,轉身往回走:“走吧,先回去再說。”
安之仰起腦袋看了眼漸晚的天色,嘴裏嘟囔:“我們在動,這山總不能也跟着在動吧。”
“哎喲喂我的姐,你快別說了。”沈嘉澤打斷她。
安之笑起來:“你不是無神論者嗎?怕啊?”
“我不怕,但你這話瘆得慌。”
身邊的人越貼安之越近,她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程一霄的右胳膊死死壓着單肩包,搖了搖頭。
安之只好換了個姿勢摟住她:“等到了就休息會兒。”
他們一行人又沿原路折返,陳岩特地留意了時間,不到半個小時他們又返回到了石碑附近,仿佛剛剛他們一直在原地打轉。
“我們走不動了。”安之找了塊空地,扶着程一霄坐下,“能休息會兒嗎?”
沈嘉澤手撐着大腿也彎下腰:“我也有點腿軟了,歇會兒吧。”
“這樣吧。”陳岩站在原地打量了圈四周的環境,“你們三個在這休息,我和劉大哥去前面探探路。”
“诶,行,你們小心。”
安之摸了下程一霄的手背,涼得跟冰塊似的,她喊劉群:“劉大哥,還有熱水嗎?”
劉群摘下登上包遞給她:“有,裏頭還有壓縮餅幹,你們餓了就墊墊肚子。”
“謝謝。”安之取出保溫壺,倒了杯熱水給程一霄,湊近了她才發現程一霄的嘴唇都在發顫,整個人臉色煞白。
“你,你還好吧?腦子不發暈吧?”
程一霄還是搖頭,雙手捧着杯蓋。
沈嘉澤蹲下身,安慰她倆說:“沒事的,這山又不大,老板看我們沒回來肯定也會來找。”
杯中的熱水傳來些許暖意,程一霄緩緩擡眸,看着安之問:“你們真的聽不到嗎?”
沈嘉澤愣住:“什麽?”
後背泛起一陣又麻又癢的刺痛感,安之吞咽口水,放輕聲音問:“什麽聲音?你聽到什麽了?”
“哭聲,女人的哭聲,她一直在哭。”
沈嘉澤擡手抓住安之的衣袖輕輕扯了扯:“姐,她……”
程一霄垂下眼睫,眼眶裏逐漸有淚湧出,他們無動于衷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聲音只有她聽得到,是錯覺嗎?可這哀哀戚戚時斷時續的哭聲卻又清晰纏繞在耳邊,一個下午了,她的神經快被折磨崩潰。
“可是……”
察覺到面前突然伸來的手,沈嘉澤瞪大眼睛慌忙彈開:“你別過來!”
程一霄被一把甩開胳膊,整個人重心失衡眼看着就要往後倒。
“诶!”局面變化得太快,安之雙手無措地舉在半空,不知道該先去拽哪一個。
-
手腕附近感受到震動,他們已經走出了近百米遠,陳岩停下腳步,轉頭對劉群說:“我們回……”
山林空曠,那一聲驚叫掀起回音陣陣。
“怎麽了?”劉群回過頭辨認方向,“他們仨出事了?”
“走。”陳岩拔腿就跑。
離石碑越近哭聲越清晰,陳岩加快腳步,不到半分鐘就趕了回來,等看清眼前的場景時又一下子懵在原地。
沈嘉澤躲在安之身後,地上的程一霄抱着腦袋抽泣。
“什麽情況?她怎麽了?”
安之想上前扶她卻又不敢伸出手,兩條腿早就軟了,搖頭說:“不知道,她一直說能聽到哭聲。”
陳岩蹙眉:“哭聲?不就她在哭麽?”
“不是!”安之嘆了聲氣,“她下午就說過,可我什麽都沒有聽到啊?你們呢?”
沈嘉澤搖搖頭,五官都皺到了一起,整個人縮在安之身後,用氣聲問:“她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啊?”
陳岩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厲聲警告:“別瞎說。”
看陳岩回來了安之心裏一下子踏實多了,她撫着胸口平複呼吸,嘗試着上前一步問程一霄:“一霄,你,你還好吧?”
“沒時間廢話。”陳岩說着就蹲下身搶走她懷裏的包,安之攔都來不及攔。
“诶,你這人。”
懷裏突然一空,程一霄如同驚弓之鳥,立刻想要搶回來,她失去理智地怒吼:“還給我!”
“你是不是有精神類的疾病?”陳岩一邊拉開拉鏈一邊問,“包裏有藥麽?”
眼下顧不上太多,安之抱住情緒失控的程一霄,拍着她的背想要安撫她:“對啊,你要是不舒服就趕緊吃藥。”
“沒有,我沒有病。”程一霄整張臉都是淚水,她抓着安之的手,一遍遍問着那句,“你們真的聽不到嗎?”
一下午了,先是迷路又是什麽女人的哭聲,安之的意志也在經受煎熬,她能感受到程一霄的無助和害怕,可她的行為舉止太反常了。
她垂下視線,用沉默作為回答。
姍姍來遲的劉群還以為是這群年輕人起争執了,趕緊上前打圓場:“別吵架別吵架,我帶你們上來的,我肯定對你們負責,大家夥都冷靜一點。”
程一霄捂着胸口癱坐在樹墩上,用手捂住眼睛,将臉埋進膝蓋。
安之從陳岩手裏拿過她的包,站到她面前問:“你是不是來過這裏?”
程一霄搖了搖頭。
“那你相機在哪裏摔壞的?”
程一霄擡起頭,眼裏布滿紅血絲,她問安之:“你怎麽知道?”
安之沒有回答,繼續問她:“你來海角村到底想幹什麽?”
程一霄躲開她的視線,啞着嗓子回答:“跟你一樣,散心。”
“那你跑來後山幹什麽?你說你出生在海邊,你難道不是常市人嗎?”
這次程一霄沒有回答。
安之狠下心,問:“你神神叨叨到底想吓唬誰?”
“我沒有!”委屈的情緒重又翻湧上來,程一霄忍住鼻酸,哽咽着說,“我沒有想吓唬你們,我真的能聽到。”
她身上的疑點太多,安之舉起她的包:“我們能看嗎?”
程一霄猶豫了片刻,點頭說:“你們看吧。”
其他三個男人自覺退到一旁,安之扒開程一霄一直護在懷裏的單肩包。
“小心點。”陳岩輕聲說了句。
“我知道。”安之翻了翻包裏的東西,确認過後擡起頭說,“沒有什麽危險物品。”
除了充電寶、餐巾紙、礦泉水瓶這些尋常物件,裏頭全部裝的是貝殼風鈴,安之在村裏的紀念品店看見過,二十五一串,程一霄幾乎把所有款式都買了一遍。
“你買這麽多風鈴幹什麽?”安之重新拉上拉鏈。
沈嘉澤插話說:“怪不得我老聽到丁零當啷響。”
程一霄把包拽回到自己懷裏:“我喜歡,不行嗎?”
揮出去的每一拳都像打到棉花裏,安之放下手,倍感無奈地嘆了聲氣:“我是真心想幫你,也是擔心你,我不覺得你會害我們,但你能不能和我說點實話?你一個人來海角村到底想幹什麽?是你故意帶我們走錯路的嗎?”
“我沒有!”程一霄用手指着劉群和陳岩,“你怎麽不問問他倆有沒有鬼,一直是他們帶路的。”
安之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男人。
“你先起來吧。”她彎下腰,把手遞給程一霄。
程一霄搭上她的掌心,沒有站起身,反而使了把勁把安之拽向自己。
安之踉跄一下重新站穩,她看着對方的眼睛,讀懂她的意思後回過頭說:“你們先去找路吧,天要黑了,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
等三個男人走遠了些,程一霄才借着她的力站起身,壓低聲音說:“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他們,他們如果知道我是明星,會把我的事到處亂說的。”
兩個人面對着面,安之伸手替她擦了下眼角的淚痕,點頭說:“好,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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