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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祁未相比,花知北有着完整而幸福的童年,他們之間明明最像滅世惡魔的人是前者才對,實際上扮演這一角色的人卻是花知北。
聽到祁未的故事,他對這個人的确有過一閃而過的憐憫,卻也只是一瞬間罷了。
在他看來,不管看似多麽合理的借口都不能成為害人的理由,祁未會走到今天這步固然是受到了原生家庭的影響,但有能力左右人生的他任人擺布也是原罪之一,他并不完全無辜。
“對我一個将死之人說這麽多,你是很缺愛嗎?”
花知北哂笑道,反正他也活不長了,不多損幾句缺德的真是虧大了。
“死?誰要你死?”祁未不解地瞥着他,“你不會覺得我讓人大費周章把你從緬北送過來是專程為了挖個坑把你埋進去吧?”
花知北皺眉,他想不出這個熱衷于跟他打嘴仗的男人在想什麽,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對方不但保守了這個秘密,還留了自己一命。
一句老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人一定打着什麽危險的主意。
面對他質疑的目光,祁未也不拐彎抹角,“我對你們中國警方的秘密不感興趣,不需要知道卧底名單,也不在乎有多少人給你們做過線人,我只在乎你這個人。”
這話就更奇怪了,從花知北的視角來看,自己根本不能給對方提供任何價值。
“你既然能為老東家做事,應該也能把這份‘忠心’用在新主人身上,我不介意與你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要好好考慮一下嗎?”
花知北覺得更奇怪了,這人明知道他對老東家沒什麽忠心可言,那場血案的隐情無非是他假借清君側的名義除掉了跟自己有私仇的人,竟然還用這個理由來游說他,難不成是想成為第二個被他暗害的老板?
想到這裏,他心裏冷笑一聲,當然不可能這麽簡單。
“我需要一條狗,一條忠心耿耿,能幫我掃清障礙的狗。”
花知北沒有因為自己被罵而惱羞成怒,只是嘲諷:“那就不合适了,我可是随時會反咬一口,咬斷主人脖子的好狗。”
祁未嘆了口氣,看向他的眼神裏帶着些許無奈,“我說,你就沒有什麽牽念的人事物勾着你活下去嗎?”
花知北頓住了。
跟那些孑然一身,無牽無挂的亡命徒相比,他的确還有牽絆,但這件事是不能被這裏的人知道的。
他對自己的組織有着絕對的信心,相信他們會安置好自己的親人,不讓他們落入危險中,所以此刻面對祁未的質問,他有信心回答:“沒有。”
“那就更好了,這樣的你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為什麽不試試換種生活方式呢。”
面對祁未的勸說,花知北只是翻了個白眼,“不把你的真實目的說出來,就別指望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我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祁未想都沒想就把這話說出了口,讓花知北不得不懷疑真實性。
但看對方的神情,似乎又不是随口一說的敷衍。
祁未站起身,在房間裏踱着步子,“我厭惡了這裏暗無天日的生活,想遠離這裏的罪惡和這些令人作嘔的臉孔,可我很難脫身,需要有個能幹的人幫我。”
“拜托,你在自己的老巢經營了這麽多年,連一個滿意的人都沒遇到嗎?啧,真慘。”
祁未被他奚落了也不惱,笑說:“現在不是遇到了嗎?”
花知北沒心思跟他玩這種無聊的游戲,既然要殺要剮全憑對方一句話,倒不如來的痛快點。
他明确地拒絕了祁未,對方卻沒顯出失落,只是命人搬來了一箱桶裝泡面,數算着口糧的餘量和對應的時間。
“一周,這些東西夠你吃上一周了,我再給你一周的時間考慮,不用急着給我回答,或許到了那個時候你會改變想法。”
花知北真好奇這男人哪來的自信。
他望着那人離開的背影,青着臉喚了一聲:“喂。”
對方駐足回望。
“海鮮味的泡面,狗都不吃好吧,能換成酸辣牛肉面嗎?”
祁未被他逗笑了,“你這話可是攻擊了很多喜歡吃海鮮泡面的人。”
“只要這些人之中包括你就不虧。”
祁未覺得花知北真是個有趣的人,有趣的靈魂。
後來自然是依他的意思,把泡面都換成了他喜歡的口味,祁未也因此知道他喜歡酸酸辣辣的食物,時常會送些零食給他,有些是特意從中國帶來的。
這其中花知北最喜歡的就是泡椒鳳爪,能面不改色地吃掉一整袋,還不怎麽吐骨頭。
祁未打趣他:“你是想靠尖銳的骨骼碎片劃破腸道來自殺,好逃離我這裏嗎?”
“我只是在想象這東西是你的脖子,親口把你咬死。”
花知北很好奇,只有這短短幾天時間,祁未想靠什麽來說服他?明明這一周的前半段時間裏,這男人都只是把他關在房間裏,時而跑來跟他閑聊幾句,或是一起吃頓飯,從來沒有提起過先前的事,就像已經忘了似的。
漸漸的,他也開始覺得祁未為人風趣,對人的印象有轉好的跡象了。
了解越多,他就越明白祁未的孤獨,他從小到大都不受寵,他父親與身邊的人也從不考慮他的感受,從不避諱讓他看到血腥的場面。
但在這個毒窩裏,祁未沒長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恰恰相反,他因逆反和心底過度的抵觸産生了排斥反應,暈血暈得嚴重,根本見不得眼前有鮮紅的液體。
有時聞到其他人身上沒洗幹淨的血腥味,他也會吐個天昏地暗,嚴重時甚至需要吊水。
這也是他過去備受歧視的原因,那個時候他可不是紮貢最疼愛的兒子,就連組織裏地位不高的馬仔都敢在背後戳着他的脊梁骨說上幾句閑話。
後來“坤瓦”的人對他印象改觀,是因為他表現出了極高的化學天賦,由他研發的新型合成藥品有着強成瘾性,對某些意志薄弱的人甚至有控制作用,不僅能在黑市上賣出高價,給組織提供源源不斷的穩定客戶,賺得大筆的真金白銀,還可以用來拷問那些身份暴露的卧底和線人,比當時普遍使用的東//莨//菪//堿和硫//噴//妥//鈉的效果還要好上十倍不止。
自此之後,祁未得到了父親的重視,在組織裏的地位也像坐火箭似的竄了上去,人們開始尊稱他為“太子”,不敢再對他有任何不敬。
可惜,“太子”自己極度厭惡這個充滿暴力和血腥的地方,整天惦記着逃離這裏。
花知北有些好奇:“為什麽,不是挺好的嗎,你在這裏吃穿不愁,想幹什麽都無拘無束,為什麽要離開?”
“說出來很丢人,不過,我确實對這裏有心理陰影,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花知北并不相信,他也不指望祁未會對自己毫無保留地說出原委,
對方怎麽跟他說,他怎麽聽就是了。
“啧,那還真慘。”
“我不需要你做太多事,你只要盡職盡責地扮演好忠犬這個角色就夠了。”
“忠于你?那你總要表現出點誠意,讓我看到配合你的好處吧。”
祁未剛要開口,就被他打斷了:“哎,別着急,先說好,給我畫什麽放我回家之類的大餅是沒用的,我既然來了這兒,就做好了抛下一切成為孤家寡人的準備,你最好別給出讓我覺得可笑的報酬。”
“我的答案一定出乎你的意料。”
“洗耳恭聽。”
“我沒有什麽報酬能給你。”祁未坦然地笑着,“離開這裏之後,我就是個一無所有的普通人,什麽都給不了你。”
“你想白嫖我?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我唯一能承諾給你的,就是讓這世上少一個把自己的能力用在犯罪上的化學家,帶來的善果大概是——可以讓這世上少些落入普通人手中的‘寒鴉’,不知道只能給出這樣報酬的我,配不配得到你的幫助呢?”
花知北不得不承認,這個嘴上說着他一無所有的人精準地拿捏住了自己,作為一個抛棄了名字和身份的卧底,他以為早就沒什麽能牽制住自己了,沒想到在祁未面前還是栽了個跟頭。
這的确是對他最具誘惑力的條件了。
短暫的猶豫後,他如對方所願點了頭。
“不過,我能不能先索要一點報酬?”
“想要什麽?”
花知北一擡下巴,指着角落裏空了的泡面箱,“下次能換成香辣牛肉面嗎?這個口味也吃膩了。”
祁未嘆氣:“能不能有點夢想。”
“那我就先夢你讓我吃上頓好了的。”花知北做作又帶着些挑釁的意思喚道:“老、板。”
自此之後,金三角的人都知道“坤瓦”的太子爺馴服了緬北那只曾血洗枭龍的兇狼,不過真正讓這件事迅速傳開的,是花知北幹出的另一番大事。
花知北成為祁未手下的人後,祁未以“酬謝”的名義宴請當時還留在金三角的緬北各大幫派,謝過他們大老遠給自己送來了這樣的好禮。
觥籌交錯間,緬北的人都覺得這下抱上了“坤瓦”的大腿,機緣巧合下得了太子爺的心,接下來的生意一定更好做,沒準還能得到“寒鴉”的供應,以此立足,紛紛拍起了祁未的馬屁。
但在晚宴中途卻發生了轉折。
酒過三巡,就在有人想在酒桌上提起生意時,迪肯清了清嗓子,讓在場的人都安靜下來。
他一拍手,宴會現場的大門就開了,站在門外的是個穿着一襲黑衣,被人一左一右架着,口中勒着黑布條的年輕人。
有人認出了花知北,在酒精的作用下胡亂說着醉話:“少老板真有先見之明,知道這條惡狗不好馴,所以提前給他戴上了嚼子,相信接下來他一定會越來越合您心意的。”
祁未颔首,押着花知北的馬仔就退下了,花知北緩緩往前走,随着動作叮當作響,人們這才發現他的手腕和腳踝上箍着粗重的鎖鏈。
要不是因為他現在已是祁未的人了,這幫烏合之衆一定會大聲嘲笑。
花知北慢吞吞地走到祁未身前,那人微微仰頭,他便單膝跪了下來,讓自己處在比對方更低的身位。
祁未一擡手,迪肯畢恭畢敬将一把長刀遞到他手裏。
“這是按照環首刀制式打造的一把直刃長刀,鋒刃雪亮,還有類三棱軍//刺的血槽設計,一刀下去,不死也殘。”
祁未滿意地看着這把由他親自設計并督人打造的兇器,将掌心覆在花知北的頭頂,“這是父親送你的見面禮。”
衆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坤瓦”的首腦會送花知北這樣貴重的禮物,可見有多麽重視他。
他們都低估了花知北的威名和本事。
花知北接過刀,便迫不及待想将刀拔出鞘看看成色了。
祁未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着急,冷冽的目光緩緩掃視着在場的每個人。
“現在,就用仇人的血去開刃吧。”
他話音剛落,衆人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迪肯就一把掀翻了長桌!
祁未一松手,花知北就如離弦的箭,拔刀出鞘後便像一只逃出地獄的惡鬼,揮刀斬向醉醺醺的人群!
一時間血花四濺,遍地哀嚎。
迪肯撐起一把黑色的雨傘擋在祁未身前,傘面上滿是飛濺的血跡。
片刻後,這場殘忍的殺戮結束了。
迪肯收傘時,祁未剛好看到花知北背對着他,渾身浴血的身影。
一如初見那日,他在血海中向他回眸。
花知北眼中殺意未消,薄唇輕動。
就在迪肯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殺紅了眼,連主子都認不出,還想動手的時候,一個還沒斷氣的人呻//吟着向祁未伸出了手……
花知北揚手揮起腕上的緊縛的鎖鏈,狠狠甩在那人的後腦,送人歸了西。
祁未笑問:“仇人的血,滋味如何?”
花知北低頭看着刀鋒,“嗯,開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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