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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機上,祁未問花知北:“為什麽不殺了我?”
花知北正美滋滋喝着空姐送來的可樂,像沒聽到這話似的,撕開了一包泡椒鳳爪。
祁未繼續追問:“在你眼裏,我跟組織裏那些殺人不眨眼的畜生應該是一路貨色,而且我潛在害的人比他們更多,影響更大,你為什麽……”
“你真的很煩啊,執着于這個問題對你有什麽好處嗎?”
花知北皺眉咬着雞骨頭,細嚼慢咽幾口之後正色道:“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們從墜身黑暗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沒有回頭路了,但你可以自由選擇成為白方或黑方,結果全在你一念之間,換句話說,你有選擇的資本,既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
他給了祁未極高的認可:“你的本事如果用在治病救人上該有多好……”
祁未覺得,花知北會說出這樣的話,或許是因為他在這方面有什麽難以言說的遺憾和隐痛。
“那麽,你現在是要送我去棄暗投明嗎?”
“沒那麽快,至少不是現在。”
花知北又喝了口可樂,被刺激的多巴胺讓他感到難得的暢快。
很快他的目光就黯淡下來,“我身邊現在也沒有太多值得信任的人,我跟上面的意見有分歧,在拿出個讓我們都滿意的方案之前,我還不能把你交出去。”
祁未明白,所謂的分歧無非是花知北的上級覺得自己該死,應該盡快被處決,這樣的自己一旦被花知北交出去,面對的很可能是一顆貫穿眉心的槍子。
但花知北希望自己活着,能将還沒完全施展出來的才能用在正确的地方。
這是救命的恩情。
祁未也能猜到為了這個結果,花知北要頂着多大的壓力,或許就連這次出逃都是沒有經過批準的,能一路逃到這裏,全靠他此前積攢的人脈。
祁未沒有繼續說下去,相信對方也不願告訴他太多。
他們就這樣抵達了洛杉矶,當時正是下午,他們剛逃過命,都是一身疲憊,沒有走走看看的心思,便在當地找了家小旅館住下。
這家旅館非常破舊,好在設施都還能用,也不顯髒亂,不至于讓祁未犯少爺脾氣。
花知北只開了一間房,上樓來到客房門前,用鑰匙打開門,把祁未推了進去,确認身後沒有多餘的眼睛才關上門。
他一進屋就迫不及待脫了上衣,“這裏人少,不會有見錢眼開的告密人,還好你出逃的事沒傳到美國,不然我們走到哪兒都會有一群瘾君子餓狼似的跟着你,恨不得把你吃了。”
簡樸的客房內只有一張勉強可以稱為雙人床的木板床,和一張完全不夠休息的單人沙發。
祁未摸了摸被子,還好是幹爽的,如果潮濕發黴,他一定會瘋掉。
花知北推開吱嘎作響的木門進了浴室,放了半天水都不見水溫升高,幹脆沖了個冷水澡。
他見祁未正專注于檢查客房的衛生狀況,心裏暗笑一聲,咬着牙,撕下了腰後的醫用貼布。
被封在藥布內半凝固的血塊脫落了,混着剛流出的鮮血砸在地上,血色在積水中蔓延開來。
花知北的面部線條繃得很緊,聽到祁未的腳步,忙用水沖去了地上的血跡。
“條件是艱苦了點,先湊合過渡一下吧,等我找到條件更好點的地方藏身就可以提升生活質量了,現在先委屈你忍忍,跟我睡幾天了。”
祁未有些詫異,他的舌頭似乎打了結,有那麽一瞬間吐字含糊不清:“你……我們一起睡?”
“對了,少爺你應該不習慣床上還有個活人吧。”
“別說的像床上有個死人我就習慣一樣。”
“啧,我是說你沒有過情婦床伴什麽的,別那麽驚訝,我只是為了近距離保護你的安全,如果我從別的地方趕來,救你救的不及時,害你嗝屁怎麽辦?話說回來,貌美如花的老子才吃虧好吧,你最好沒有什麽睡覺枕頭底下放槍,晚上突然抽風醒來打爆我腦袋的習慣,不然你就去跟老鼠一起睡地板吧。”
祁未走到浴室門邊,将花知北用腳尖帶上的門抵住了,“你的傷口還不能見水。”
他不由分說地搶過花灑,對正在往頭上糊泡沫的花知北道:“低頭。”
“哈?讓我對你低頭?還沒到晚上就說起胡話了?”
祁未嘆了口氣,“……我是讓你低下頭去沖掉頭上的泡沫,你這樣直着腰站着,就不怕流到傷口附近嗎。”
花知北不情不願地彎了腰,偶爾也覺得有人伺候一下自己的感覺蠻不錯的,要說有什麽缺點,大概就是被一個男人看光了。
照顧花知北并不是個容易的差事,他總是沒個老實的時候,每次亂動都會濺祁未一身水,兩個男人就擠在狹窄的空間裏抱怨對方太礙事。
一向少爺脾氣的祁未對他非但沒有任何不滿,反倒還有些說不清的縱容,祁未自己也沒想通這份耐心是從哪兒來的。
最後他幹脆脫了自己一身濕漉漉的衣服,跟花知北一起洗完澡,迫不及待地用浴巾蓋住自己,讓對方乖乖趴在床上,準備幫他處理傷口。
“濕頭發別貼在床上,會把被子也弄濕的。你好好趴着,別亂動,傷口又流血了。”
祁未坐在身邊幫他上藥,那人渾身的肌肉都緊繃着,嘴上說這是皮肉小傷,身體卻還是會痛的。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祁未問他。
花知北雙手撐着下巴,透過窗簾的縫隙望着外面車水馬龍的城市,“找個能藏身落腳的地方,先安靜過幾天好日子。你的事情還在交涉,結果不會很快,做好持久戰的準備吧,我就不信我還沒資格跟那群老頭子讨價還價了。”
“眼下呢?”
他話音未落,花知北的肚子就叫了一聲。
那人眯着眼睛,“美國的泡面,想想就不是很好吃,估計是什麽牛排漢堡味的吧,還是算了,你要是餓的不那麽厲害,就等我睡一覺起來請你吃大餐。”
花知北自然是不會讓祁未單獨行動的,可他又确實困倦得厲害,很需要一場安穩的睡眠來彌補傷勢透支的體力和血氣。
于是他将祁未來之前給他準備的零食都拽到了床邊,大有讓那人在這張床上度過餘生的意思。
見他不安分地亂動,祁未在他的大腿上拍了一下,“別動,還差一點。”
他給花知北重新上了藥,用醫用貼布封住傷口,這才放過他。
花知北沒什麽精神,往床邊一拱,拉着祁未的一只手,十指相扣,藏進了被子裏。
祁未僵住了。
花知北迷迷糊糊道:“別亂跑,你敢動我就會發現,有外人來記得提醒我,我會保護你……”
說完,他就睡了過去。
祁未望着他睡熟的側臉,心中百感交集。
這個男人,他……
他的手真暖。
他能想到花知北那一向指甲修剪整齊,骨骼修長漂亮的手抓住自己會是怎樣的畫面。
這樣的手本不該布滿傷痕與繭,更不該沾染鮮血。
這樣美好的人,為什麽會犧牲自己曾經擁有的一切,縱身躍入煉獄血海呢。
他忍不住想伸手摸摸那人還有些濕潤的黑發,手懸停在那人面前,怎麽都不敢落下。
會驚醒他的,如果被他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要怎麽解釋?
祁未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怎樣一副表情,如果給他一面鏡子,他就會發現此刻心情一言難盡的自己耳垂緋紅,活脫脫一個陷入初戀的少年。
花知北睡得很沉,大多時候他都不會有深度睡眠,常年的卧底生活讓他磨練出了常人沒有的習慣,他可以被丁點響動驚醒,立刻拔出枕下的槍或刀,先下手為強。
可是此刻的他卻顯得蒼白脆弱,像是需要被呵護的昙花。
……昙花。
不知怎麽,祁未突然想到了這個比喻,花期甚短,彈指一念。
不,他不想。
他才不要讓花知北成為一念綻放,一瞬枯萎的存在。
可他也清楚,自己的出身和處境只會給那人帶來災禍,如果不斬斷跟過去的種種聯系,花知北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害死。
他僵在空中的手還是落下了,輕輕撫摸着那人柔軟的黑發。
那美妙的觸感,香氛散發出的清香,都勾引着他前去一探。
他放縱自己靠近那人,貼在那人的發絲上,嗅着屬于那人的氣息。
他就像一只饑腸辘辘的野獸,嘗到了一點肉香,非但沒有緩解饑餓,反倒被勾引出了更多的兇性。
不知為何,他有一種想靠近那人的強烈欲望,想親吻他、擁抱他,這是人類表達愛意最直接的方式。
花知北睡得很沉,連眼睫都沒有顫動,就算趁虛而入也不會被發現的……
抱着這樣的僥幸心理,祁未低頭吻了那人……吻在他的面頰上。
不夠,還不夠……
還想要更多。
趁着花知北沒有清晰的意識,祁未鼓足勇氣,閉上眼,緩緩靠近那人……
近了,近了……
就差那麽一點,他能感受到那人近在咫尺的氣息了……
唇上的柔軟觸感讓祁未有種眼眶發熱的沖動,他竟然,吻到了花知北的唇。
私欲得償所願,不過未來的日子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吧……
想到他的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祁未忍不住在那人唇上多停駐了片刻,加深了這個吻。
當他終于決定到此為止,離開那人時,他卻看到了花知北那雙寫滿茫然的眼睛。
他一下子就被吓到了,彈坐起來往後撤了老遠,拉着那人的手也放開了。
花知北沒有爆發出他的殺心和兇性,只是摸着自己還殘留着祁未餘溫的唇,疑惑地看着他。
……該怎麽解釋?
不,比起這個,祁未更在意他為什麽沒有惱羞成怒暴揍自己一頓?
“好奇怪啊。”花知北喃喃自語,“男人跟男人親嘴,應該很惡心才對,怎麽我一點都不排斥呢?”
祁未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就像幹壞事被發現了的孩子。
花知北自己沒琢磨出個所以然,幹脆把這個問題又推給了祁未,“再來一次吧,讓我嘗嘗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的形容也很……暧昧。
鬼使神差的,祁未暈暈乎乎地再次湊上去,和方才一樣,試探着吻住那人。
這次他們都顯得有經驗多了,這個吻的體驗也好了許多。
祁未心底的緊張讓這個吻倉促地結束了,他忙扭過頭去,不敢看花知北的眼睛。
靜默之中,他們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花知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奇怪啊,你和我都好奇怪啊。”
祁未的臉漲得通紅,“……別笑了。”
“難怪你沒有情婦和床伴,敢情是喜歡男人啊。”
“跟這個沒關系,能不能別說了。”
“有什麽好害羞的,又不是什麽丢人事,我不排斥你證明我也喜歡男人啊?……不對,應該沒到喜歡的程度,只是不讨厭。”
花知北坐起來,帶着些調戲的意思捏住祁未的下巴,湊近了朝他吹氣,“真出乎我的意料,我是指我們兩個。”
祁未眼神躲閃,別別扭扭,毫無說服力地否認:“我不喜歡男人。”
“可你看起來也不喜歡女人,不會是只喜歡我吧?”
祁未:“……”
他竟找不出什麽話來反駁。
花知北倒是一副輕松又坦然的樣子,全然沒有心理包袱,“無所謂吧,至少對我來說無所謂,我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在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太陽的情況下,為什麽不讓自己快活點呢,我最不喜歡壓抑自己,讓自己難受了。”
他摟着祁未的脖子,強行跟人勾肩搭背,“及時行樂吧太子,我們可不知道明天還會不會到來啊。”
“那我可以做個可能有點冒犯的邀請嗎?”
花知北依然笑容燦爛,“別想讓我在下面,我絕對不做被動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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