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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知北的突然反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止滿場賓客沒有想到這樣的發展,就連深知他們的計劃,此刻正在暗處伺機而動的百裏述都不知所措。
不過最慌亂的應該是被花知北挾持,此刻臉色蒼白的祁未才對。
“北……”
他沒能發出完整的音節就被勒緊脖子,再說不出話。
紮貢自然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激怒花知北,萬一他真的殺了祁未再自殺,“寒鴉”的進度一定會推遲,比起這兩人的命,他更在乎“寒鴉”能為他奠定的市場和地位。
他命人不得再繼續靠近輪船,給了花知北提要求的機會,擺出了願意談判的架勢,給出了非常誘人的條件,只希望花知北冷靜下來跟他好好聊聊。
花知北對他的誘惑完全不感興趣,倒是提出了一個讓人摸不清頭腦的要求:“方才最亮的那顆煙花還有嗎?我還想再看一次。”
亞示對他有求必應,立刻着手安排人準備預留在展示環節之後的煙花盛典。
看着一顆顆絢爛的煙花拖着長尾升上夜空,在巨響中綻出出奪目的光彩,花知北嘆着氣在祁未耳邊問道:“少爺,你信我嗎?”
他的聲音太輕了,祁未沒能聽清他的話。
他也沒給對方留下追問的餘地,幹脆利落地扣動了扳機。
随着一聲混雜在煙火中的巨響,花知北的臉被血色染污了。
他抱着懷裏無力倒下的祁未,用臉頰貼着那人覆着薄汗的額頭。
多麽親密的姿态,他分明是一副疼惜的表情,卻還是咬着牙将那人抱到護欄之外,任由那人的身體砸出巨大的水花,在冰冷的河水中下沉。
而他自己絕望地最後望了一眼黑暗裏綻放的明光,長籲一口氣,再次開槍引爆了甲板上堆積的火藥。
随着此起彼伏的轟然巨響,他的身影被火海吞噬。
他跌跌撞撞靠向圍欄,轉身向那被他推下去的人伸出了手。
可惜被漆黑河水吞噬的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踟蹰的一瞬間,百裏述向花知北的背影開了槍。
花知北感到背部的灼熱,頓時失了力,咬着牙想控制平衡,沒想到對方又向他開了一槍!
這次他徑直從甲板上栽落下去,撲向了冰冷的河水,在這寒意的裹挾中不斷下沉……
啊,好靜,這世界原來也有這麽安靜的時候,好像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好冷啊……
花知北睜眼望着水面模糊的光影,燃燒的烈火将輪船上的罪惡焚燒殆盡,從此之後,世上不會再有祁未和花知北兩個人,也不會再存在“寒鴉”這種害人不淺的藥物。
到此終于可以告一段落了,他也可以歇歇了……
下沉的過程非常緩慢,他似乎看到了走馬燈,往事一幕幕歷歷在目,他這一生充實又圓滿,要說有什麽遺憾……
還是缺了些什麽啊。
他本能地向那烈火燃燒的明光伸出手,想抓住什麽。
明知道什麽都抓不住的,明知道這樣的舉動沒什麽意義的……
就在他心灰意冷,打算随波逐流,就這樣被冰冷的河水卷到河底時,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
那人精準地找到他下落的位置,一把将他摟到懷裏,抱着他無力的身體上浮,終于浮出水面。
祁未捏着花知北的臉,不停地呼喚着他的名字:“北!醒醒!別吓我!”
他搖動着花知北的身體,試着喚醒那人。
花知北模糊的意識被拉了回來,一開口先吐出了嗆進氣管的水:“醒……咳咳咳!醒着呢,別……輕點搖,疼……”
“哪裏疼?讓我看看!”
兩人都泡在水裏,實在不方便檢查他的傷,祁未摸了摸他的背,發現他的右肩和左腰中了兩槍,應該沒有打到要害,但失血量很不樂觀。
好在他們的接應及時趕到,騎着摩托艇趕來的百裏述将兩人扶上座位,指了個方向後自己便躍入水中,抓住了摩托艇的滑板。
祁未還保持着抱緊花知北的姿勢不敢放手,“北,你抱得住我嗎?”
花知北笑了出來,卻說不出話了。
祁未讓他摟緊自己的腰,一手拉着他交扣在自己腹部的雙手,另一手擰動油門,駕駛摩托艇竄了出去。
現在紮貢和其他人的注意都在那艘被炸毀的輪船上,估計正在想盡辦法搶救殘留的“寒鴉”。
他絕對不會想到祁未早就處理了大部分藥品,船上與據點裏的“寒鴉”大多是用硫酸銅和堿式碳酸銅僞造的仿品,大批的“寒鴉”早就被他無害處理了,至于那幾個被紮貢強制來給他做助手的化學家,也被他暗中釋放,都回到了各自的國家。
這樣一來,“寒鴉”既不會污染湄公河,影響下游的人們,也不會讓紮貢得到太多,掌控整個黑市,毒害無辜的人。
至此,祁未打算收手,讓“寒鴉”作為一現的昙花,就此消失在世人的視線中。
計劃非常順利,在這個火光映天的夜裏,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在黑暗中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到達河岸後,祁未抱下花知北,拍拍他的臉,見他還有一絲殘存的意識,立刻将他背到背上,親自帶他走完餘下的路。
抓着滑板一路被帶到這裏的百裏述匆匆處理了摩托艇和他們留下的痕跡,心裏盼着花知北快死。
他當時沒有太多的心思,唯一的念頭就是如果花知北醒來,一定會告訴祁未他最後挨的這兩顆子彈都是出自自己的槍管,就算祁未不追究他的責任,怕是也不會再讓他留在身邊了。
看着走在前面的祁未親自背着花知北,與他小聲說着話,百裏述很難不生出妒心。
他憑什麽?一個半路出現的外人,憑什麽奪走主人所有的寵愛,甚至讓他放棄了應有的一切,連繼承“坤瓦”這樣美好的未來都不要了?
百裏述生存的環境與他們本就不同,所以二人的心态他是無法理解的。
此時此刻,跟在他們身後的百裏述拔出匕首,只想一刀幹脆利落地刺進花知北的心髒,徹底幹掉這個礙事的家夥。
要說他有什麽顧慮,也不過是擔心被奪走情人的祁未也會剝奪自己留在他身邊的資格罷了。
此時的百裏述顯然沒有意識到,花知北之于祁未并不是情人,而是——至愛。
就在他舉刀打算刺進花知北的背部時,一個突如其來的身影朝他壓了過來,死死壓住了他的手!
腳步聲引起祁未的警覺,他下意識去拔腰間的槍。
“主人,是我。”
聽到迪肯熟悉的聲音,祁未松了口氣,“還沒到我們接頭的地點,突然出現會惹人誤會的。”
“我從亞示少爺那裏聽說了花爺受傷的事,想着提前來接應你們。”
說話時,迪肯死死按住百裏述,強逼他把刀收回鞘中,“我帶了藥箱可以簡單處理傷口,主人,先放他下來吧。”
花知北息聲好一會兒了,那樣愛熱鬧的他很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候,幾次跟他說話都得不着回應的祁未心裏正惶恐着,迪肯就适時出現了,簡直是拯救了他。
祁未找了處幹淨的地方,将花知北從背上放了下來,濕漉漉的襯衫貼在身上很難脫下,他只好剪開了那人身上的衣物。
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奄奄一息的花知北合眼靠在祁未懷裏,對自己的傷勢一無所知。
迪肯很習慣處理槍傷,娴熟地幫他清理了傷口附近半凝固的血塊,提醒道:“會有點疼,請忍着點。”
說着便用沾着酒精的棉球清理他的傷口。
刺激性的痛感讓花知北蘇醒過來,皺眉咬牙強忍着疼痛,不讓自己發出多餘的聲音吸引旁人注意。
“北,能聽到我說話嗎?”
祁未心疼吃苦遭罪的他,想說些什麽轉移他的注意。
花知北憋了半天,硬擠出一句:“……你說。”
祁未輕撫着他的後頸,那是一個安撫小動物的動作,“為什麽改變計劃,你是臨時起意還是早就這樣想了?”
花知北聞言笑了,傷痛又讓他不得不直抽涼氣,“少爺,先來回答我一個問題吧,在我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劫持你時,你有沒有過一瞬間的害怕,怕我真的殺了你?”
“有過。”祁未坦誠道,“不過并不是怕你要了我這條命的結果,而是怕你傷害我的行為本身。”
“嗯……”
“北,我很害怕。”
這大概是祁未第一次在人前毫無遮攔與保留地表達自己的恐懼。
“我很害怕自己深信不疑的你會背叛我,會離我而去,如果你一定要離開我,那我情願你先殺了我——在你還愛我的時候。”
花知北眸光暗淡,“我們這種關系,談情還好,說愛就……太重了吧。”
他傷口裏殘留的彈片被挖了出來,随之湧出大量的鮮血,讓他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
想回避這個問題的他索性閉上眼,将一切都交給時間去淡化,總會有釋然的一刻讓他不再那麽緊繃。
後來再睜開眼時,花知北已經置身于一座小漁村了。
因為背部受傷,他需要長時間保持俯卧的姿勢才能不壓迫傷口,被壓到的胸口讓他呼吸困難,哼哼唧唧好一陣子才勾動手指,試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他還沒來得及使力,就被一只溫暖有力的手壓住了頭。
“別動,會扯到傷口的。”
“唔……”
“這個姿勢實在不舒服的話,要不要試着趴在我懷裏?”
花知北擡起頭,正對上祁未那雙寫滿溫和的眼睛。
那人看起來有些疲憊,許是一夜都沒合眼了,由着昨晚受的驚吓才顯得有些亢奮。
“我們這是到哪兒了?”
“迪肯藏身的地方,他很擅長把自己藏起來,只要他存心想躲,就沒人找得到他。”
“那我是不是可以安心地睡上一個回籠覺了?”
“還不行。”
祁未調整了點滴的流速,看花知北那蒼白的臉色就知道,他損失的血氣還沒補回來。
他面色凝重,拉着花知北冰涼的手,揉搓着他毫無血色的指尖。
“北,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花知北能猜到他想說什麽,索性閉上眼,這就是不情願又別無選擇的态度了。
祁未硬着頭皮解釋:“昨天你大量失血,就算及時輸血,體內的‘寒鴉’也會被稀釋,習慣與‘寒鴉’共存的你可能會出現各種不适,最好的解決辦法是……”
“再給我來上一針。”花知北從他掌中抽出手,扭過頭去,不想多看他一眼,“為什麽不趁我沒醒來時直接注射呢?你有什麽顧慮嗎?”
祁未拿出一支針劑放在木床邊上,像安撫一只受激的小動物一樣撫摸着他的頭,“昨天的臨時發揮,你有多少話是發自內心的?”
“全部。”花知北态度不善,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如果當初你能給我選擇,現在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那樣的話,我就會失去你。”
祁未的手一路下移,撫摸着花知北光裸的脊背,從層層包紮的紗布上輕輕掠過。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沒有未來的人,看不到前路的光,我每一天的奢求都是能再擁有你一天,很抱歉這樣的我自私地獨占了你,将你強行留在了身邊,但是北,我真的不能失去你,請原諒我。”
花知北終于有了反應,他撐着身體坐起來,托住祁未的下巴,讓對方靠近自己,仔細端詳着對方寫滿真誠的眼睛。
“告訴我,那個時候你害怕嗎?我想聽實話。”
祁未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在甲板上被他劫持,被槍口頂着下颚,即将扣動扳機的時候。
“怕。”他如實回答,“但我怕的不是死。”
“有你這話就夠了。”花知北主動吻住祁未,吞下了他還沒說出口的不安,“少爺,我再多陪陪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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