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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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後,安哥拉。
距離祁未和花知北制造的爆炸事件已經過去了兩年,從那一天開始,他們的名字就從世上消失了。
他們變更了無數身份,時而是度蜜月的新婚情侶,時而是周游世界的富家子弟,終于過上了祁未從來不敢奢求的快活日子。
早年轉移的資金給了他們放縱的資本,祁未甚至會在教育資源貧瘠的非洲國家教授學齡兒童一些基礎的化學知識,并為受到病魔摧殘的人們提供醫療援助,受到了當地人的敬仰。
他沒有放棄對“寒鴉”的研究,在設法遏制藥物帶來的巨大副作用的同時,也基于“寒鴉”的基礎公式制造出了一種治療瘧疾效果極佳的藥物,救了不少人的命。
某個一同喝酒看星星的夜裏,他摟着花知北的腰,撫着愛人為了遮住當年在馬球賽上留下的傷疤而刺在眉上、眼睑至眼尾的竹葉形紋身,說:“真沒想到從前手拿屠刀的我也能濟世救人,是你改變了我的一切。”
花知北仰頭喝光了易拉罐裏的最後一口啤酒,将手指穿過祁未淩亂的頭發,打着酒嗝道:“少爺,不是我改變了你,而是金三角改變了你。”
言外之意是祁未本性不惡,天賦與仁心是上天賜給他最好的禮物,他只是投生錯了地方,才不得不淪為罪惡的屠夫。
“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我們都能做想做的事,不必被人騷擾。”
他們的逃離計劃之所以能順利實施,與亞示的幫助脫不了幹系。
其實在他們出逃的夜裏,紮貢就該派人搜索湄公河的整條水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們挖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過亞示偷偷将築佬被害的消息公布了出去,當晚就有幾個跟“坤瓦”有着新仇舊恨的組織借題發揮,沖上豪華游輪,在紮貢的壽宴會場上惹出了騷亂。
紮貢差點被亂槍打死,還損失好幾個以身擋槍的忠心保镖,那天晚上逃命還來不及,哪裏有心思再追究出逃的兩人是死是活?
白天殺死的築佬保镖屍體就派上了用場,花知北将兩具屍體藏在船上,任他們被爆炸産生的烈火燒的面目全非,頂替他和祁未的身份沉入了河底。
這樣的把戲按說并不能瞞過紮貢的眼,但那一天的騷亂讓他自身難保,他哪裏還有閑心确認祁未和花知北的死活?
等他撤回老巢再派人尋找他們時,湄公河兩岸已經找不到他們的任何蹤跡了。
紮貢大發雷霆,但他大勢已去,無論是虎視眈眈随時準備奪//權的內亂,還是外部試圖動搖他在金三角地位的勢力都讓他心力交瘁,他已經不年輕了,也是時候退出這個罪惡的舞臺了。
這樣想着,紮貢便開始将手裏的權力移交給他唯一能信得過的兒子亞示,提拔他作為繼承人,接管“坤瓦”的大小事務。
至于祁未,好像一場爆炸就抹去了他在人們心中的痕跡,再沒人會主動提起這個名字。
亞示是個處事圓滑的人,他不像紮貢一樣雷厲風行,對誰都笑臉相迎,也不容易得罪什麽人,像只謹慎的狐貍。
自然組織內就會有些觊觎權利,但暫時還出于各種原因無法制造內亂的人親近他,無論是想投靠他還是想控制他,至少表面上亞示收獲了不少人心,也穩住了剛剛發生過一場大亂的“坤瓦”,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人佩服了。
亞示兌現了他跟祁未的承諾,與他互不幹涉,也沒有揭穿他的老底,但後來祁未還是聽說有些被人偷偷藏起的“寒鴉”流入了黑市,那些都是他在金三角時沒能完全銷毀的殘品,數量不多,不是紮貢放出來觀察市場反響的,就是有些貪心的馬仔急着用錢才轉手賣掉了,這都不是大問題。
反倒是花知北的那邊的情況更嚴峻些,這兩年來他一直想回歸國安,報告自己還活着這件事,并讓祁未以污點證人的身份得到庇護,可就是這樣看似簡單的計劃也很難推進,就算花知北不說,祁未也能猜想到,他的組織裏一定也有不為人知的壓力在。
這樣的壓力讓他不敢輕易彙報自己的情況,更不敢把祁未交到那些他不能完全信得過的人手裏。
這表示國安系統內部,恐怕有……
花知北從不會将這些壓力轉移給他,就像真的醉心于跟他游山玩水,再不願管世事了一樣,自從逃離金三角後就沒再提起過這些事,好像決定金盆洗手,就此隐姓埋名過逍遙日子了似的。
沉浸在這樣平靜的生活裏,祁未仍然清醒地知道危險無時無刻不在身邊,無法放下所有的警惕享受生活,一想到紮貢不死,他的人生可能就要這樣繼續下去,他就感到說不出的悲哀。
花知北把他的心事都看在眼裏,每當祁未的焦慮和不安達到一個新的程度,他就會建議那人換個地方繼續他們平靜的生活。
他們在冰島雪原上搭建過木屋,在埃及沙漠裏看過璀璨的星海,在不知名的小鎮裏與曾被驅逐的女巫共進晚餐,也曾在大都市的汽車旅館裏相擁共眠。
他們體驗了曾經不敢想象的別樣人生,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他們可以放棄所有的電子設備,過上徹底與世隔絕的日子,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某一個時刻,他們會處在世界的哪個角落。
他們離開金三角後,迪肯在美國某個叫不上名字的村落娶妻生子,就此隐于世間。
婚禮當天,祁未給迪肯準備了一份豐厚的禮金答謝他這些年來的付出,并恭喜他終于能如願以償退休了。
百裏述死心塌地地跟着祁未,後者幾次勸他多為未來做打算,也表明自己不會再與毒市扯上半點關系,那人都不在意,他似乎只想守在祁未身邊做一條忠犬。
花知北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并沒有說出事發那天他是被百裏述打傷的真相,後來對方也想過找他談談,被他一口回絕了。
他理解身在百裏的立場,不管是作為必須保護主子的馬仔,還是一個求而不得的暗戀者,對方很多事做的合情合理,但對他自己來說很不公平。
他對祁未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早就不是玩玩那麽簡單了,如今的百裏對他而言已是真正的情敵。
他對祁未默許百裏述留在身邊的行為也有諸多不滿,可惜在這種争風吃醋的事上他那智商奇高的情人總是表現的不那麽聰明,這讓花知北确信祁未在感情方面的确沒什麽經驗,單純的像是白紙一張。
祁未從小就沒被親情澆灌過,貧瘠的他不甚理解愛情也是有情可原,不過花知北并不打算靠磨嘴皮子讓他明白自己的不爽,有些話說出來太肉麻,也不是他的性格,于是他打算略施“懲誡”,讓對方親自體會一下自己的心情。
于是他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提議:“我厭倦了炎熱的非洲,我們去墨西哥玩玩吧,順便看看塞缪爾。”
他久違地提起了情敵的名字,讓祁未深感不快。
後者沒将心事寫在臉上,硬着頭皮追問:“墨西哥有什麽好玩的。”
“兩年前我們只在艾庫瑪爾海灘看看夕陽,吃吃Taco,那裏的景色和美人都很迷人,我想和身材火辣的美女一起潛水,探索一下深海的奧妙。”
對此,祁未只有輕笑。
他是不會讓情人覺得自己小氣的,就算咬着牙也還是同意了。
于是他們坐上了前往坎昆的飛機。
花知北能感受到祁未按捺不住的占有欲,一路上他都用膝蓋相抵、暗中牽手之類的小動作絆着自己,近來他總是這樣沒有安全感似的,總得貼着自己才能安心,一到沒人的地方就會瘋狂索吻,甚至做些更大膽的事,這讓花知北覺得他可能患上了皮膚饑渴症。
偶然一次在跟線人聊天的時候,他那心理學博士畢業的線人用他能聽懂的方式解釋:“童年一直想得到的情感寄托在被以恐吓、驚吓的方式遏制後并不會扼殺心裏渴望被愛的萌芽,這就像小樹看上去只有瘦弱一棵,在視線所不能達到的地面之下卻悄無聲息長出了虬結的巨大根系一樣,這種渴求的情感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越發強烈,直到他尋求到寄托的某個時刻徹底爆發。”
祁未的童年被血腥和暴力摧殘,當他在花知北身上嘗過他所渴望的感情後,欲望就會變本加厲,将從前被他強行遏制的情感全部釋放出來。
所以花知北會越發覺得祁未缺少安全感,無時無刻不需要他陪在身邊,稍微離開片刻都會讓他應激。
面對這樣的祁未,花知北從不覺得他麻煩,只是打從心底為他從來沒被善待過的情人感到悲哀,為此心疼着。
他意識到祁未之于他早已不再是相互解決生理需求的床伴,他是自己不可或缺也無可替代的愛人。
他時常會想,這感情一定不被世人接納,也不被組織允許,要是被上面的老頭子們知道他跟任務目标産生了這樣的情感,怕是恨不得直接開槍崩了他的腦袋。
如果是……
算了,根本沒有這種如果。
花知北的目光飄向窗外,潛在雲層中的夕陽西沉,薄暮寂寥。
他不該胡思亂想的,一些本不該被想起的回憶就這樣湧上心頭,讓他多愁善感起來了。
見他神情落寞,不知在想些什麽,祁未遞給他一杯冰咖啡,輕聲喚他:“北。”
“嗯?”
“你會想家嗎?”
花知北哽住了,回過頭來怪異地望着祁未。
“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想……我們游歷了很多國家,看過了很多不同的風景,但還從來沒到你的來處看看,我想你一定有很多牽念的人和未盡的事,如果你想的話,我願意,嗯,陪你回家看看。”
明明是句在任何情侶之間都很正常的話,卻讓祁未感到難以啓齒。
在過去的相處中,他能感受到花知北對過去有不舍和依戀,那人生生撕裂傷痛來維護的信仰和信念是不容觸犯的。
“少爺,我沒有家。”花知北扭頭望向漸暗的天色,凄涼道:“從我決定抛棄從前的一切,以陌生的身份重生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沒有家了。”
果然。
祁未想,花知北果然跟他想的一樣,也是個缺愛的人,所以他們的孤寂靈魂才會碰撞出火花,成為彼此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但是。”花知北話中的轉折來得很突然,他勾起嘴角笑笑,“說不定我可以跟你一起組建一個家,你覺得呢?”
一瞬間湧來的欣喜讓祁未腦子一片空白,當他品出這話裏的意味,忍不住扳過那人的臉,像打烙印一樣在他唇上印下了自己的痕跡。
“痛!少爺,你這嘴是越來越厲害了,饞肉了也不能咬人啊。”
花知北舔着自己唇上的齒痕,嘴上抱怨,心裏卻是甜的。
他暗自下了決心,他一定要給祁未一個合理的身份,讓他從今往後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活着,不懼任何人的目光。
現在距離這個目标還有些遙遠,在實現之前,他會一直努力争取的。
抵達墨西哥後,他們受到了塞缪爾的盛情邀請,對方在為他們接風洗塵的晚宴上告知了他們金三角的近況,據傳紮貢在壽辰那天的騷亂後就一病不起,有不少人覺得是亞示為了控制住手攬大權的父親才給他下了毒,這種捕風捉影的流言沒根沒據,卻有很多人深信不疑,亞示自己也沒親自澄清過,人們就當作這是被默認的真相了。
紮貢倒下後,一些不願扶持新君亞示的“坤瓦”高管紛紛帶着人、盤口和資源脫離集團另立門戶,亞示也從來沒有阻止他們。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這些心思不純又掌握權勢的人不好管理,與其把這些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引爆的定時炸彈留在身邊,倒不如把危險踢遠些。
可見亞示是個沒什麽管理能力的人。
這樣一個不适合做領袖的人所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配合祁未執行他的計劃,如他所願讓他離開了金三角這個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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