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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方面與金三角的交情本就不深,“坤瓦”出了內亂,他們更想看笑話,而不是真心幫忙,因此塞缪爾從未對東南亞的任何勢力伸出援手。
他倒是非常欣賞無心争權的祁未和他手下的花知北,不止一次向他們表示願意與他們合作的想法,都被祁未謝絕了。
對方會有這樣的想法無非是看中了他的化學天賦,想繼續進行對“寒鴉”的開發,但祁未早就放棄了相關的研究,為了花知北,也是為了天下蒼生不受毒害。
當然,對自私的他來說,還是私心前者更多一些。
塞缪爾被拒絕也不惱火,依然給他們提供了充足的資源,讓他們在墨西哥度過了一段安逸的日子。
迫使祁未改變想法的,是花知北身上發生的異變。
自從兩年前他身中兩槍,不得不注射最後的“寒鴉”純品保證體內藥物飽和度穩定後,他的身體一直沒表現出什麽異常,祁未也小心呵護着他,沒有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他以為自己能控制花知北的身體狀況,但在看到那人以抽煙的借口匆匆離開餐桌,沖進衛生間将大口的鮮血吐進洗手池時,他就知道事情還是偏離了他的預想。
他忍着暈血的無力感,抱緊了被發現秘密顯得不知所措的花知北,痛悔自己當初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就将還在試驗階段的藥物用在了愛人身上,如今他的報應來了……可為什麽老天要報複在花知北的身上?為什麽不懲罰他自己?他想不通。
不願祁未太自責的花知北擦掉嘴角的血痕,摸摸那人拱在自己肩窩的頭,安慰道:“少爺,沒關系的,道理我都明白,我不怨你也不恨你,當初如果不是你随機應變想到應急的方法,我也活不到現在,就算現在閻王對我說這兩年的時間是我偷來的,要我還回去,我也能接受的。”
花知北至今依然後悔兩年前在人前做的那場戲為了演得逼真而說了傷害祁未的話,覆水難收,割在那人心上的傷口也很難再愈合了。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在飛速流逝,奔流在身體中的珍貴血液給他帶來了難以承受的負擔,他的生命在逼近終點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絕對不會!!”
祁未拼了命地想留住花知北,在塞缪爾的幫助下重啓了對“寒鴉”的研究,這一次他不再致力于将“寒鴉”與花知北的血液和基因融合,他想将二者剝離開來,讓花知北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
可惜就算他不眠不休地在實驗室裏觀察藥物反應,還是趕不上花知北的身體發生的變化。
那人的脾性變得暴躁易怒,有好幾次在他進行例行抽血的時候情緒失控,對祁未動了手。
每當發起狂來,他都像一只沒有意識的猛獸,用他本能的身體反應進行着自我保護的行為。
事後花知北總是會為自己的沖動後悔,他也說不清為什麽會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看到祁未被他撕咬,傷痕累累的身體,他又心疼又難過。
如果明知自己會給對方帶來麻煩,那麽他就不該留下。
祁未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從不抱怨,總是用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眼神望着他,一言不發地擁住他。
許久之後,再對他說:“北,沒關系的,我感受不到疼痛,就算弄傷我也沒有關系,不要自責。”
他從不責怪花知北,也無法給出任何解釋,這讓後者越發肯定自己這種不正常的反應與“寒鴉”有關。
他逼問了幾次,祁未才向他承認:“‘寒鴉’改變了你體內的激素平衡,讓你産生了一種自衛意識異常強烈的激素,有人認為女性在懷孕時也會自然分泌類似的激素,讓母體無條件地對未出生的孩子産生極強的保護欲,或許你也是這種情況。”
他勸道:“北,再等等,我會想出辦法的。”
花知北對此一笑了之,輕描淡寫道:“原來我要做男媽媽了。”
他看似并不在意,心裏卻已做好一切準備。
但他還沒有做好對未來的打算,如果他的生命有限,他是想跟祁未一起共度接下來屈指可數的日子,還是做些有意義的事呢?
之所以糾結不出個結果,是因為他覺得陪伴祁未也是有意義的事。
這種時候就算是他,也會想變得自私一點。
他凄涼地想:一定是激素的原因。
近來祁未也飽受精神壓力的摧殘,看着他的病情一天天嚴重下去跟着着急,整個人因為拒絕休息憔悴了不少,每天都能從他臉上看到明顯的倦意。
花知北不忍心他這樣折騰自己,總是到了時間就強拉着他上床休息。
其實正值壯年的他已經沒有力氣和精力支撐夜裏的情趣了,他只是料想到自己可能命不久矣,想再多和祁未親密一點,哪怕什麽都不做,只是躺在同一張床上擁抱彼此也好。
許是壓力太大了,祁未開始頻繁地做噩夢,總會一身冷汗地從夢中驚醒,驚魂未定地喘着粗氣面對無垠的黑夜。
花知北睡的淺,每次都會被他驚醒。
他不肯說自己是被什麽噩夢吓到了,花知北就默默陪在他身邊,給予他擁抱和體溫,幫他挨過漫長的夜。
終于有一天夜裏,他知道了祁未的夢魇。
那是祁未唯一一次喊着“紮貢!”驚醒,警覺的他也立刻清醒過來,像往常一樣擁住了祁未。
祁未埋在他的懷裏,接受着他極具安慰意義的愛撫,将他抱得很緊,他都快透不過氣了。
“還好你還在,還好……”
而花知北能做的安慰只有:“少爺,我們來做點激烈的事,讓你暫時忘掉那些不開心吧。”
花知北清楚地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主動與塞缪爾見了一次面,兩人就在祁未第一次吃醋的海灘上一同看着夕陽,仔細品嘗着他們所剩不多的共處時光。
花知北嘴裏叼着鴨鎖骨,将炖酥的骨頭一點點嚼碎咽下去,“我有事想拜托你。”
塞缪爾開玩笑道:“如果是想抛棄你的愛人,投入我的懷抱,我很歡迎。”
花知北沒有開玩笑的心情,他語氣輕松,就像聊家常一樣,眺望遠海的目光卻是凝重的。
“現在的我睡的越來越沉了,有時就算少爺在我身邊一身冷汗地驚醒,我都很難發現。”
塞缪爾眸光閃爍,安慰道:“睡的沉是好事。”
“你心裏又不是這麽想的,何必這麽安慰我呢。”
塞缪爾無奈地搖頭。
“曾經每天只需要睡兩個小時就能滿足身體需求的我,現在沾了枕頭就會昏上十幾個小時,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個早晨可以醒來,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幫少爺驅散他的夢魇。”
“你想怎麽做?”
“去趟金三角,徹底結果那個給他留下心理陰影的老家夥,這樣他每天都能睡個好覺,就算醒來也是喊着我的名字。”
“可你真的能回來嗎?我能預想到,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接下來他不可驅散的夢魇就會是你。”
“忍忍就好了,至少我沒有貫穿他的童年和過去,這種傷很淺,愈合成疤以後只要再遇到讓他心動的人,很快就會忘掉的。”
塞缪爾搖頭,“你真無情,還好我沒有像他一樣瘋狂愛上你。”
花知北笑說:“你愛的人可不是我。”
“這話不錯,但我的愛情已經是遺憾了。”
“所以我篤定你一定會幫我。”
塞缪爾不置可否。
花知北顧自說下去:“在離開以前,我有兩件事要拜托你。”
“我猜其中一件跟那個姓百裏的有關。”
連塞缪爾這個外人都看得出百裏述的存在是多餘的,要不是他在祁未逃離金三角時出力不少,他早就把這小子趕出自己的地盤了。”
花知北說了句中肯的話:“抛開他個人的性格問題不談,他這個人的本事還不錯,他視力極好,狙//擊水平也很強,或許你能用得上他,能幫我給他謀個差事嗎?”
“這倒是不難,但你真的要為情敵做到這個份上嗎?”塞缪爾不解,“我以為不殺他都算是你的仁慈,你要是真的一走了之,他是最可能趁虛而入搶走你少爺的人,不是嗎?”
“如果他是少爺的真愛,倒也沒什麽不可,偏偏他在少爺身邊這麽多年都沒有被扶正,就證明他不是少爺的真命天子了。”
塞缪爾半開玩笑道:“我是個小氣又自私的人,理解不了你這樣成全的大愛,換做是我,我會提前讓情人來殉我。”
花知北咬着雞尾酒裏的檸檬片,淡淡道:“你說的是情人,而不是愛人,如果……”
“打住吧,沒有這種如果。”
沉默片刻,塞缪爾望着花知北那面無表情的側臉,終于妥協:“好吧,這個忙可以幫,還有一個呢,需要我好好照顧他嗎?”
“少爺不是小孩子了,他會照顧好自己的。接下來這個請求會有些過分,就算你拒絕也沒關系,我希望的是當他想做些傻事時,有人能幫我阻止他。”
“一言為定。”
塞缪爾答應的很幹脆,但他也為花知北感到遺憾,“你這樣的妙人如果能再多給自己一些時間就好了,我真為你感到可惜。”
塞缪爾答應了安置百裏述,總歸還需要經過本人的同意。
花知北知道這件事不該由自己去說,但他實在沒有時間等待百裏述自己回心轉意了。
塞缪爾走後,他便讓人找來百裏述。
兩人一向不對付,後者從來不聽他的命令,但看在花知北隐瞞了他兩年前所受的傷是百裏述造成的份上,他還是硬着頭皮去見了那人。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百裏述隐隐猜到這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與花知北聊天了,這個習慣用強大僞裝自己的男人已經非常虛弱,随時可能消失了。
“坐吧,桌上有酒,随便喝,記得給我也倒一杯。”
花知北光聽着腳步聲就知道是百裏述來了,當人失去某種感官,其他的就會越發敏感。
百裏述坐到了塞缪爾之前的位置,起開一瓶啤酒,倒滿了花知北手邊的空杯。
那人拿起酒杯灌下幾口,對他道:“塞太子的好友,一名享譽世界的雇傭兵最近在墨西哥成立了他自己的兵團,招募的人不多,個個都是精英,他們正缺個百發百中的神槍手,你有興趣嗎?”
“你就這麽想把我從他身邊趕走?”
“嗯,對,我不能擁有的人也不想讓別人擁有,不行嗎?”
這話或許出自幾分真心,但百裏述清楚,這絕不是他的本意。
“其實我很羨慕你。”
花知北對着暮色摘下墨鏡,轉頭看向百裏述。
當年他沒怎麽正眼看過對方是因為真的看不上他,而如今想看看對方的長相卻已經完全看不清了。
“你是該羨慕我,因為我的視力很好,不會一到晚上就變成瞎子。”
花知北想将酒杯放回桌上,奈何他的視線模糊,很難看清眼前的景物,一失手,杯子就掉在了沙灘上,殘酒傾了一地。
百裏述猶豫了一下,低頭撿起酒杯,幫他放回了桌上。
“視力真的很重要,別像我一樣,失去了才知道後悔。”
“你最好說的是你的視力。”
“我說的是你眼下的機會。”
花知北的身子微微靠向百裏述,即使這樣也無法讓他看清對方的面容和表情,“‘坤瓦’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但在這裏,你可以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百裏述陷入了沉思,許久之後,他說:“我聽說那個人找了15名同伴做他的戰友,還給兵團命名‘Sixteen’,我去了以後是不是就可以叫‘Seventeen’了?”
花知北笑了,“在那裏,你會找到很多答案。”
這是百裏述聽從花知北的唯一一件事,他自己并不認為這是命令,對方也只是出于善意給了他一個選擇,他也接受了這份善意罷了。
這份善意,終将改變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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