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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達成複生花知北的心願,祁未可以忍受時間的摧殘和心理上的折磨,但他沒想到自己會絆在對花知北知之甚少這一點上。
他們相愛了兩年有餘,在這期間卻從未走進過彼此的過去。
他總覺得背負使命的花知北有着太多太多不能言說的秘密,為了不觸碰那人的底線,他始終守着紅線,不敢僭越。
到頭來,卻釀成了這樣的結果。
除了流傳在金三角亦真亦假的傳言外,他對花知北所有的了解都局限在他擁有他的那兩年裏。
兩年,眨眼的一瞬,像昙花一現。
昙花。
祁未又想到了這個比喻。
這兩年之中發生的一切他可以事無巨細,一一講給林欽,像一位飛鳥症患者的愛人一樣回憶着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但對于“複生”花知北的靈魂來說,這還遠遠不夠。
他不了解花知北的身世,沒參與過那人的過去,不知道從前的花知北以怎樣的身份活在何處,也不清楚他為何選擇犧牲美好的前途跳進罪惡的深淵。
他只知道……只知道他深愛着花知北,而花知北也愛着他。
最終,無可奈何的林欽退還了他所有的投資,遺憾地告訴他:“我很抱歉,現在的我還沒有能力通過有限的數據模拟還原他過去經歷的能力,我也不想昧着良心做出一個跟他并不相像的模型來敷衍你,那樣對深情的你和你們之間的感情都是侮辱。”
祁未明白,這不怪林欽,要怪只能怪他還不夠愛花知北,在短暫的時間裏沒有多去了解他一些。
消沉之後,他對林欽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我不會撤銷對你的投資,但我想改變規劃,你可以繼續對‘Game’的研究,幫我創造出一個完全由機器操縱的獵場嗎?”
這剛好與林欽正在進行的開發相符,林欽找不出自己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于是在林欽的努力下,獵場的雛形誕生了。
它是一個抽象的系統模型,可以嚴格執行設計者提供的規則,并在底層規則的基礎上創造自己的基礎,像個大型的AI工具。
林欽向祁未展示系統時向系統提出了一個要求:“請創造一套類似古羅馬鬥獸場的規則,要求是游戲中至少有一人可以幸存。”
系統經過短暫的運算後給出了結果:【首先,需要募集78名勇士,其中22名為身份特殊的‘貴族’,剩餘56名則為‘平民’。】
【在這場有關地位的角逐中,‘貴族’可以随意處決‘平民’,并向他們發號施令,而‘平民’只有服從,不可以反抗‘貴族’。】
【但‘平民’可以通過努力跻身‘貴族’的行列,要求是他們需要殺掉3名或以上的‘平民’,通過這種方式來證明他們比同地位的其他人更強,有資格成為地位更高的人。】
【同理,‘貴族’也可以殺害其他‘貴族’,當‘貴族’只剩下一人時,他就将成為領導所有人的‘國王’,掌握‘貴族’與‘平民’的生殺大權。】
【‘國王’是不可被擊敗的存在,弱者的命運永遠掌握在強者手中。】
林欽中肯地評價:“它還不是很成熟,制定的規則奇怪又漏洞百出,還需要再進行優化。”
祁未對系統的表現非常滿意,他問林欽:“還有多久才能投入使用?”
“至少三年吧,它現在還很危險,我需要給它設置更多的限制,不然它可能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萬一被培養出什麽反社會人格就不好了。”
林欽這固然是句玩笑話,卻也暗示着他對祁未的警告。
興趣使然,他只想開發出一個安全穩定的游戲,而不是什麽殺人機器。
既然他表明了态度,需要他繼續開發系統的祁未也沒表現出任何異常,背地裏他卻開始命人抓捕那些直接或間接害死花知北的人,醞釀着将他們投入系統制造的獵場中,讓他們進行一場殘酷至極的厮殺。
在他最需要幫手的時候,百裏述脫離了雇傭兵團“Seventeen”,帶着幾個能力卓越的特種兵成立了新的傭兵組織“17”為他效力。
在祁未精心策劃的獵殺游戲中,百裏述功不可沒。
他們在半年的時間裏開啓了數次獵場,被投入其中的仇人數不勝數,但由于早期系統機制的不完善,它往往不會給參與其中的人留下生機,幾乎所有玩家都在它制造的恐懼中悲慘死去。
這件事很快就被林欽知道了,他是個清醒的人,知道自己跟祁未的三觀不同,也不能強求某一方做出改變,于是他幹脆地跟祁未斷絕了合作關系。
他給祁未的告別語是:“我并不指望能阻止你,但至少你做的這些事不能有我的參與。”
祁未表示理解,兩人就此中止了一切合作事宜并達成了協議,祁未可以帶走一部分他投資應得的研究成果,林欽也決定放棄這個嗜殺的系統,重新創造一個擁有“天使”性格的模型。
他遺憾地對祁未說:“我很抱歉沒能讓你看到光和希望,這也是我接下來的努力目标。”
可惜短短幾個月後,林欽就病逝了。
很難相信像他那樣年輕健康的人會患上病程這麽短的重病,祁未得知消息後還沒來得及見他一面,他就撒手人寰。
後來祁未在火化前看到了林欽的遺體,從他身上的種種症狀發現他并不是死于病發,分明是……
祁未神色凝重地将百裏述叫到面前,沉聲質問他:“為什麽要殺死林欽?”
如今的百裏述褪去了青澀,習慣于穿梭在屍山血海中的他早就不将人命當回事了,輕描淡寫道:“他不肯跟您合作,就沒有利用價值了,要是留着他,他遲早會成為您的絆腳石。”
對于像百裏述這樣從小就在毒窩裏勾心鬥角,沒有任何道德感的人,說什麽道理都沒有任何用處。
祁未氣得抿白了嘴唇,咬牙切齒地追問:“你從哪兒弄來的‘寒鴉’?”
這個問題讓百裏述沉默了很久。
許久之後,他低着頭回答:“曾經在您的實驗室裏……我偷了一點,藏了起來。”
祁未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百裏述跟那些貪心的馬仔不同,他不會從實驗室裏偷“寒鴉”拿到黑市上去買,祁未對實驗室的安全性也有絕對的信心,更重要的是他了解百裏述。
那一刻,他有種強烈的直覺,百裏述拿到的并不是那些出自他手的“寒鴉”藥品,而是……
……是花知北在臨死前被人榨幹的血。
祁未痛苦不堪地閉上眼,他很迷茫,百感交于一心,難得暫息的痛楚也變得劇烈。
百裏述并不覺得殺了林欽是錯,但他為祁未的反應感到不知所措。
他跪在祁未面前,捧着他的一只手,用自己的面頰輕輕蹭着,盡可能表現出順從與臣服。
“主人,為什麽不試試呢?‘寒鴉’是您的造物,您有權使用它。”
祁未疲憊地搖頭,“你要我怎麽……怎麽撿起害死他的兇器?”
“不,害死他的不是‘寒鴉’,是那些人,他與‘寒鴉’早就是一體共生的,用‘寒鴉’報複那些人,就是讓他親手為自己複仇。”
決心與“寒鴉”一刀兩斷的祁未恨得雙眼發紅:“你住口!”
他狠狠從百裏述懷中抽出手,将後者推遠,那人卻不死心,再次撲上來抱住他的腿。
“主人!您聽我說!您過去幾次開啓的獵場很成功,讓那些對不起您的人都受到了懲罰,但也存在一個致命的問題,系統對獵場裏那些玩家的影響是很有限的,他們清醒地知道獵場是虛構的,不能完全沉浸在游戲裏,甚至會有人想投機取巧從捷徑逃出獵場,我想這并不是您想看到的!”
祁未停下了将人往外推的手,硬着頭皮道:“……繼續說下去。”
“在獵場進行時,我一直觀察着那些玩家的反應,他們與獵場的融合度不高,跟一群被關進鬥獸場的弱雞沒什麽區別。”
百裏述擡起頭,認真道:“主人,我沒讀過什麽書,不懂技術上的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達到這種效果,只是異想天開地覺得,如果能在現有的基礎上給他們使用‘寒鴉’,靠致幻作用提升他們的沉浸度會改善游戲的觀感……您覺得呢?”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百裏述所說句句屬實,也正是祁未注意到,卻暫時沒能解決的關鍵。
他并非沒想到可以使用“寒鴉”,他只是不想再接觸這種害慘了花知北的藥物。
自從花知北死後,祁未就一直處于精神衰弱的狀态,每天都要依靠大量的藥物助眠才能入睡,林欽與他中止合作後他更是心力交瘁,整個人憔悴了不少,也沒有心力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
百裏述與他共處多年,自然知道該怎樣安撫他的情緒,幾乎是用誘騙的方式從祁未手中搶過了主動權:“主人,請把這件事交給我吧,我不需要太多時間,只要一個月,一個月後我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結果,相信我。”
林欽的死讓祁未一度感到無望,他索性将獵場全權交由百裏述處理。
一個月後,對方果真兌現了他的承諾,将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獵場呈現給了他。
百裏述在塔克拉瑪幹沙漠腹地的無人區劃出了一片場地,将78名玩家投入其中,賦予了22個人獵人的身份,而另外56人則是獵物。
他們都被注射了劑量不等的“寒鴉”,在系統對大腦的幹擾下看到了不同的幻覺,在臆想中進行着殘酷的獵捕與厮殺。
這一切都在系統那獨立于獵場之外的主機監控下,被完整地記錄下來。
其中一個名叫容與的年輕人的表現吸引了祁未的注意。
百裏述解釋:“林欽留下的系統殘缺不全,我在GitHub上找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百名程序員完善他留下的框架,可惜能看懂他思路的人不多,這些人稱他為天才,也承認自身的平庸,所以系統和獵場的表現還不是完美狀态。”
祁未指着屏幕上那個僅靠一臺筆記本電腦就入侵系統中樞,改寫了底層代碼,并借此脫身的年輕人,“他也是天才。”
百裏述點頭,“我承認他的确是,我也正是為了測試他的水平才策劃了這一場游戲。事實上,他是林欽的養子,他的能力和思路都繼承到了林欽的長處,我相信他能幫助我們,如果您願意,我這就請他來幫忙。”
祁未自然不能指望百裏述這樣視人命如草芥的粗人做這樣的事,為了不讓容與走上林欽的老路,他親力親為三顧茅廬,真誠邀請容與與他合作。
容與自然是拒絕了,每一次的理由都不同。
最初,他說自己才疏學淺,做不了這種高難度的工作。
後來他改口,稱自己在破解底層代碼時就發現那是林欽的傑作,他的技術比起自己的養父差遠了,實在擔負不起這樣的重任,更何況他與養父的理念和思路本就存在差異,他覺得自己達不到讓祁未滿意的程度,何苦去過那天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日子呢?
後來的說辭更真誠,但祁未還是沒有放棄。
最終,迫于生活的壓力,需要一筆巨款支撐開發事業的容與向祁未低了頭,同時也提出了一個要求:
“我需要一個人的資料,如果你能全部搜集到,幫助我完成他的虛拟模型,我就願意幫你提供服務。”
祁未自然樂意效勞。
而容與想要調查的人,叫向徊。
祁未是親自調查向徊的,他也慶幸是自己親自調查,沒有假手于人。
因為他在收集信息的過程中發現這個人也參與了容與那次獵殺游戲,還保護了容與不被其他獵人傷害,最後摔下懸崖,生死不明。
祁未一向堅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在沙漠中找人或是屍體就像大海撈針,但沒找到屍體前他仍堅信向徊還活着。
最終他也調查到了一個讓他意外的結果——向徊确實幸存下來,音信全無的原因是,他加入了國安的保護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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