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認親

認親

因着邵清辭打探他身世的事情,一連兩日陳安寧都有些郁郁寡歡,做什麽都提不了精神。幸好第三日是休沐,陳安寧謝絕了楊樹的邀請,一個人待在家裏練字靜心。

字帖,當然是邵清辭寫的最新版。他後來找人,又悄悄拿給了陳安寧。

是聽到俊俊的哭聲之後,他熟練地爬到牆頭上,看到謝夫人正抱着俊俊不停地哄着。陳安寧朝前伸頭,“嫂子,俊俊這是哭什麽呢,身體不舒服嗎,謝大哥呢?”

宋揚春有些無奈,“夫君去送我爹娘了,怕俊俊哭就讓我們留下,沒想到這臭小子哭起來,還止不住了。”

陳安寧翻過去,從她手中接過俊俊,“俊俊不哭了,小叔叔帶你去飛飛好不好呀。”

俊俊的哭聲小了一些,但仍抽噎着趴在他肩頭。

宋揚春笑着點點俊俊的額頭,看到陳安寧臉上的傷痕幾乎就要消失,說道,“真是對不住了安寧兄弟,我娘當時也不是故意的。”

“沒事,就這麽一點小事嫂子你都給我道了幾次歉了,真沒事,你看這疤,不是快消失了嘛。嫂子要是心疼我,晚上讓謝大哥陪我喝幾杯?”

“行,今天我親自下廚,給你們做幾個小菜。”

“這敢情好啊,上次吃了嫂子做的菜,我可真是想念的緊啊。俊俊,你說,是不是娘親做的菜最好吃啊?”

俊俊正在生娘親的氣,氣她在姥姥走的時候不叫醒自己。這會聽到陳安寧的話,也不回答他,專心地趴在他肩頭自己找樂子。

只是不知道俊俊看到了什麽好玩的東西,雙手并用地從陳安寧的衣領深處,拽出了一根繩子。繩子下面,是一個大拇指指甲大小的圓形玉墜。

這玉墜應該是陳安寧貼身佩戴的,摸起來還有餘溫。看把它拽出來了,俊俊興奮地拿着那玉佩和娘親炫耀,一邊笑嘻嘻地去摸。

宋揚春看到那玉佩,臉色變了一下,連忙去看陳安寧的反應。

陳安寧倒是沒什麽奇怪的,只是一直看着那玉佩怕俊俊弄丢,“這是小叔叔的傳家寶,俊俊可不要弄壞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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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俊也知道事情輕重,聽他這樣說,又把玉佩往他衣領裏塞。只是拿出來容易,放進去就困難許多。他塞不進去,幹脆扯着陳安寧最貼身的衣領,沿着他的皮膚深處放了進去。

在場的丫鬟婆子,除了俊俊之外,就只有陳安寧一個男丁。衣服被俊俊扯皺,陳安寧也不好再多待。看俊俊朝宋揚春張開懷抱,他便把俊俊遞給她,“嫂子,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情您讓謝大哥去找我。”

宋揚春不知在想着什麽,思緒有些游離,在旁邊丫鬟的提醒下才反應過來,“好的,安寧兄弟慢走啊。”

陳安寧點點頭,順着梯子又翻了過去。

沒有理會身邊婆子對陳安寧直接翻牆動作的不順,宋迎春抱着俊俊直接進了屋,特意安排道,“趕快去門口看着,等姑爺回來了讓他立刻來見我,立刻!”

看她神色着急,那人點頭,在謝迎夏的馬車剛到時,就把這件事說給了他。

謝迎夏以為她是有什麽事情,衣服還未換就去找她,“春兒,這麽着急找我,怎麽了?”

宋揚春把俊俊交給婆子,拉着他去了書房,等到确定周圍沒有人了,才說,“我今天看到你那玉佩了。”

“什麽玉佩呀?”

宋揚春墊腳尖從謝迎夏的脖子裏拽出一根玉佩,“就是這個,和你的一模一樣。”

“在哪裏見到的?”

“隔壁安寧兄弟身上,是他抱着俊俊玩,俊俊從他脖子裏拿出來的,他還說是自己的傳家寶。我怕他起疑也不敢問。”

謝迎夏拍拍她的肩,“做得好,做得好。”只是他雖然是在誇贊,但是臉上并沒有誇獎的表情,像是在無意識的喃喃自語。宋揚春拽了一下他的胳膊,“夫君,你說會不會安寧兄弟從哪裏撿到的,以為它是個寶貝,所以才說是傳家寶的?”

謝迎夏搖頭,“這玉佩當年是我娘的陪嫁,是我外公手工打造的,世間也只有這兩枚。當時我娘給我們時就說了,玉佩一定要保護好不能離身。除非,除非...”

除非人亡。

“那小姑她...”

“不會的,不會的。星華自小就機靈,她不會的。這樣,我去找安寧兄弟問問去。”

“他說晚上找你過來喝酒,等晚上你再問吧,小心一些啊,別話沒套出來,你再把自己賣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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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到謝家找人喝酒,但陳安寧過去的時候,還是特意去如家酒樓點了幾個下酒菜帶過去。報的當然是九皇子的名字,畢竟兩人上次去的時候,九皇子就特意說過,以後吃飯可以免費,只要報他的名字。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陳安寧提着食盒笑嘻嘻地想。

宋揚春早就把飯菜準備好了,看他又提着食盒,又特意把他帶來的才都擺好盤,然後才帶着人匆匆下去了。那動作快的,陳安寧想阻攔都來不及。飯廳內只剩下兩人,陳安寧有些奇怪,“大哥,嫂子今日怎麽了,不和我們一起吃飯了?怎麽也不見俊俊啊?”

“我剛把岳父岳母送走,春兒有些傷心,讓她和俊俊待一會兒也好。”

“哦好。”陳安寧答道,下午也沒見嫂子對于父母的離去有多傷心啊,不過他們夫妻的事情,他也不好多過問,就岔開了話題,“聽說鋪子裏生意不錯,你要擴大店面嗎?”

謝迎夏點頭,“岳父此行一來是為了看望我們,二者也是考察一下此地的生意環境,他很看好這裏的市場,所以加大了投入。”

“那和旁邊的鋪子都談好了嗎?”

“談好了,過幾日就重新把店面再裝修一下就行了。”

兩人說着話,謝迎夏自小就跟着岳父宋大林混跡酒場,勸人喝起酒來早就練就了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在陳安寧不知覺的時候,他的大腦就有些暈乎乎的,視線也有些模糊起來。

朦胧中他看到謝迎夏的脖間漏出一個白色的東西,還未說話,謝迎夏又倒了一杯酒給他,“安寧兄弟,大哥想和你道個歉。”

陳安寧本能地摸摸臉上的那道疤,“不是吧大哥,我都說過很多次了,真的沒關系,你和嫂子能不能不要再提這件事了,你看,你再多說幾次,我臉上這疤都要消下去了,真的。”

“不是這件事,是大哥我對你隐瞞了一件事。”

“這就更不用提了,人生在世,誰還沒有幾個秘密呀。沒關系,大哥你能說就說,不能說也沒事啊,爛在心底就好。”

“真是爽快!來,大哥我敬你一杯!”

看陳安寧仰頭喝下,謝迎夏也仰頭飲完,“你幫了我這麽多,我應該和你說實話的。只是這件事确實不好說,如果給你說了,可能會連累到你,所以我才沒有說的。其實我不叫謝迎夏,迎夏二字是我為了搭配我夫人的名字,而特意取的。”

陳安寧正用筷子夾菜,聞言笑嘻嘻地說,“我早就想到了,當時剛聽到你說我就心想,怎麽會有那麽巧啊。你和嫂子,還真是恩愛,連名字都要去累死的。”

“等你真正遇到了愛的那個人,別說區區一個名字了,連命都願意給她。”

“哎呀謝大哥,你竟然還會秀恩愛!快說,你真名叫什麽?等你說完,我也告訴你我的真名。”

“我姓謝,名文華。家父謝明義,前朝步兵統領。”

陳安寧的筷子,在他說出第一個名字時,便掉在了桌子上。

謝迎夏看着他的反應,卻在繼續說着,“家母藍欣婷,均已過世。不過我還有一個妹妹,從小走失了,她叫...”

他停頓了一下,陳安寧接過,“謝星華。”

陳安寧雙眼含淚,那淚滴落下,他才看到謝迎夏的脖間那個白色的東西,是和他脖間的玉佩,一模一樣。

“哥哥?”他把自己脖間的玉佩摘下來遞給謝迎夏看,并試探地叫了一聲,淚如雨下,“哥哥?我是星兒啊。”

謝迎夏頓時明白過來,伸手想擦過他臉上的淚,只是那手顫抖的厲害,好不容易哆嗦着碰到了陳安寧的臉,謝迎夏又猛然收回去。

他不知道在走失的那段日子裏,星兒受了多少苦,要裝成男人的模樣才能生存。不知道她一個女孩子如何在滿是男人的軍營中活下來,不知道她是怎麽才能從戰場上全身而退還立了戰功被封了職位。

又是心疼又是酸澀,千言萬語,一言難盡。

喉間像是被塞滿了臃腫的棉花般,哽的他說不出話。

他張口,努力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對不起星兒,讓你受苦了,是哥哥不好。”

陳安寧搖着頭,“沒有,我過的很好。我,”他低頭看着不停落下的淚水滴到衣服上,聲音嗚咽不能自己,“我很害怕。”

害怕夢到父母離開的時候,害怕再也見不到哥哥,害怕被人查出身份,害怕不能為謝家翻案,害怕自己随時會死掉。

謝迎夏起身抱住他,右手不停地輕拍着他的頭,“沒事,哥哥在呢,哥哥在這裏看着你,不用害怕了。”

陳安寧抱着他的衣服,痛聲大哭起來。

待兩人收拾好情緒,時間已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宋揚春端着一盆水進去,看看兩人哭紅的眼睛,擰了棉布遞過去,“敷敷眼睛吧,不然明天就不要見人了。”

陳安寧羞澀地笑了下,“嫂子。”

這聲‘嫂子’,與之前的禮貌疏離不同,帶着女兒家的親昵,讓宋揚春也紅了眼睛。

謝迎夏笑道,“好了,我們剛好,你別又來了。”

看着他們相視一笑,陳安寧說,“怪不得我當時看你們,第一眼就覺得很親切。對了嫂子,俊俊呢?”

“被我哄睡了。”

“那我明日再看他。”

“天天看,有什麽好看的?”

“那不一樣,之前我是小叔叔,現在我可是他親姑姑!”

說起這個,謝迎夏問道,“也沒有來得及問你,怎麽你會扮了男裝去參軍?那上陣殺敵可不是鬧着玩的。”

陳安寧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沒事兒,小時候看大家在一塊好玩,我就去了。”

“星兒!”

“真的,你還別不信。你看我這不好好的嗎,也沒有缺胳膊斷腿的。而且外界傳聞你也都聽過吧,楊大将軍對我挺好的,有時候比對楊樹還好呢,還讓我去書院學習,他們都說這是拿我當親孫子養呢。”

知道這中間的過程絕不是她說的這麽輕松,一個女孩子裝成男人模樣,在都是男人的軍營裏這麽活下來,恐怕她時時刻刻都繃着弦不敢大意。但是她不說,謝迎夏也不好再問,“那你以後要做什麽事情,記得先和我說一下。”

“嗯。”

“那以後怎麽辦,你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啊,我看那楊柳對你還挺有意思的,你知道嗎?”

“知道,她知道我是女扮男裝,和我鬧着玩呢。她不想成親,用我擋着,正好我也沒法成親,也用她擋着。”

“你個鬼丫頭!”

“哥哥,”陳安寧的表情忽然正經起來,“和我說下父親和母親的事情吧,我有些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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