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忌日

忌日

是夜,謝家客房內,陳安寧有些別扭地捏着身上的女裝,看着謝迎夏說,“哥,我能不穿這個嗎?真的很難受啊。”

她從記事到現在,從未說穿這層層疊疊的女裝,猛然穿上,真是哪哪都不舒服。

“穿上吧,讓父親母親也看看,我們星兒如今也長成大姑娘了。”

聽到他的話,陳安寧愣了一下,“哥,你今日帶我去見父親母親麽?”

謝迎夏點頭,向外看了看天色,“情況比較特殊,目前只能夜間去。你跟着我,不要害怕。”

關于自己的身世,謝迎夏一直不願意和她說。陳安寧磨的沒有辦法,知道這其中應該有為難的地方,也就不再多問。沒想到今日,他竟然主動說出來。

推開門的瞬間,謝迎夏看着遠方如漆的夜空,“因為今日,是他們的忌日。”

大興朝乾盛帝二十九年,二皇子司徒定被舉報,在邊關湖泉州屯兵意圖謀反。乾盛帝大怒,命鎮國公段獻,輔國公邵豐延,三軍總兵索安志徹查此事。

前後歷經月餘,查出謀反案的結果卻令所有人大吃一驚,原來屯兵的不是二皇子司徒定,而是步兵統領謝明義。

謝明義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從一品統領,領導京城所有禁衛軍和京城防衛。他要謀反,只要集齊部隊自是輕而易舉。皇帝得知結果,甚為震驚,當夜下旨封了謝府,謝明義次日被斬首示衆,并誅殺九族。

有當朝官員為謝府衆人求情,皇帝感念謝明義為大興朝立下的功勞,為彰顯天家仁慈,赦免了謝明義的九族,謝府其他人男者發配,女者賣身為奴,謝氏三代不得入朝為官,不得入市為商。

後六皇子司徒應繼位為順貞帝,在大赦天下時免了謝氏三代的懲罰,允許謝氏九族內子弟,有能力者可考取功名,有思想者也可參加商會。

只可惜,經過前些年的懲罰,謝氏子弟早已凋零,流散各地,相互之間不再往來。

夜色沉沉,謝迎夏提着燈在前面走着,口中輕聲地訴說着往事,陳安寧提着裙角跟在他身後,随着他的話,內心不由得悲涼起來。

山林深處,小徑角落,是一個平凡的土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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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墳周圍仗着一人高的雜草,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裏面的場景。謝迎夏小心地剝開雜草,然後回頭叮囑“小心一些,不要踩斷它們。”

陳安寧剛想問為什麽,轉瞬又想明白,謝迎夏早在回京城的時候帶着嫂子和俊俊前來祭拜過,如果需要,自然會清理一番。此時雜草瘋長,怕是為了故意縱之,想掩蓋些什麽。

她跟着謝迎夏,小心地跨過一片雜草,然後兩人站在了一個土墳前。

土墳前沒有墓碑,甚至連祭拜的東西和香火都沒有。

謝迎夏轉身對着她說,“來,見過父親,母親。”

陳安寧跪下,恭恭敬敬地對着那土墳磕了三個頭。謝迎夏拿出籃子裏的香火和祭奠用品,點了銀錢,“爹娘,這是星兒,孩兒找到她了。你們在九泉之下,終于可以放心了。”

看着那火盆中的火焰,謝迎夏繼續說,“謝家翻案的事您二老也別記挂,只要兒子在世一天,一定會想辦法給您平反的。爹娘,你們還不知道吧,星兒如今是軍中的五品小将軍了,小時候她一直想連功夫,您一直不同意,說她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學這些。可沒想到,還是給她學成了。”

看陳安寧一直憋着眼淚,他拍拍他的頭,溫聲說,“好了,不要哭了,讓爹娘看到,又要擔心你。”

陳安寧點頭,胡亂地抹了眼淚,對着土墳跪的筆直,“爹娘,我是星兒,對不起,這麽晚才來看你們。你們不用擔心我,現在我過的很好,也和哥哥見了面認了親。以後我也會聽哥哥的話,您二老在地下一定要保佑我,保佑女兒為你們,為謝家冤死的人翻案。星兒給你們磕頭了。”

看她堅定的表情,謝迎夏未勸解。只是在回去的路上說道,“星兒,你知道為什麽我不願意和你講家裏的事情嗎?”

“我知道,怕我沖動。”

“既然知道,謝家的案子你不要插手。”

“不行。我在書院內,身份上比你方便一些,打聽事情也會更快。”

謝迎夏拉住她,“現在哥哥就剩下你一個親人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星兒,不要讓我後悔告訴你真相。”

陳安寧止住腳步,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因為走過土地,它上面繡着的圖案已經沾滿了泥土。她悶悶地回答,“我知道了。”

“走吧,回家。”

邵府院內,看着走廊上一閃而過的人影,方永春心中一震,有些不可思議的揉揉眼睛,然後拉住身邊的小厮,“那人是誰啊,怎麽從公子的院子裏出來?”

方永春是府裏的老人了,為邵府效忠了三十餘年,直到去年才求了邵大人搬離了邵府。今日回來,也是因為膳房裏他的老朋友過生辰,才來慶賀一番。

那小厮回答,“小的不知,只知道之前是來找小姐的,後來就找公子了,這都第三次了。每次過來,公子都會給她一些銀子。”

方永春暗道不好,轉了腳步,“走,去給公子請個安。”

房內聽到衛風的話,邵清辭有些奇怪,“方叔?他來找我?”

“是,說是許久未見您,想過來請個安。”衛風回答。

雖說方永春之前是府裏副總管,但邵清辭和他并未有多少交集,要說這都走了兩年了才來請安,事情可挺蹊跷。

“請他進來吧。”

衛風點頭出去,未一會兒便見他帶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方永春走進他,彎身行了個禮,“公子,許久未見,公子身體可還好?”

“挺好的,勞方叔挂念了。”

主人和下人,本就沒有什麽共同話題,更何況兩人關系不親近,又近兩年未見。說完問安的話,方永春就沒了話說。看衛風就要張口叫他走,方永春試探性地問,“公子,我剛才在院子裏看到香卉了,她來找您,是有事情吧?”

邵清辭看了他一眼,“香卉?”

“對,就是剛出去的,頭上戴着藍色布巾,穿着粉色衣服的那個女人。”

“那是何夫人,”邵清辭解釋,“之前在咱們府裏做過工,說是十多年前,那時候方叔也在府裏吧,你二人是舊識?”

方永春尴尬地笑了兩聲,“不瞞公子,老奴那時候看上了她,想娶她過門。不過後來她跟了別人了。”

邵清辭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書,專心地和他說話,“倒沒有聽說過,你們之間還有這樣一段情呢。”

“沒有沒有,”方永春連忙擺手,仿佛和香卉扯上關系,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麻煩似的。“有一件事情老奴一直埋在心裏,這麽多年一直沒和人講過。今天見到了香卉,又是來找公子您的,所以老奴就來和公子回報一聲,告個罪。”

“你說。”

“當年香卉認識了府裏的一個小侍衛,兩人私定了終身。後來香卉懷了身子,那侍衛的娘親不願意兒子娶她,其中也摻雜了很多事情。後來香卉就一個人把孩子生了下來。有一天,有一天老奴看到她抱着那孩子進了小姐的院子,老奴就跟進去想瞧一瞧,可竟然被老奴看到她把孩子和小姐互換了。這老奴肯定不能忍,但是,那時候老奴還喜歡她,就沒有聲張,趁着她不在,又把孩子給換了回來。公子,老奴有罪啊。”

方永春說完,大聲哭着顫悠悠地跪下。邵清辭在上首坐着,心中暗想當年府裏的守衛竟然如此松散,堂堂邵家小姐被人掉了包都無人發現。掩下惱怒,邵清辭平靜地問,“此時除了你我二人,還有誰知曉?”

“還,還有衛風公子。”

站在一邊的衛風默默地向後退了一步。心想這老頭子害他呀,他也是剛剛聽他說才知道的好吧。

索性邵清辭知道他的意思,對衛風道,“送方叔回去,你親自送。”

衛風接到他的暗示,點頭送方永春出去。

房內再無他人,邵清辭低頭發愁地揉揉眉眼,如果清兮還是自己妹妹的話,那香卉當年走丢的女兒到底去了哪裏,這個和他無關可以暫且不論。那安寧到底是誰,她一個女孩子為何要盜用陳三毛的身份參軍?她是怎麽拿到陳三毛的路引身份的?會不會,和那個破廟內名叫杏花兒的女孩有關?難道,安寧就是杏花兒?

衛林出去查探這麽久,還沒有回來,會不會這其中,有着什麽絕密的事情?安寧也在其中嗎?她扮演着什麽身份?是否會有危險?

“公子,”衛風敲門而進,“已經交代好了,方叔不會說出去的。”

“你相信?”

“公子的意思是.....屬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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