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離開

離開

季苒苒瞞着爸媽，抽空再去醫院，發現淩寒爺爺的病床上，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心裏有一個猜測，不肯放棄地詢問值班護士，“護士姐姐您好，請問這一床原先的病人去哪了呀？”

護士見慣生死，提到淩寒爺爺依然嘆了口氣，“老人堅決不肯繼續治療，辦理出院了。”

季苒苒心裏一酸，覺得難過而挫敗。

還是和上輩子一樣啊！

這位老人覺得自己必死之人，不必浪費金錢。他的金錢，應該都留給他那可憐的孫兒和老伴。

而淩寒也前所未有地消沉下來。

她努力了那麽久，好不容易讓淩寒變得積極快樂起來。

一切又打回原狀。

命運，真的可以改變嗎？

季苒苒心酸極了，紅着眼回去了學校。

淩寒爺爺任職的學校不敢讓老人再回去上課，他們組織了捐款，但是老人沒有接受。

淩寒再也沒去學校。季苒苒給他發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少年刻意避着她，初三學習時間又緊張，她根本見不着他的面。

淩寒等在校園外的街道，斜靠着一棵大樹吸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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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日麗。天空藍得澄澈，大樹枝繁葉茂，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在地上投射下夢幻般變換的光影。

美好的天氣，美好的景致。

少年的心情卻冰涼荒蕪，茫茫然無處着落。

王俊輝和汪凱逃課出來，就見淩寒腳邊已散落一地的煙頭。

“喝酒，去嗎？”淩寒站直身子，平靜地問。

王俊輝已經聽說了淩寒家的情況，現在看到這樣的不對勁的淩寒，心裏發沉。但他面上扯出笑，豪邁地走過去，撈住淩寒的脖子，說，“喝！你想喝多少，哥們兒奉陪！”

汪凱去開自己的摩托車，帶着兩個壞學生在馬路上飙車。

機車的引擎聲太響，車速太快，風太猛。

汪凱大聲說，“寒哥，我給你唱一首歌啊！”

坐在最後的淩寒大聲說，“傻逼你說什麽，聽不見！”

王俊輝大聲說，“他說，這頓酒他請了！”

汪凱開始唱，“随風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閃電的力量，把浩瀚的海洋裝進我胸膛……咳咳咳咳咳！”

風灌進他嗓子裏，嗆着了。

王俊輝哈哈大笑，“哈哈哈寒哥你看他是不是個傻逼？”

劇烈的風吹得淩寒臉皮發麻，大腦放空。他暫時忘記了自己的痛苦，跟着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淚。

王俊輝點了下酒菜，淩寒沒吃，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剛開始汪凱和王俊輝爽快地陪他喝，後來兩人都吓着了，開始勸他。

淩寒根本不聽，他覺得這酒大概是假的，否則他為什麽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痛苦。

王俊輝火了，他也喝了不少酒，說話就很激動。

他指着淩寒大罵，“瞧瞧你這個逼.樣兒，至于嗎？還是不是男人了？再苦再累不也得站起來好好活着？你想想你奶奶，想想季苒苒！”

淩寒猛地将一個啤酒瓶摔在地上，眼睛裏都是血腥之氣，“你他.媽別給我提她！”

“摔瓶子誰不會？！”王俊輝也砰地一聲摔碎一個瓶子，“老子就是提了怎麽了？！”

淩寒兇惡地一拳打到他臉上。

王俊輝立刻毫不示弱地踹了他一腳。

兩個人在酒店包間打了起來，打得雞飛狗跳。

還好這家酒館是汪凱表哥的，不然老板會讓警.察來教他們做人。

汪凱一會兒勸王俊輝，“輝哥輝哥別打了！”一會兒扯住淩寒，“寒哥寒哥下手輕點啊！”

最後他挨了不少揍。

打到最後，三個少年沒有力氣了，在地上坐着喘氣。

王俊輝身上痛得很，心裏卻平靜下來。他起身踢了踢淩寒，“走吧，回家吧，太陽明天照常升起。”

“走走走！”汪凱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我去取車。”

淩寒這會兒情緒蟄伏下去，酒精卻有點上頭了。他握着王俊輝的手借力站起來，跟着汪凱沒形沒狀地朝外走。

王俊輝喝了酒，依然眼明手快。他隔着玻璃門看見一個交警騎摩托過來，立刻扯着淩寒躲到了一邊。

汪凱正在擰摩托車鑰匙，一轉頭一個交警沖他笑，“小子哎，飙車挺愉快的哈？”

汪凱看向酒館大門，王俊輝和淩寒都不見了。

媽的，兩個大狗比！他在心裏罵，轉頭苦兮兮地給交警叔叔認錯。

王俊輝拉着有些醉了的淩寒從側門離開，穿過一條小巷子，來到了一條大街。

兩個人勾肩搭背，走得橫行霸道，一不小心，撞到一個人。

淩寒也沒有道歉，打算繼續懶洋洋地往前走。

那個人卻拉住了他，雙手直往他面前送，“哎，小兄弟，我是驕陽娛樂的經紀人，你有興趣參加我們公司的偶像訓練計劃嗎？”

淩寒頭昏腦漲，一個字也沒聽清楚，不耐煩地說，“什麽玩意兒，走開！”

王俊輝還有兩分清醒，這會兒已經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靠啊，偶像？沒聽錯吧？

他趕緊接過那個人遞上來的名片，說，“我兄弟心情不好喝醉了，你別跟他計較。我替他收着了，等他清醒了我讓他聯系你。”

“好，告訴他我很看好他。”男人略一點頭，笑着離開了。

淩寒在自己的床上醒來，他頭痛欲裂，伸手去拿床頭的水杯。

喝了兩口冷水，他才覺得好一點。

放水杯的時候，他發現老舊的床頭櫃上有一張名片，還有一個信封。

他拿過信封。上面寫着自己的名字，那是爺爺的字跡。

手一頓，他沉默了兩秒鐘，面無表情地拆開信封。

老人的字跡清矍端正，一如他的為人。他寫：“小寒，爺爺走了，不必找我。存折和銀行卡我都交給你，錢不多，你要規劃好。還有，好好念書，照顧好自己和奶奶……”

淩寒眼眶濕了，他死命忍住，放下信件，面無表情地走出房間。

奶奶正坐在一方小矮凳上發呆。

淩寒走過去，輕聲問，“奶奶，吃早飯了嗎？”

過了足足五秒鐘，老人才忽然反應過來了似的，摸索着扶着門框站起來，“餓了吧，奶奶去做。”

淩寒扶她去靠背椅子上坐下，輕聲說，“您好好休息，我去外面買。”

他走到在春末明媚的陽光下，卻覺得感受不到溫度。

王俊輝這時給他打電話，說，“寒哥，看到櫃子上的名片了吧？昨晚一個娛樂公司的經紀人留給你的，邀請你去參加他們公司的偶像訓練計劃。也不知道靠不靠譜。”

淩寒默了一下，輕輕應聲，“知道了。”

五月末的最後一個假期，季苒苒一早起來去淩寒家，依然沒有見到少年的面。

中考來臨，季苒苒和淩寒分到同一個考場，淩寒沒有來。

考完第一門後，她給淩寒發短信，寫，“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相信你，并且支持你。”

收到短信的時候，淩寒正在林子豪家。

他将一個紅包送到林子豪母親面前，“說，阿姨，我要離開家一段時間，麻煩您有空幫忙照顧一下我奶奶。”

林媽媽性格豪爽潑辣，但是古道熱腸。而且她是全職家庭婦女，有更多的時間。

她揮了下手，說，“嘿，左鄰右舍的，幫忙是應該的事情，哪裏需要紅包！不過，小寒，你中考都不參加，要去哪裏啊？”

淩寒淡聲回答，“我有事情要去做。照顧老人很麻煩，紅包你還是收着吧。”

林媽媽想，不收紅包估計這孩子不放心，只當替他存着，于是沒再推辭。

她囑咐，“你去別的地方，要照顧好自己，也不要做壞事啊！”

淩寒淡淡點頭，“我知道。”

林媽媽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淩寒打開手機，看着季苒苒發的消息，一條又一條。他輕輕摩挲着手機屏幕，心裏又酸又苦，卻又舍不得放下，有如飲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