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告白

第1章 告白

三月，春風和煦，玉蘭花開。

宜，告白。

江明澈手裏拎着奶茶，腳步輕快地從奶茶店走出。

空氣裏彌漫着玉蘭花的香氣。

江明澈擡起頭，看見樹上開着的朵朵白色玉蘭，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拎着的兩杯奶茶，眼神流露出幾分不确定。

告白沒有花，只有一杯奶茶，會不會太寒碜了一點？

長歌會不會認為他太過随便，對她不夠重視？

江明澈想了想，把右手拎着奶茶換到左手，空出的右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微信，一邊往學校舊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點開微信群時，江明澈猶豫了下。

不行，要是在群裏問，以那幾個家夥的尿性，肯定全世界都知道了。

江明澈點開，同寝室唯一脫單了的彭鵬同學。

【M澈】：[鳥哥，在否]

【大鵬】：[找你哥哥什麽事？]

鵬哥，哥哥，一字之差而謬以千裏。

前者帶着點調侃，後者純粹就是占人便宜。

江明澈這會兒有求于人，也沒工夫跟彭鳥人計較。

【M澈】：[大鵬，你情人節那天送給咱們嫂子買的那束玫瑰花，是在網上哪家店買的？]

619寝室，昨天跟隔壁寝室一起打排位賽，肝了個通宵的微胖身影，登時垂死病中驚坐起。

【大鵬】：[卧槽？！卧槽！小明，什麽情況？你這是，終于下定打算跟孟女神告白了？]

【M澈】：[是不是找死？不許叫我小明！]

一整個小學階段，只要是課堂上出現“小明”，就一定會被全班同學哄笑着喊小明的江明澈，現在對于“小明”這兩個字，簡直有PTSD。

【大鵬】：[好的，明明。快！告訴我，是不是春天到了，你終于打算要聽從愛情的召喚，去跟你的孟女神告白了？]

明，明明……

江明澈的嘴角抽了抽。

算了，明明就明明吧。總比小明強。

最重要的是，他懷疑自己再次糾正後，彭鵬那厮會幹脆喊他小澈澈，或者澈兒。

總之估計會有幾十個昵稱等着他。

【M澈】：[沒，告什麽白？長歌之前不是幫了我們小組一個大忙，總算完成了大魔王的小組作業了呢麽。聽說她生日到了，我們小組裏有人提議，說是女生都喜歡花，就讓我負責訂束花。你那兒到底有沒有鏈接？]

【大鵬】：[切，我還以為你小子終于開竅了，要跟人告白了呢。不過孟女神是牛掰，竟然能請得動陸衡。我聽說陸衡輕易不跟人組隊。哎，澈澈，你說，陸衡該不會是跟你一樣，也暗戀孟女神吧？]

江明澈冷哼一聲，所以他這不是決定……先下手為強了呢麽？

他打聽過，長歌是單身，沒男朋友。

既然沒男朋友，那就有能力者上呗。

江明澈告訴彭鵬自己打算告白的事，是不想弄得人盡皆知的。

萬一告白失敗什麽的，彭鵬他們還在他面前鬧，那不是往他傷口裏撒鹽麽。

【M澈】：[我又不是陸衡肚子裏的蛔蟲，我哪兒知道。你好奇，你去問陸衡呗。鏈接給我。]

【大鵬】:[哥哥這不是關心你呢麽！不是我說啊，要是陸衡也喜歡孟女神，那你小子，危~~~]

江明澈咬牙，啪啪一通輸出：[怎麽我就危了？論身高、論顏值，我哪裏輸他了？]

提起陸衡，江明澈心裏就格外格外不爽。

也不知道學校怎麽想的，上個學期都快期末了，還往他們寝室塞了一個人。

這人就是這個學期開學才搬進619寝室的陸衡。

本來，江明澈對陸衡印象還挺好。

陸衡是江大的傳說，當年是全校第一考進的學校。

進學校後也是一路開挂，專業成績永遠都是第一。

後來同寝，江明澈發現陸衡這個人話少，但是不會難相處，讓幫忙帶個東西什麽的，也都不會拒絕。也沒有什麽不許人動他東西，不許人坐他床之類的臭毛病，反正挺好相處一男學。

至少，一個月前，江明澈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

直到，上個月，他需要跟同學完成一個小組作業。大魔王的作業難度系數高，時間又緊，他就想着找同專業的陸衡幫個忙，被陸衡毫不留情地給拒了。

拒了也就拒了，本來這種事幫忙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可是轉頭人家竟然因為長歌的請求，就一起幫忙完成了他們的小組作業。

他能理解男生喜歡在女生面前表現，但是有沒有必要這麽區別對待？

打那天之後，江明澈對陸衡的印象是急轉直下。

彭鵬不知道江明澈找過陸衡幫忙完成下專業課小組作業這件事，他只知道江明澈看陸衡不爽，以為是帥哥跟帥哥之間的磁場不合。

知道自己說錯話，他趕緊改口。

【大鵬】:[對，對，對。我們澈澈的臉蛋跟身高确實可以與之一戰，最重要的是，咱們有八塊腹肌，他陸衡有呢麽？對吧？是哥哥說錯話。給，鏈接。]

陸衡有沒有八塊腹肌這件事，江明澈還真不知道。

陸衡上學期末才進的他們寝室，那個時候他們每個人都忙得人仰馬翻，大家都早出晚歸，天天泡圖書館，這個學期又開學沒多久，他跟陸衡就壓根還沒怎麽深入交流過，更加不要說看過對方腹肌。

【大鵬】:[回來時記得給我帶一份牛肉炒飯啊！]

江明澈一臉冷漠，[呵。餓着吧]

【大鵬】：[不要對人家這麽狠心嘛，澈哥，哥哥……]

江明澈被彭鵬這一聲哥哥給惡心了個夠嗆。

【M澈】：[知道了，跪安]

彭鵬見好就收。

【大鵬】：[嗻]

…

江明澈點進彭鵬剛才發來的鏈接。

頓時有些傻眼。

什麽【店長力薦】、【三月爆款】……

分門別類，五花八門。

這要怎麽選？

餘光瞥見前面有人朝他走過來，江明澈擡頭看了一眼，避開前面的同學，他拐進通往舊圖書館的小徑，低頭繼續看手機。

長這麽大，江明澈就沒買過花。

江大每年四、五月份，學校裏的紫藤開得跟紫色的瀑布一樣，傾瀉而下，江明澈從紫藤花下經過，頭都不帶擡一下的。

看見紫藤花下卿卿我我的情侶，還會嫌棄地加快腳步，簡直是天生對浪漫過敏。

彭鵬吐槽江明澈，說他注定一輩子孤寡，脫單是不可能脫單的了。

現在是三月末，向陽的紫藤花已經長得比較繁茂，淡色的紫藤花倒挂，綴在嫩綠的葉叢間。

江明澈從紫藤花架下過，依然是頭也不擡。

“啪嗒”一聲，很輕很輕的聲音。

像是一片花瓣，又像是一片落葉，掉在他的頭發上。

江明澈将手機給揣回口袋，江明澈把落在頭發上的東西給取下，疑惑地放到眼前。

是淺紫色的紫藤花瓣。

香香的。

江明澈知道紫藤花開得很濃密的時候很香，但是他不知道一朵紫藤花也會這麽香。

把紫藤花瓣放在鼻尖輕嗅了下，還挺好聞。

一陣風過，紫藤花紛紛落下，像是在下一陣紫色的雨。

倏地，一道眼熟的修長身影從他面前走過。

江明澈頓時沒好氣地沉了臉色，掌心收攏，捏住手心裏的花瓣。

晦氣！

陸衡這家夥怎麽會在這裏？

…

江明澈攤開手，手一揚，他手心裏的紫藤花瓣飄落在了□□上。

等陸衡稍微走遠了一點，江明澈這才拎着奶茶，邁着大長腿，快速地走過紫藤花長廊。

這長廊漏風！

怪冷的！

今年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都三月份了，還這麽冷！

有陽光照着的地方還好，陰涼的地方格外地冷。

江明澈一個人往前走，陸衡還是走在他的前面。

江明澈眉頭越皺越緊，表情逐漸煩躁。

怎麽回事？

陸衡這個家夥的方向，怎麽好像跟他的一致？

江明澈眯起眼，打量起陸衡的背影。

等等……

穿過這條紫藤花長廊，再走個幾分鐘，就是學校的舊就圖書館，而舊圖書館後面有一片小樹林。

小樹林是學校裏小情侶們約會的聖地之一。

江明澈這會兒就是要去就圖書館找孟長歌，他給孟長歌的室友發過微信，确定孟長歌現在人就在圖書館。

他就是打算在圖書館制造一次“偶遇”，再把人給約到小樹林告白。

陸衡這家夥……

該不會已經有對象了吧？

江明澈不由地心跳加快。

要是陸衡已經有了對象，那他豈不是少了一個強而有力的競争對手？

…

江明澈原先是巴不得陸衡這個礙眼的顯眼包趕緊從他眼前消失。

這會兒倒是不急了。

他盯着陸衡的背影，他就跟念咒語似地，在心裏念叨着，去小樹林，去小樹林，去小樹林……

陸衡拐進一條小徑，還真的是去的小樹林！

江明澈興奮地咬住自己握成拳的食指上，以免自己太過激動喊出聲。

YES！

江明澈偷偷地跟上前。

他對陸衡在跟誰交往并不感興趣，他只要确定陸衡現在不是單身就行。

走在前面的陸衡忽然停住了腳步。

見狀，江明澈趕緊在對方轉過頭之前，拎着奶茶，趕緊閃身躲到身後的一棵香樟樹後頭。

“抱歉，臨時有點事，我出來晚了一點，沒久等吧？”

“我也是剛到。找我有什麽事嗎？”

江明澈後背抵着樹幹，驚魂未定。

這也才太刺激了！

剛剛吓死他了。

他還以為他被發現了，敢情這家夥停下來，是看他女朋友到了沒。

“我買了奶茶，你要喝嗎？買一送一送的。”

江明澈心底還奇怪，怎麽陸衡跟他女朋友兩個人說話怪客氣的。

越聽感覺越不大對勁。

女孩兒的聲音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

江明澈小心地轉過身，他緩緩地從香樟樹後面，謹慎地探出半顆腦袋。

陽光照在樹間，落下斑駁的樹影。

樹蔭下，他喜歡的女孩子，手裏拎着兩杯奶茶，笑容羞澀地将其中一杯奶茶遞給眼前外形出衆的少年。

俊男美女，畫面養眼得就跟少女漫畫似的。

江明澈卻覺得整個人被雷給劈了差不多。

吃瓜吃到自己頭上是一種什麽體驗？！

怕被發現，江明澈又重新把腦袋給縮了回去，屏息聽着樹下陸衡跟孟長歌兩人的對話。

“抱歉，我不喝奶茶。”

孟長歌唇邊的笑容微微一凝，“沒關系。”

她收回奶茶，微帶着遲疑地問道：“你是覺得奶茶太甜了嗎？”

“不是。”

“喔。”

陸衡沒有細說的意思，孟長歌也就知趣地沒有追問。

清風吹動着頭發微微飄起，空氣中彌漫着草木被陽光曬過後淡淡的香氣。

孟長歌把另一杯奶茶放到左手，将其中一縷發絲撥到耳後，耳尖通紅。

“如果沒事的話……”

“陸衡，我喜歡你。”

攥着奶茶塑料袋的指尖用力收攏，孟長歌深呼吸一口氣，她仰起臉，望着眼前自己暗戀了許久的人，一鼓作氣地說出藏在自己心底已久的心意。

…

江大是百年校園，校園裏大都是好幾百年的古樹。

尤其是舊圖書館這一片，因為就是原先老校區，小樹林裏的樹木可能比江大校園裏任何一棟建築的時間都要長。

風吹動着樹葉簌簌地響，如連綿成片的雨聲。

“抱歉，我喜歡男的。”

什麽叫體驗過山車一般的心情？

江明澈現在就是！

前一秒江明澈還因為他喜歡的女生，竟然喜歡陸衡這件事氣得不行，後一秒恨不得當場放煙花慶祝。

陸衡是個GAY？！

哈哈哈哈！

堂堂江大校草竟然是個GAY！

從此以後，他将少一個強而有力的競争對手！

還有什麽比這更開心的了嗎？

江明澈現在甚至都感受不到一丁點兒失戀的難過，一心一意，專注吃瓜。

很快，江明澈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這麽高興。

因為長歌現在大概率因為陸衡是GAY這件事很難過。

他收斂了心中對于少了一個情敵的雀躍，繼續認真地聽。

“你……你不喜歡女生？”

江明澈聽出，孟長歌的聲音都帶了點顫抖。

江明澈唇邊的笑意徹底收起，眉頭皺起，他感受到了長歌的難過。

“嗯。”

“你就這麽告訴我了，你就不擔心，我會說出去麽？”

江明澈後背抵着樹幹，心裏也挺納悶。

這個陸衡是怎麽回事？

難道他真的一點也不擔心長歌會說出去？

難道陸衡剛才那句是随口謅的，只是為了拒絕長歌而已？

“我無所謂。”

陸衡清冷的聲音通過風聲，傳至江明澈的耳畔。

江明澈撇了撇嘴。

耍什麽酷。

雖然二十一世紀了，學校不大管學生的私事，不過要是鬧得太大，評獎學金，考研、申博什麽的還是多少會受到一點影響。

孟長歌手裏捏着裝奶茶的塑料袋，盡管心底很難過，她還是輕聲地道：“你放心，我會守口如瓶的。我是喜歡你，但我也不會因為你不喜歡我，就讓我自己變得那麽沒品。”

這話江明澈不能更同意。

沒必要因為自己的喜歡沒有被接受，就要搞臭別人。

那樣除了把自己變得惡心，沒別的意義。

陸衡：“多謝。”

孟長歌的眼圈紅紅的，她勉強笑了笑，“我朋友還在圖書館裏等我，那……我先走了。”

陸衡餘光往身後那株香樟樹看了一眼，“嗯。”

…

江明澈沒再聽見談話聲。

是都走了？

江明澈從樹後走出。

冷不伶仃地跟陸衡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江明澈被吓了一跳，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手裏的奶茶差點沒被甩出去。

驚魂初定，江明澈唇角翹起，笑容燦爛，“嗨，好巧啊。”

陸衡似笑非笑：“是挺巧。”

都跟了他一路了。對于對方跟蹤自己的原因，陸衡也猜到了個七七八八。

陸衡對江明澈這個新室友印象挺深刻。

性格爽朗，很愛笑，為人熱情，最關鍵是江明澈長得很好看，五官帥氣，身材也好。

完美地長在他的性取向上。

可惜，是個直男。

他從不碰直男。

江明澈聽出陸衡語氣裏那點兒嘲弄，挺想發火。可他又拿不準到底是不是自己多心，只好哈哈尬笑了兩聲。

為了轉移陸衡的注意力，也為了緩解兩個人之間的尴尬，江明澈把其中一杯奶茶遞過去，多少帶了點讨好的意思：“給，奶茶店做活動，買一送一送的。請你，喝不喝？”

忽然想起陸衡剛才才對孟長歌說過，他不喜歡喝奶茶。

在寝室裏，江明澈也的确沒見陸衡喝過奶茶。

他剛要收回，只見陸衡伸手接過了奶茶，“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