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12 章

臨近過年，天氣越來越冷，趙昱晚更多時間待在家裏，之前他去看畫展的時候，和一位畫家聊了很久，驀地萌生出學畫畫的念頭。

之前他是喜歡，欣賞，加收藏，不敢畫，因為他曾是運動員，舞蹈家，他骨子帶着勝負欲，他怕一旦開始畫，就占用了他下半生的時間，豈不是又進入了另一個拉丁舞的循環。

那位畫家告訴他，畫畫是生活，藝術也是生活，是充斥在生命中的每一分鐘的，他又說，不要提起藝術就搞得那麽高大上，說一句就要引用舉例，畫一幅畫就說致敬模仿，全都是玄裏玄乎的東西，未嘗不是一種固步自封，要你想什麽是藝術，什麽就是藝術，有一個人認同你的藝術，那你就是傳播藝術的人。

這樣的話趙昱晚聽起來挺受觸動，便買了畫筆和顏料，在客廳裏開始畫畫了。

這一天，周翰去上班，臨近中午，他實在覺得在家裏太久了，幹脆出門去找周翰一起吃午飯。

到了周翰所在的銀行，趙昱晚直接将車停在門前，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下車。

還有5分鐘就下班了，趙昱晚愉快地想着。

只是，距離門口還有5步的時候，他的腳步停頓了，他的右側，有個人和他一樣，停住了腳步。

是周翰的姐姐周潔。

二人對視，不約而同沒有繼續向銀行走，而是走近了彼此。

“姐。”趙昱晚先開口。

周潔黑色羽絨服帽子的一圈毛領在冷風中來回飄搖，遮擋住她部分面容，不仔細辨認很難認出她。

可趙昱晚眼神好，他認出來了。

“姐來找小翰嗎？”

周潔冷着臉，“他把房子退租了，是搬去和你一起住了嗎？”

Advertisement

“哦。”趙昱晚點頭，“你來是想問小翰這個的？那我來替他回答也行，是的。”

周潔穩了穩身子，閉目嘆息。

“要不，我們找個地方聊吧？”

周潔睜眼看他，再次嘆氣，“好吧。”

趙昱晚讓周潔上車，避免中午周翰吃飯看見他們，便啓動車子去了稍遠的地方。

趙昱晚主動問，“你想吃點什麽？辣的？不辣的？或者西餐？自助？”

“不用了，我們在車上聊吧。”

“好。”趙昱晚馬上靠邊停車。

“小翰跟我坦白了。”

“哦？”這是趙昱晚沒有料到的，他還以為是周潔自己發現周翰退租了，然後要來質問，結果還是周翰搶先說過了。

看來周翰是真的不願扛着這份壓力，既想要親人理解，又想要對他負責。

“其實，我也早就覺察到你們不正常，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是嗎？”

“沒有，那個時候我們真的斷了十年沒有聯系。”

“哦，這樣，那你們什麽時候又在一起的？”

“元旦那天。”

“沒有多久啊。”周潔嘆息，“就已經認定了要一輩子在一起了？”

趙昱晚笑，“呵呵，他說的一輩子嗎？”

周潔垂目，似是被身邊的人光彩的笑容灼燒，“先不說你們是同性，我們家的條件，你知道的。”

“現在是我沒有工作，小翰在養我。”

周潔擡頭，又是嘆息，“可是，一旦別人知道小翰…知道你們…那周圍的人都是說他，指責他，到時候他或許連工作都沒有了，他更是什麽都沒有了，他和你不一樣，你沒有工作，你還有房子，車子，你有那麽多錢……”

周潔年輕的時候既能溫柔又能淩厲，28歲那年流産身體落下病根，整個人的精神氣竟是再不如從前，或許是過早的消耗與透支身體，導致她現在不過32歲，腰酸背疼肩頸痛的，自家開着按摩店，自己身上疼痛還不見好，她更加覺得生活的殘酷折磨，歲月的可怕無情。

她沒有年輕時不服輸的拼勁了，剩下的只是妥協和祈求。

“我替我家人求求你了，你找別人也行，可我弟弟，他是我們全家的支柱，他真的不能被毀了，求求你了。”

“姐。”趙昱晚平靜叫她，“我當你是姐姐，沒有姐姐求弟弟的。”

“我……”周潔慌亂的手指比劃，“不，不是，我……”

“姐，你看。”趙昱晚從車上取出一個香囊，“這個雖然沒什麽味道了，我還是會放在車上，像是心理作用一樣，車裏就好聞多了。”

“這……”周潔手指顫抖。

“對了，我有個東西想給你。”趙昱晚又從身上取出一個盒子，他滿意勾起唇角，幸好他選擇随身帶着這個東西了。

“你看，這是個翡翠花生，寓意着生生不息，也有早生貴子的含義。”

“不，我不要，我不能要。”

“姐，這個東西，我送給你，你再送給蓉蓉，蓉蓉也可以給她的孩子，家裏有個貴重的東西可以鎮宅，也可以保佑你們家世代繁榮，真有急用了還能頂個事不是？我用這個東西置換的，是小翰，希望你可以成全我們。”

“我不要！小翰也不是東西，他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

“可是，他選擇了我，我選擇了他，我們的後半生只有彼此，你們的後半生會有蓉蓉，蓉蓉的孩子，他，只有我。”趙昱晚眯了眯眼睛，看起來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但是似乎冷了幾分，“即使你什麽也不要，小翰也還是我的。”

周潔緊緊咬住牙齒，防止自己洩露哽咽。

“哦，對了，那個花珀，還在吧？”

“你！”

周潔顫抖得更劇烈。

花珀不在了，趙昱晚猜到了，當初他想過這個結果，其實這個結果更符合他的心意，所以他才會看到翡翠花生的時候再起了念頭，同樣的方法再來一次。

享受過金錢帶來的好處的人，通常很難再次拒絕誘惑。

“姐，小翰已經選擇了我，這是事實，沒有我的這些東西，他還是我的，只是，是我想用這些東西置換而已，是我，在給你選擇，讓你至少不那麽痛苦。”

“呵呵，就算我同意，我們的媽媽，妹妹，都不可能同意的！”

“姐，你別忘了，你們這個家的主心骨是誰？”

“什麽？”周潔詫異望向他，“是誰？”

“是你啊。”趙昱晚歪着頭溫柔望她，“小翰跟我講過了，他8歲的時候，你才15歲，媽媽剛生了妹妹，你一個人，照顧坐月子的媽媽，剛出生的妹妹，還要照顧還是孩子的小翰，之後你又去打工，一個人賺的錢四口人花，你小小的肩膀扛起了這個家，你是這個家裏的主心骨，所有人都感恩你。”

周潔想起曾經，眼淚根本控制不住往下掉。

“你們的母親身體也不好，妹妹正準備高考，現在的你，還有自己的家，這麽多年，你太累了，你快沒有那麽多精力照顧兩個家了，小翰知道，我也知道，姐，以後家裏的母親和妹妹可以交給我們，你可以放松一下，不要逼自己了。”

周姐很久很久沒有痛快地發洩過了，因為她根本沒有時間發洩，這些重擔壓在她身上，一抗就是這麽多年，放松不得。

徐文斌已經很多次說她太偏向娘家，他家的事是一點不管，那是因為她根本沒有精力管啊。

因為這些，這幾年兩人沒少吵架，蓉蓉已經上小學了，他們的生意也有起色，明明是向好的方向發展，為什麽生活還是過得一團糟呢。

趙昱晚給周潔遞過去紙巾。

“小翰很崇拜你，你的很多行為也影響了他，我也很感謝你，姐。”趙昱晚真誠望向她，那樣的眼神是真的把她當作了姐姐。

“所以你想先攻陷我，然後讓我攻陷家裏人，是吧？”周潔擦掉眼淚，轉頭問他。

“對。”趙昱晚承認，“是小翰太急了，我不想讓他說，想用時間和情感慢慢滲透，可你們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想欺瞞你們。”

“呼……”周潔長長嘆氣，快速整理好自己，好像剛才哭泣的人不是她。

她看了眼窗外繁忙的都市人群，微笑，“怎麽活都是活是吧。”

趙昱晚安靜看她，沒有接話。

“可以送我回店裏嗎？蓉蓉在店裏，我不放心。”

“好。”

“你們的事，我會考慮。”周潔下車前對趙昱晚道，“今天就當我沒來找過小翰吧。”

那個裝着翡翠花生的盒子，周潔沒有拿。

沒有關系，趙昱晚想，他今天該做的都做到了，翡翠花生，無論如何，以後也會是蓉蓉的，或者說，在很多年以後，他和周翰都不在了，他們留下的東西，也會是蓉蓉和另一個小妹妹周羽的孩子的，不着急這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