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執着
執着
未曾料到的雙向表白進展異常順利。
歲月靜好,兩人也算勉強過起了男作男織的幸福小日子。
何九華在一旁看着尚九熙的手指與針線默契的配合,眼看着他手裏單調的布料錦上添了花。
“欸?熙熙,我在成衣鋪給你打下手那麽久,你怎麽也沒想着教我點兒繡花技術啊?”
尚九熙說話不耽誤幹活,依舊仔仔細細地抹平絲線,“鋪子裏不缺繡工,你學了也用不上,況且這玩意兒是精細活,以你的性格未必坐得住。”
何九華聽完他說的,撇了撇嘴表示不服氣,見尚九熙正好繡完最後一針,看着他靈活地繞了個結将線扯斷,何九華才開口:“不試試怎麽知道呢?正好你做完活了,教我繡花吧。”
“不教。”尚九熙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了何九華。
“熙熙~”何九華又要開始磨他,尚九熙最受不了他這樣,“行行行,教你,這就教!”
尚九熙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線頭,把成品放起來,又去笸籮裏挑了一塊繡布和一卷紅線,如願的何九華笑嘻嘻地搬來凳子與尚九熙并排而坐。
“首先,我們來引線。”
尚九熙拿過針線給何九華演示,“把線捋直,輕搓一下,然後穿過針鼻,這樣打個小結,第一步準備工作就算完成了。”
“噢,嗐~簡單!”
何九華自信滿滿地撚過一根線,對着陽光學着尚九熙的樣子,可自己手裏的線實在是跟自己有仇,不是分叉就是拉絲,根本穿不過去。
尚九熙在一旁見他逐漸躁動,有點兒看不下去,但也沒上手幹涉,“這繡花講究的就是個細,你要心靜專注。”
尚九熙話音剛落,何九華這邊總算穿針引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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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你看!怎麽樣?”
何九華将引好的針線遞到尚九熙眼求誇獎,得意的模樣仿佛做成了什麽大事。
在得到尚九熙的一句“不錯”後,自信心爆棚的何九華就已經迫不及待學習接下來的內容。
“把線引好之後就可以開始繡了,不過初學者繡不了那麽複雜的走線,今天教你最簡單的繡花。”
擡頭看見合歡樹的尚九熙提議:“就繡合歡花吧。”
是湊巧,也有他的私心。當初待在深山裏的時候,整日與大自然中的花草樹木打交道,寺廟喜靜,那裏的僧人不興什麽探險活動,更多的是辨植認藥,他還記得當時一位住持提到過各種花卉擁有各自的花語,自己覺得有趣,便默默記下了。
“嗬~還真是繡——花啊!”何九華突兀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尚九熙的思緒。
這人一如既往地幹什麽嘴都不閑着,非要發表一下自己的想法,還真是不會看氣氛哈。面對着浪漫終結者何九華,尚九熙只好無奈回歸正題。
從勾稿到走針,尚九熙始終耐着性子教着眼前這個縫紉小白。
“嘶……”
“不讓你學你非要學,紮着了吧!”尚九熙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又嘴硬着以玩笑打消何九華的積極性,“算了,別學了,到時候技術沒學會再把自己紮成篩子,不劃算。”
尚九熙說着,伸手要去拿何九華手裏的針,卻被何九華躲開了,“不行,馬上就繡完了!況且以後我還得為你縫補衣裳呢!”
尚九熙好笑,“我自己就是個裁縫,用不着你給我補。”
“那我還得親自繡你的……喜服呢。”何九華故作淡定,但飄忽的眼神和攪在一起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緊張。
聽見何九華這麽說的尚九熙心中百感交集,他們?成親?多麽理想的夢啊!可惜也只能是夢罷了。
何九華有些時候是幼稚了點兒,但也不至于那麽不谙世事,喜服好繡,可在這個親事基本無法自己做主的時代,兩個男子真的可以成親嗎?想着便問出了口。
尚九熙看見何九華眼中的猶豫,摟過他予以寬慰:“萬一我們就是改寫史書的那一對兒呢?”
何九華聞聲,轉過頭看着尚九熙的眼睛,“那說好了!我們定要成親!”話音剛落,他馬上又想到什麽,垂下雙眸,“可是,我娘他們是絕不會同意的。”
“不問問又怎知道呢?”話一說出口,尚九熙自己心裏都打怵,但是順嘴禿嚕出來了,也算是讓自己的僥幸見了光。
何九華有幾分心動,可想到自家保守傳統的家風,就打起了退堂鼓:“不行,要是我爹知道,非打斷我的腿不可!要不……咱倆私奔啊?”
好啊!尚九熙巴不得一聲不響與何九華遠走高飛,從此隐居過着自己的小日子,可理智還是戰勝了沖動。他伸出手指不輕不重地點了兩下何九華的額頭,“你這小腦袋瓜兒裏都尋思啥呢!還私奔?那是你父母,理應有知曉的權利,萬一二老比咱想的開明,早得到肯定和祝福豈不輕松?”
說這話的人心裏也沒底,不過他更不想何九華只能背着家人一輩子躲在暗不見光的角落偷偷摸摸。
天邊的夕陽将白雲映得猶如火燒,一片熱烈的紅色仿佛血氣少年的沖動。
何九華當即起身,他現在就要回家向父母坦白。
尚九熙叫住何九華:“你等等!”
何九華見他反身跑回屋子,再回來時手中多了兩小壇酒。
尚九熙将酒壇交到何九華手上,“雖然不知道能否有機會以合适的身份親自上門,但禮節還是要帶到的,這兩壇佳釀是這院兒的前主人留下的,當時人家看我一個小夥子啥都沒有,就好心給我留下了一床新褥子、一套茶具還有些酒,都是他們用自家好糧食親釀的,比鄰城的女兒紅還有味道,你帶回去給伯父嘗嘗,等我忙完這陣就給二老做身好衣裳,還得讓你給捎着。”
何九華感動于他的有心,嘴角上揚,“往好了想,到時候說不定就能直接帶你回家了。”他笑着憧憬,拎着兩壇沉甸甸的心意與尚九熙告別。
尚九熙目送何九華的身影漸遠,臉上的笑模樣漸漸被憂慮代替。轉身生火忙碌,看着一把把木柴燃盡卻留下灰燼,他嘆了口氣,怎麽似乎在惹火焚身呢?
何家。
晚飯時段如期而至,何九華難得主動将飯菜盛好擺上桌,還殷勤地為父親倒上滿滿一碗“朋友”送的酒。何父何母對于自家兒子的反常有所覺察,果然知子莫若父母。
何九華無心填飽肚子,一直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眼看父母吃飽喝足,鼓足了勇氣斟酌着開了口。
“爹,娘,兒子有件事情,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個小崽子,什麽時候也學會賣關子了?有話快說!你爹累了一天了,別耽誤他休息。”何母并不意外地催促。
“我……”何九華還是有些底氣不足,但想到和尚九熙的承諾,只好心一橫,“我有喜歡的人了。”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何母露出笑容,“這是好事兒啊!不過,哪家姑娘能看上你?”
不愧是親娘,立即開始了關心的「嘲諷」
“不是……不是姑娘。”何九華幾句話說得磨磨蹭蹭,偷偷觀察着父母的反應。
何母放下筷子,與何父對視一眼,試探性地詢問:“寡婦?”
“哎呀,不是!”看着爹娘漸漸皺起的眉頭,為避免父母不靠譜的胡思亂想,何九華做了個深呼吸後,閉上眼睛,“我……喜歡一個小夥兒。”
何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喜歡什麽?小華,你居然跟我們說你喜歡男人?”
何九華堅定點頭又搖搖頭,“也不算吧,我只是喜歡他。”
何母被兒子大膽的發言驚得許久沒緩過神,何父的一聲冷笑打破了沉默的氣氛,“你還很引以為傲?”
何九華很想說“是”,可眼下自己要想辦法讓父母松口,不能沖動,于是抿緊了嘴唇,沒有吱聲。沉默的同時他也在思考:自己坦白得是不是太輕易了些?明知父母無法接受卻偏要逆着風往箭矢上撞,莫非真要像說書人說的故事裏那樣頭破血流兩敗俱傷?難道真的只能二選一嗎……
“我們也沒想讓你怎麽出人頭地,終于等到你從不成器變成熟,自己能養活自己了,盼着至少能抱個孫兒孫女我們就很滿足了,可你,你這是要絕了我們老何家的後啊!”何母嘆息。
“娘!”何九華看着說完這句話更顯蒼老的母親,心中發酸,聲音也弱了下去:“不至于……”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這句話時有耳聞。他自算不上孝子,可畢竟也非冷血,這些年本就沒少讓老兩口操心,老一輩兒的操勞大半輩子把孩子拉扯大,大都為上了年紀能享受兒孫繞膝的安樂生活。放眼誰家大小夥子成親三五年不抱上個一兒半女的?自古不婚不育都要遭人白眼,更別說與同性成為伴侶,天真的想法。尤其在這個不被接受的時代。
“怎不至于?”何九華剛要開口辯解,就被母親打斷,“你說你要和一個男子在一起,那能生出孩子嗎?沒有孩子不就是絕後嗎?!”
“您要是喜歡小孩兒咱可以抱養一個啊!”何九華不覺任何不妥。
“咱又不是生不出,抱養算什麽?再說咱家什麽條件?就為了有個孫兒,特意養個淌着別人家血的孩子,這何必呢?”何母苦口婆心,他以為兒子只是頭腦一熱,不明白成家的責任才一時興起,遲早都會回心轉意。
見母親沒有自己預想的暴跳如雷,何九華趁機向母親撒嬌:“哎呀~我知道您也是為我好,但我和九熙是真的愛對方,是同性別的真愛!”
一直沉默不語的何父聽不下去了,一巴掌拍案而起,把何九華甚至何母都吓了一跳。
“荒謬!兩個大男人談情說愛成何體統!別以為他接受點兒洋文化就可以開放到糟改傳統!還有,這酒也是他送的吧?”何九華沒敢吱聲,何父卻早已有數,冷哼一聲:“那小子油嘴滑舌,你清醒點兒!別被他迷惑了!”
何九華哭笑不得:“沒有啊……爹,娘,九熙人可好了,他有能力而且上進,他對我很好,也會孝順你們——”
不等他繼續辯解,何父就斬釘截鐵地,“我們可不用一個不三不四的外人孝順!你才剛入社會,哪懂人心的黑暗險惡?別說我和你娘還在,就算全家只剩你一個,這事兒也絕不可能!”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該休息了。”見父子氣氛劍拔弩張,何母趕緊出來打圓場。
母親扶着父親離開,走出屋子前回頭看了一眼,何九華轉頭,正對上母親失望的眼神,看着母親搖頭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何九華心裏像堵着塊石頭一樣的難受。
這頓晚飯終是不歡而散。
次日。
何九華大清早就來到成衣鋪等尚九熙,兩人同以往配合幹活,默契地誰也沒提前天的話題。一直到打烊,何九華一言不吭地跟着尚九熙回了家,尚九熙也沒多問,主動添了副碗筷默許一同在這小院□□進晚餐。
放下筷子的一刻,何九華終于開口:“我把咱倆的事兒跟家裏說了。”
尚九熙扒拉飯的手一頓,假裝不在意地“嗯”了一聲,又端起碗往嘴裏送下最後一口飯菜。
何九華擡頭看着尚九熙的臉,底氣略有不足,“不出所料。”
聲音到這裏戛然而止,終于吃完飯的尚九熙放下碗筷,擡頭對上何九華的視線,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桌上的碗筷還沒收拾,兩人隔着桌子對視。
半晌,尚九熙才悠悠開口:“我曾經歷過那麽多不如意,我也曾抱怨過,覺得上天待我不公平,但自從遇見你我才明白,原來那些挫折是讓我學會珍惜一切,好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你。”
似是傾訴,又似自言自語。
何九華正欲動容,尚九熙卻移開視線自嘲道:“是我不自量力了,我以為我們可以……”
他沒告訴他,他曾數次設想與他的未來,壞結局居多,但也并不是沒想過好的結局。
何九華食指緊貼住尚九熙的唇,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尚九熙從那雙眼睛中看到了最初見他的那股子傲勁兒,“我認定的,誰都別想阻止。”
明知沒有結果卻依然堅持,真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執着。尚九熙心裏輕笑,不過自己也有不甘,他自評成熟有度,卻要為了自己的私心決定抱着僥幸再賭一次。
尚九熙将何九華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撥下,改為十指相扣。兩人就這麽牽着手,倚靠着坐在院中,淺嗅探進院牆的一樹合歡的清香,不去理會銜去花枝的啼鳴的麻谷鳥,隐沒在這夜色深處。
何九華之所以如此堅定,除了他們的感情,還有尚九熙的過去,正因為了解他的所有,才更加知道自己對他的重要。
他只有我了……何九華擡頭看着院中正飄落的殘葉如是想。
趕在天明之前翻牆回屋的何九華幸運地沒被父母發現自己偷跑出去的事實。在屋裏安安靜靜消停了幾天,本欲絕食明志,可轉念一想,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只好轉移計策,所謂的消停也實屬緩兵之計。
第二次與父母對峙,何九華有意選在了父親領工錢當日,本想趁着領錢的歡喜勁兒添把柴火,可老兩口依舊不為所動。
何九華也依舊決不妥協:“如果你們不同意,那我就永遠也不成親!你們照樣兒沒孫子抱!”
何母在一旁氣得頭疼,何父見狀火氣更甚:“如此執迷不悟!知道我們不會松口,就想逼我們和你斷絕關系是吧?我們偏不遂了你!明天我和你娘就給你找家姑娘說親,就是拼死我這把老骨頭,豁上全家的老本兒做聘禮,我也得給把你這親事給定咯!”
“爹!娘!”
何九華見父親鐵了心不松口,攥緊拳頭一下子跪在父母面前,何母見狀還是心疼兒子,但這件事觸到了他們的底線,她也不能心軟,此事毫無餘地。
何九華忍着氣急的眼淚,軟下聲音乞求:“爹,娘……他只有我了。”
何父一氣之下抄起手邊的笤帚就向他身上掄去,若不是何母眼疾手快,極力攔住,何九華今夜定是免不了挨一頓毒打。
這場鬧劇以何九華被軟禁告終。
固是何九華的性子,怎可能老老實實接受軟禁?于是他趁夜色掩護偷偷翻牆出門,來到尚九熙的住所。
“我爹将我軟禁了。”
開門見到熟悉的人,頗感意外的尚九熙還沒來得及關心就聽到對方這麽說,他心裏咯噔一下,困意全無,“那你是……”怎麽出門的?
即使在這種時候,他倆依然那麽心有靈犀,何九華沒等尚九熙問完就主動坦白:“我翻牆出來的,厲害吧?”
見他還能沒心沒肺地笑出來,尚九熙确認他無礙,懸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而另一半仍在陷入道德與本能的亂麻之中掙紮,看不到解開過程,更看不到結果。
他沒想到何九華能為他倆的感情做到這個地步,實在不忍,或者說,這次是輪到他退縮了。
內心混亂的尚九熙決定自暴自棄:“要不——算了。”
何九華沒想到自己的一番折騰換來的竟是尚九熙一句輕飄飄的放棄,他頓時有點惱:“算了?當初我顧慮重重的時候,你是怎麽跟我說的?我怎會不知那只是一句安慰?又怎會不明白這件事情和癡心妄想的區別?既已決定共同面對,我也盡力而為了,誰成想畏畏縮縮的人反倒變成你了!”
尚九熙不語。
何九華并非對他有意見,只是心裏不好受,與世俗對抗不是件易事,他們都心知肚明,然而既擇此路,又怎可以輕易後退?“俗世不認可,我們也沒錯,反正我不認!”
尚九熙失了底氣:“你父母是無辜的啊,兒子成了所謂的另類,一家三口可能都會因此遭人唾棄;就算他人不知,自己的親兒子也許都要跟別人跑了,父母怎能放心?”
尚九熙羨慕他的坦蕩,對他來說,道德親情無異于橫在他和九華之間的一座大山,他自己沒有親人,斷不能撺掇着何九華家也散了。不能做那缺德事兒,卻導致何九華夾在父母和自己中間難做,尚九熙擰起的眉心就沒放松過。
其實他們也都理解對方。何九華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語氣放柔:“再等等,我一定可以說服他們的。”
樹梢的圓月将那人的雙眸襯得亮晶晶,尚九熙從那裏看到了堅定。
沉默片刻,尚九熙平淡開口:“你可想好了,流言蜚語,千夫所指。”
何九華也可算作經歷過天上地下的落差,外人的眼光又怎可能完全不在意?但自己無論如何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大不了就落個壞名聲而已。
“沒關系,只要咱倆在一起,走自己的路,別人愛嚼舌根嚼去呗!”何九華自信說完,向對面的人看去,“莫非你在意?”
尚九熙果斷搖頭,握緊他的手,“只是擔心。”
何九華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會等到他們接受那一天的,大不了我們就私奔!”
看着他依舊樂觀自信的樣子,溫柔的眼神裏多了幾分道不明,尚九熙嘴角的弧度略帶苦澀,自言自語似的念叨了一句:“會等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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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