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8

Chapter 8

覃鳳聲認真時的樣子很動人，一雙眼裏有攝人心魄的堅定神采。

因是單膝蹲着，所以此刻他只能仰着頭望她。夜風吹過，吹亂了他鬓邊碎發。霖慈的心被吹得晃啊晃，動作先理智一步，她伸手觸及到眉邊，“你頭發亂了。”

怎麽辦。雖然她天天罵他是天之驕子，不理解升鬥小民，但其實她才是那個最不忍他跌下神壇的人。就如同此刻，哪怕只是淩亂。都覺得是對他的亵渎。

“沒關系的。”覃鳳聲抓住她的手，滾燙的目光始終烙在她身上，未曾偏移分毫，“霖慈，知道我是誰嗎？”

“……覃鳳聲，你不要瞧不起人。”

霖慈的臉紅撲撲，害羞又生氣，毫無震懾力。

“好，接下來的話，我希望你都不要感覺到被冒犯。如果的确很生氣，打我……也不是不可以。”

霖慈有些被吓到，不覺正襟危坐，望着眼前的人，“你、你說。”

“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如果願意的話，”

覃鳳聲擡腕看看時間，“那我會在十分鐘之後跟你求婚。”

穆霖慈女士驚訝地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節。

覃鳳聲站起身來，不知是不肯看她還是如何。他站在帳篷邊，望着戶外草坪上燈火流轉之處，只見那裏人聲鼎沸，觥籌交錯。好一番熱鬧景象，然而卻同他無關。覃鳳聲不喜歡熱鬧的，盡管這場熱鬧是因他組成。

他仍在努力，俊朗的背影被籠罩在清涼月色之下，自有一番矜持清貴。

“你也知道，盧老師很希望我結婚。當然，我認為我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既然之前你答應相親，那我便默認你也是渴望婚姻并且單身的。所有打算先來問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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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慈仍舊石化中。

過了好久好久，她終于感覺被酒精腐蝕的腦子開始轉動了，艱難開口，“不是，覃大律師，您是不是搞錯對象了。雖然你說的的确沒問題，我和你都不反感婚姻……但是，兩個人的結合是需要愛的吧？”

霖慈眨眨眼望着他，輕聲道，“你愛我嗎？”

覃鳳聲偏過頭去，終于看她。

“我可以愛。”

霖慈了然地笑了，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慢悠悠地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還是以安撫為重，“我理解，你的生活的确很辛苦。雖然我的确有被冒犯，但這總比你去欺騙另外一個毫不知情的女生好。”

都是些什麽話，覃鳳聲的耐心到頭來，打斷，“你有愛的人嗎？”

“我……我沒有啊。”

“有心動的人嗎？”

“也沒有。”

霖慈撅嘴，這也太沒面子了。

“你沒有，我也沒有。所以就算結婚了，這也是一段公平的關系。”

覃鳳聲并不氣餒，氣定神閑道，“你放心，我不會捆住你一輩子。三年，我們三年之約如何？三年之後離婚，我還會給你支付相關費用賠償。”

“三年？”霖慈思緒翻飛，勉強道，“盧老師不會答應讓你當離婚男的吧。”

沒想到，會有這樣脆弱無奈的表情會出現在覃鳳聲的臉上。

他笑着，“我自有辦法。”

“霖慈，坦白告訴你。盧老師很喜歡你，我想如果是你做她的兒媳婦，她會很開心的。我不想欺騙她。你放心，即使是假結婚，我也會堅守道德，不跟別的女人來往。我可以保證，除了感情是假的，一切都是真的。”

對啊，你當然不會跟別的女人來往，霖慈在心裏翻白眼，你會跟別的男人來往！

可是顯然覃鳳聲也知道盧老師是她的軟肋。

心裏忽然有個念頭道：如果這是她唯一可以報答盧老師的方式呢？

霖慈的心和身體齊齊顫抖，她做出最後掙紮，“你就是在欺騙她，你還是傷害了她。”

覃鳳聲卻勾起嘴角笑了，扭過頭去。霖慈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聽到他落寞聲音響起，

“只要被欺騙的人永遠不知道，就不算欺騙。”

“算了，這的确不太好。”覃鳳聲站起身來，“既然你不願意，就當做我今天什麽都沒說……”

“離婚的話，我能分多少錢？”

霖慈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覃鳳聲愣住，怔然地望着那只落在自己手腕處那只白皙的手，片刻失神後，終于草草估算出一個價格。

“多少？”

霖慈一下就清醒了，又道，“那假結婚的話，我不用提供特殊服務吧？”

什麽特殊服務？覃鳳聲疑惑，卻對上霖慈一臉嬌羞，當即無語，“當然不會！”

“除非……”覃鳳聲忽然又轉變了話風。

“除非什麽？”

“除非有人往我身上貼，不然，我不幹那種霸王硬上弓的事，忒沒格調。”

呸！

真當她穆霖慈沒市場啊，霖慈撇嘴，她穆霖慈好歹也算個冰清玉潔的小美女吧？

再怎麽欲/火焚身，饑/渴難耐，也不會對一個gay下手！

在上面的gay也是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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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慈狠狠心動。轉念一想又覺得奇怪，“你為什麽會假結婚也準備求婚？你是覺得我一定會答應嗎？”

“當然不是。”

覃鳳聲否定地很快，“我的确有想過，你不答應這的确很難收場，我也會很丢面子......”

“但是，一想到如果你真的答應了話......即使是假的，但我想每個女孩在結婚前都還是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場求婚吧？”

覃鳳聲的背影隐藏在月色下，可望向她的目光發亮。

“霖慈，我剛才說的都是深思熟慮之後作出的決定。還是那句話，除了感情，我保證其他的一切都跟真的一模一樣。我覃鳳聲說到做到。”

眼看着霖慈的神情再次莫測起來，覃鳳聲補充道，“當然，這 ‘一模一樣’裏也不包括你說的‘特殊服務’。”

霖慈垂首細細回味覃鳳聲的話，竟然覺得十分窩心，眼眶竟隐隐有些發濕。不禁又反思自己剛才到底喝了多少。

真是喝多了，情感泛濫。

“好吧。”

女人的回答輕飄飄的，像是一朵在深夜悄悄掉落的雪塔山茶。

“什麽？”

覃鳳聲似乎沒聽清，又似乎沒想到如此順利，“你答應了？”

霖慈看看手機，站起來先走了出去。

“還剩三分鐘，覃大律師，留給你準備求婚的時間可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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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人群的時候，霖慈只覺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而她能做的，就是拼命地告訴自己不要回頭。

辛夷正在滿世界找她，一見到她當即松了一大口氣，上前一把抓住她，“你去哪啦？我還以為你先走了。”

霖慈已經知道了為何她這麽緊張，此刻只是裝傻。

忽然一聲尖銳的嘶鳴劃破長空，衆人齊齊扭過頭去。

只見無數盛大的煙花在河岸對面次第升空、點亮、綻放，夜空在一瞬間被點亮。

同樣被點亮的還有穆霖慈的瞳孔。

在一身黑風衣、嘴角噙笑走向她的覃鳳聲落入眼底的那一瞬間。

穆霖慈忽然想到高中時在課堂上偷看言情小說，裏面有一句，說是每個人的一生中總會有那麽一次，總會有一個瞬間，覺得全世界為自己做了一次配角。

穆霖慈本以為自己不會擁有的。

但在這一刻。

她仰起頭想，或許，就是此刻。

人群吵鬧熙攘，霖慈被簇擁着，不知被誰一推就跌進了覃鳳聲堅實的懷抱中。暈頭轉向。

覃鳳聲的味道是清冽的深林山泉，和此刻的夜風、煙火混合得疏離又相襯。恰到好處，正好是可以令霖慈沉醉其中又不至于溺亡的程度。

她被扶住的那一瞬間，聽到覃鳳聲在耳邊低聲道，“站穩。”

聲音低沉有力，世界紛擾，可這句話只有她能聽到。

霖慈的心漏了一拍，暗罵自己沒出息。

覃鳳聲已經抓住了她裸露在外的手腕，捏着她的手送向自己。他的手很大，單只便可将她的手包住，此刻卻雙手圈住。他們兩個人挨得極近，尤其是覃鳳聲個子很高，同她說話時脊背輕彎，有種難言的自在潇灑。偏偏他這個人，彎腰也矜貴。

“手怎麽這麽涼？”

覃鳳聲垂首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刻輕吻，燙得霖慈渾身一顫。完蛋了，當時的念頭就是這個，或許假結婚這件事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簡單。

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面前的覃鳳聲已經單膝跪地。周遭歡呼聲鵲起，閃光燈快門聲不覺，面前穿着西裝成熟矜貴的覃鳳聲仰頭起頭來，漸漸和她記憶中那個總是穿着衛衣、飛奔下樓時像只白翼大鳥的高中生身影重疊起來。

都怪閃光燈太亮了，刺激得她都流淚了。霖慈哽咽着，聽着耳邊那曾令她魂牽夢萦的聲音說——

“霖慈，你願意嫁給我嗎？”

霖慈想她這時候應該捂住嘴才對。電視裏都是這樣演的，這樣比較入戲。可她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心裏有個聲音如同石子擲入湖泊，每一圈漣漪都是一次發問。

心在顫抖，是盛大的煙火太過耀眼了嗎？還是因為對面這人孔裏倒影着的那朵藍色煙？她的腰肢被緊緊摟着，霖慈望着覃鳳聲笑了，笑着笑着，不知怎麽淚就落了下來。覃鳳聲的手掌拂過她的臉頰，綿軟的女人肌膚刺激得他幾乎呼吸停滞。面對淚水他有些手足無措，罷了，将她于衆人目光中摟在懷裏，像是安撫小朋友一般輕輕拍着她得背。

好啦，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好不好？難得柔軟的話語盡數落盡她的耳朵。安撫時，覃鳳聲的唇齒輕輕擦過霖慈的右耳，溫暖潮濕。那可真像一個吻啊。

——覃鳳聲，假的感情也值得你演得如此動情嗎？

沒關系，我不需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