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靠一下

靠一下

賀千辭垂眸，她今天沒化妝，素面朝天的皮膚很好，眼睛發亮，卷翹的睫毛不停忽閃，張牙舞爪的樣子像一只土拔鼠。

梁朝夕這樣仰着脖子發酸，再試探踮腳，打算和他平視，聽說這樣會有通電的感覺。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她放到一半的電斷了，眼前的畫面一花，被推到了一邊。

“……”

書上都是騙人的，眼睛根本不會說情話。

賀千辭拉開兩步距離，眼神依然漫不經心地盯着她，一邊接明睿的電話：

“賀千辭你他媽的就這麽把脆弱的我扔地上，有沒有點感情？嘔——”

梁朝夕皺眉，這個聲音……

賀千辭一滴酒都沒沾，林惟來電說有緊急工作，等他處理完從包廂出去的時候，明睿已經倒了，他願意扛着爛醉的人回去就很不錯了。

賀千辭挂電話，擡了擡下巴：“明睿住在對面。”

言下之意就是，我沒那個閑功夫專門繞來看你。

梁朝夕意識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但難得在外面遇見賀千辭，她不想這麽快就放人走。

于是主動說：“為了表示歉意，我請你吃飯吧。”

十分鐘後，便利店櫥窗裏的小小餐桌，梁朝夕捧着熱騰騰的關東煮：“怎麽了，不要搞鄙視，飯團也是飯。”

“……”

賀千辭靠着椅背，好整以暇看着對面的人：“不是吃過了？”

“吃不下。”梁朝夕咬着竹輪，“老板太忙了，給我放了香菜和折耳根，我不喜歡這兩樣東西，最喜歡吃芒果冰奶昔，你記住。”

“？”

賀千辭冷聲，“我為什麽要記住？”

梁朝夕說話含糊不清：“未來男朋友當然要把我的喜好放在心上，這是最基本的。”

賀千辭扯唇：“有機會我會轉告你男朋友。”

梁朝夕彎眼笑：“那你順便帶一句，他未來女朋友會很喜歡他的。”

“……”

賀千辭喉嚨忽然癢了一下，他不動聲色看向窗外：“以後休假親自跟我說。”

“為什麽？”

賀千辭好笑道：“工作沒有那麽多為什麽。”

梁朝夕：“那你剛才還問我，不許百姓放燈。”

“……”

賀千辭拎起車鑰匙，要走了，還沒等他轉身，袖子被拉着，梁朝夕期待地說：

“你還沒吃呢，肉松的不錯，下次請你吃別的。”

賀千辭垂眼，幾秒後，扯回袖子拿走了飯團。

梁朝夕揮手：“開車小心，明天見。”

路上，賀千辭在分岔口踩下剎車，他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盤，看了紅綠燈的剩餘秒數。

偏過頭，視線落在中控臺的那個三角飯團。

-

梁朝夕填飽肚子回家，沙發多了一個人，莫楠楠在聽廣播劇，整個人笑得花枝亂顫。

“你快來聽聽，好搞笑。”

梁朝夕從冰箱拿了瓶酸奶：“什麽啊？”

“逐聲自編了一部廣播劇，女追男的劇本，我們一開始定的名字你猜猜是什麽？”

“？”

莫楠楠大笑：“早安，親親總裁夫人不要鬧，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說好不好笑，簡直土死了，現在誰還聽這種狗血劇啊。”

梁朝夕：“……”

有點熟悉是怎麽回事？

“莫楠楠，你最好給我嚴肅點。”

笑聲一秒收。

莫楠楠盤腿坐正：“我承認，是借鑒了某種突如其來的有趣靈感，連夜奮筆疾書出來的故事。”

梁朝夕面無表情：“叫什麽？”

“你是騙子我的心。”

“咳——”

梁朝夕不小心被嗆到，酸奶卡在嗓子眼，咳得整張臉通紅，她緩了緩呼吸：

“莫楠楠你幾歲了，這麽中二。”

“意思是說你二？”

“……”

莫楠楠拍胸脯保證：“你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亂改這個故事，一切按照總裁夫人的追求進度來編寫，你追到哪兒我寫到哪兒，追不到我也給你來個圓滿大結局。”

梁朝夕瞅她：“你人還挺好的。”

“當然，好人卡我批發的。”

梁朝夕問道：“你那條魚怎麽樣了？”

莫楠楠說來高興：“還不錯，他挺配合的。”

“反正我錢夠多，時機一到就開始哄騙，讓他用各種聲音給我免費配音，接着就是簽賣身契，這年頭傻人難找，抓到一個是一個。”

“……”

-

這天，一大早就是臨時通知的管理層會議，梁朝夕忙裏忙外，九點之前險些搞定。

本來還有點小聲音的會議室因為賀千辭的落坐，瞬間變得安靜下來，梁朝夕在一旁随時記錄。

高管總結月度工作情況，歷來都是按部門順序進行，賀千辭今天不按常理出牌，看了一眼腕表：

“銷售指标倒數的先來。”

梁朝夕的對面，西裝革履的趙缙臉色鐵青站起來，捏着文件夾：“賀總，我負責文都地區。”

賀千辭合上手裏的文件扔在桌面，嗓音疏淡：

“趙經理，解釋一下。”

“因為……文都地區近幾個月來持續暴雨……我們靠近江邊古鎮的門店幾乎被淹了，所以……”

“沒業績，你怪天氣？”

賀千辭這句話說得極慢，低沉中帶着不容反駁的震懾力，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尤其是下一個準備總結的高管，筆蓋都掐掉了。

梁朝夕入職那天特意了解過，文都是懷榆近兩年來重點開發的古鎮地區，傳聞三生系列将在那裏召開發布會，兩個多月效益持續低下，得不到關注度，新品上市，對銘今必然沒有好處。

但很顯然，下暴雨這個推辭立不住。

趙經理抹汗：“賀總，我……”

賀千辭眼眸森然，掃了一圈所有人：“公司養着你們，就是等到今天随便找個理由搪塞我？”

若大的會議室無人敢說話。

賀千辭：“找不到原因，你這個位置該換人了。”

趙經理心一驚：“……是。”

梁朝夕泡了杯能喝的咖啡進辦公室，賀千辭在翻閱郵件，淡聲說：“訂明天飛往懷榆的機票。”

梁朝夕問道：“賀總要親自去？”

“還有你。”

林惟出差回來了，但需要留在公司，所以只能梁朝夕跟着，懷榆那邊她不太熟，認真考慮了後才安排好一切。

飛機上，梁朝夕第一次做有錢人的助理沒經驗，訂的是經濟艙，賀千辭沒說什麽，仿佛習慣了。

起飛後不久，梁朝夕昏昏欲睡，腦袋緩慢地往旁邊墜：“賀總，給我靠一下。”

賀千辭：“？”

“我昨晚做攻略到淩晨兩點，靠一下怎麽啦？”

話音剛落，一只手掌心托住梁朝夕的側臉，賀千辭把她推回去，冷漠說：“那是你的本職工作，而不是想讓上司當靠枕。”

大膽點想，不止讓你當靠枕，還要當老公。

梁朝夕側身撥了撥頭發，再次被推開有點不爽，嘴裏小聲嘀咕道：“你吃冰塊長大的吧。”

手這麽涼。

一個半小時的航班，梁朝夕已經睡了一個小時，賀千辭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翻珠寶雜志。

忽然感覺到衣角被外力拉扯，他翻頁的動作頓了下，看向小女孩，聽奶聲奶氣的質問：

“叔叔，你怎麽不保護姐姐？”

“……”

賀千辭沉默幾秒：“什麽？”

小女孩手腳并用地描繪動作：“要讓姐姐搭你的肩膀睡覺，爸爸就是這樣愛媽媽的，叔叔為什麽不願意？”

“……”

賀千辭沒來由地：“怎麽她是姐姐？”

到他這裏就成叔叔了。

小女孩露牙笑：“因為姐姐有蝴蝶發夾，漂亮。”

這時，一位年輕父親回到座位，輕斥道：

“糖果，說了在外面不許随便搭讪。”

小女孩晃着腿：“我沒有随便啊，我是認真的。”

父親給了一顆棒棒糖哄着，向賀千辭抱歉地點了點頭，然後抱着小女孩去了廁所。

周圍重新安靜下來，賀千辭翻了幾頁雜志，發現無心再看，他慢慢偏了視線，望着梁朝夕的側臉。

因為沒有支撐，只能斜着腦袋，睡顏安分，黑發遮了幾乎半張臉，露出的耳垂上戴着淡粉色珍珠耳釘，很稱她的膚色。

賀千辭平靜看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擡手，把人扶了過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梁朝夕在睡夢中憑本能蹭了蹭，沒醒。

他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放松了身體，接下來的時間裏沒有再動過。

梁朝夕在睡夢中好像感覺有涼涼的東西在拍自己的臉，她不滿地睜開眼，看見其他乘客都在陸陸續續地下機，才意識到落地了。

賀千辭沒什麽表情：“走了。”

梁朝夕擡眼，盯着他肩膀起皺的襯衫，後知後覺，不是說不讓她靠？怎麽還偷偷來呢？

車子停在懷榆以水至清著名的韻河對面，賀千辭很快就見到了梁朝夕認真做的攻略。

一家以森林為主題的三層民宿。

大榕樹下有個類似城堡形狀的木頭房子，半圓形的拱門，狹小的窗戶，低矮的屋頂，沒有任何花紋，保持着原木的顏色。

門前開滿白色的荊棘薔薇，月光穿過密密的葉子在地面投下點點光影。

滿滿的童話夢幻風。

賀千辭擰眉：“你确定是這裏？”

梁朝夕非常肯定：“對啊，正好遇到周年慶，店主說情侶特惠七折，所以……”

賀千辭眼皮一跳。

他已經有預感接下來可能的話是什麽了。

“咱倆在懷榆是兩天兩夜的限定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