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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就在溫榆鷗迷迷糊糊要睡着時，本來要離開的蕭規暮突然湊到他耳邊小聲問他：“想不想去皇宮外過年？”

“嗯？”

“皇宮外面熱鬧，再說你待在宮裏這麽多年肯定也很想出去看看。于是我想着今年過點不一樣的，帶你到民間玩一玩。”

溫榆鷗沉默片刻，小幅度點了點頭。他還沒反應過來，蕭規暮就捧着他的臉用力親了一下。

溫榆鷗沒地方躲，只能下意識閉上眼睛，連睫毛都在微微顫抖。

好在蕭規暮親完那一下就放開他了。因為他知道現在溫榆鷗身體太虛弱，如果他真的做點什麽事的話，估計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他了。

“你好好休息吧。”

蕭規暮把他掖好被子，看了他好一會兒才不舍似的離開宮殿。

太醫每日送來的藥雖然很苦但是非常管用。溫榆鷗能明顯感受到從肚子傳來的痛小了很多，而且痛的次數也在不斷減少。

每次吃飯蕭規暮都會陪着他，一個勁兒地給他碗裏添飯加菜，還要看着他把這些飯菜都吃完。

溫榆鷗胖了一點。雖然他還是很瘦，換衣服的時候依舊能看到突出的肋骨，但是總歸是長了一點肉，臉頰兩側也不再那麽凹陷。

蕭規暮擔心他一直待在宮殿裏會感到孤單，所以讓張公公帶他到書房裏找些話本來看。

張公公本就想來看看溫榆鷗，奈何礙于身份，他從那日起便沒再見他了。

“您随便挑一本看吧。”張公公剛才外面走進來，身上裹了厚厚的棉服還是覺得冷。

溫榆鷗注意力不在書上。他看到張公公凍的瑟瑟發抖，于是把抱在懷裏的湯婆子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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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公你拿着個先捂捂手吧。”

他此時坐在椅子上，面前還攤了一本書。溫榆鷗保持着遞給他湯婆子的動作，眼睛看過來，神色平靜。

張公公忽然想到四年前溫榆鷗遞給他烤紅薯的場景。他眼眶一熱，哽咽着拒絕溫榆鷗的好意。

可是面前的人還在堅持，張公公拗不過他，只好接過那湯婆子，小心地捧在手裏。

很快就到了新年，蕭規暮安排好一切，和溫榆鷗坐着馬車離開皇宮。

張公公也跟了過來，理由是照顧他們随便回家看望家人。

他雖是太監，但兄弟姐妹還是很多的。

蕭規暮看出他的心思且不明說，點頭表示同意。

溫榆鷗坐在出宮的馬車裏很是緊張，握着蕭規暮的手一直再抖。

因為蕭規暮告訴他雯寧還活着，此次出宮還能看到她。

當初他被告知雯寧已經死了，現在才知道那只是蕭規暮對他的恐吓。

四年前雯寧闖到他面前苛責他的行為，蕭規暮本來是生氣的，但他又不想牽扯到無辜，于是決定把她送出宮，然後到溫榆鷗面前說她已經死了。

溫榆鷗默默聽着，知道這又是蕭規暮當初折磨他的手段。他想起以前的痛苦，心裏泛上苦澀，突然覺得他沒有必要再待在蕭規暮身邊了。

于是他企圖把手收回來。可是蕭規暮握的更緊了。

蕭規暮知道剛才他說的話一定牽扯到他的痛苦，也明白那些痛苦都是他造成的。

其實太醫曾背着溫榆鷗告訴他，溫榆鷗可能有心疾。

而那心疾産生都是因為他蕭規暮。

“如果陛下真的希望他能夠解開心結，那臣建議您放他走吧。”

太醫的話猶在耳邊，蕭規暮閉上眼睛，藏住眼裏的不舍。

這次出宮，只要溫榆鷗不再提離開，那麽他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然後如果他提了，蕭規暮也會放開手讓他離開。

馬車停在路邊，因為人群太擁擠，蕭規暮和溫榆鷗不得不下車步行。

臨近新年，各類小販擺着攤吆喝着，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開心。

溫榆鷗不知不覺也被這樣的氛圍感染了。

他四歲之後就待在宮裏，不像蕭榆鷗那樣能夠出宮微服私訪，整日面對的只有灰冷的高牆。

可現在他終于走出來了，回到民間，不用再面對高牆。

周圍的人笑着互相問候，說着祝福的話，不像宮裏每個人總是板着臉，每天重複一模一樣的動作。

但溫榆鷗從不後悔被蕭規暮帶到宮裏，因為如果不是蕭規暮的話，四歲的他可能早就死在了某個寒冷的冬天。

蕭規暮看他忘神地盯着街上熱鬧的場景，連嘴角都挂上笑，明白溫榆鷗是真的很喜歡這裏。他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但漸漸染上悲傷。

雯寧見到溫榆鷗的那一刻險些哭出來，紅着眼眶看着面前這個多年沒見的人。

“怪我當年的不辭而別，留下你一個人受苦受累。”

因為蕭規暮就在旁邊，雯寧不敢說些什麽，只能問他最近身體怎麽樣，孩子生下來了嗎。

她見溫榆鷗沉默不語，明白那孩子已經不再了。一瞬間，內心因為見到溫榆鷗的喜悅被悲傷與心疼沖淡，即使雯寧裝的一副“人還在就好”坦然模樣，最終還是流下淚來。

“疼不疼啊？”雯寧問他。

溫榆鷗用手帕擦掉她眼角的淚，溫聲道：“不疼。”

雯寧嗔怨道：“怎麽能不疼！我一個外人看着就覺得疼，你怎麽會感受不到呢？”

“我不會讓他疼了。”

蕭規暮突然說道。

雯寧吃驚，轉頭看向他。但是她又想到蕭規暮的身份，況且她當初還跑到這人面前罵他，放在現在估計就是死罪。所以目光還沒觸及蕭規暮，她就低下頭，在心裏嘟囔着“誰信啊”。

後來雯寧想留二人在家裏吃飯，但蕭規暮說他們只能出來一天，晚上就要回宮裏。可現在他們還沒怎麽逛街，天都快要黑了。

他們于是決定買點小吃，等晚上玩夠了回宮裏吃飯。

雯寧也不再堅持，與他們分別時說了一句新年快樂，然後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

“以後你若是還想見她，我就陪你一起來。”

蕭規暮拉着他的手，邊走邊說。

溫榆鷗感受從手上不斷傳來的溫度，眨了眨眼，盯着前方的路。

天色已暗，燈光闌珊。

蕭規暮看着溫榆鷗平靜的側臉，在這熱鬧的環境中心裏卻有一絲悲傷。

“吃糖葫蘆嗎？我去買。”

賣糖葫蘆的小販就在不遠處，但他們必須松開了手蕭規暮才能去買。

蕭規暮等着溫榆鷗的回答，希望看到他搖頭——因為他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可在他的目光裏，溫榆鷗擡眼看他，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好。”

蕭規暮嘴上雖是這麽說，可是還是不願意松手。最後還是溫榆鷗趁着他不注意把手收回去了。

心裏突然感覺空落落的，蕭規暮眼角泛紅。但他還是轉身朝那賣糖葫蘆的小販走去。

“來兩根。”

小販見來了客人，頓時喜笑顏開，利索地把糖葫蘆包好遞給他。

“給你家娘子買的嗎？”

蕭規暮愣了愣，看着手裏的糖葫蘆回道：“是。”

然而當他轉過身後，卻看不見溫榆鷗的身影。

明明已經能預料到溫榆鷗會離開，但蕭規暮還是沒有抵擋住那無盡的悲傷，出聲哽咽。

“規暮哥？”

蕭規暮猛地回頭，看見手裏提着兩個樣式可愛的燈籠的溫榆鷗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蕭規暮害怕這是他的幻覺，小心問道：“你沒有離開？”

溫榆鷗不懂他的意思：“什麽離開？”

然後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蕭規暮的意思是他想趁着他買糖葫蘆的時候永遠離開他。

“我是想離開過你，但是我還是覺得不舍。”

蕭規暮緊緊抱住他，已經聽不見任何話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失而複得的喜悅與對溫榆鷗能夠留下來的開心。

“謝謝你能留下來。”

蕭規暮再多說一個字，聲音就要組不成一句話了。

溫榆鷗似乎沒想到蕭規暮會是這個反應，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表示我還會在這兒。

他們相擁而吻，用眼淚淹沒銘骨的痛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