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你們可知我剛碰到誰了?”

人未到,聲先到。

彭昊宇猛擡頭,撐膝站起:“你總算來了,送你表妹回家怎麽去了這麽久,又碰到誰了?”

喬光西穿過狹窄過道,大敞的外套露出裏頭印着GUCCI logo的衛衣,像是行走的鈔票機,大刺刺往沙發上一攤,打開桌上的飲料咕嚕嚕往喉裏灌。

他一口氣喝完,随手捏癟易拉罐往垃圾桶裏丢,長腿搭上桌,拍着大腿笑起來:“蘇瑀。他居然在禾樂當服務員兒,剛還被一女顧客揩油,青天白日摸屁.股,我操,震驚老子三觀。”

喬光西笑了半天,薄井初豪無反應,靠着沙發背椅漫不經心看相機,也不知有什麽好看的。

倒是彭昊宇,兩條眉毛吃驚往上飛:“蘇瑀?他不是好學生麽,還能來這種地方打工,被學校知道可是要處分的。”

喬光西斜他一眼,“怎麽說話的你,好學生就不能來?井初成績比人家差哪了?”

“倒也是。”彭昊宇摸摸鼻,又扯起壞笑,“既然如此,幹嘛不趁此把他舉報了?”

“我看他幹不了幾天,多此一舉。”

他們的雅座設在高處,視野極好,正巧可以看到蘇瑀那邊的情形。

蘇瑀臉色沉重的像是在上墳,一聲不吭接受大堂經理的訓斥,經理陪着笑,似乎許了什麽條件,幾個女顧客終于不再不依不饒。

經理瞪了蘇瑀一眼,說了句什麽,蘇瑀臉色微微緩和,低着頭,跟在他身後離開。

“...這就完了?”喬光西無語挑眉。

按大堂經理平日的脾性,蘇瑀怎麽着也得掉個二三層皮,今晚居然就這麽不痛不癢地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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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常理啊。

薄井初摁在旋鈕上的手指微微一動,目光随蘇瑀消失的背影抽回,唇角冷淡微揚。

“他救過王經理的小兒子,這份工作,是他介紹的。”

喬光西和彭昊宇轉頭看來。

薄井初掩下眸中嘲意,口吻淡淡:“沒事不要和蘇瑀有牽扯。”

“蘇瑀救過王經理兒子?”喬光西背往沙發上靠,嗤笑一聲,“這事你都能知道,難怪大東總叫你薄先知,可真行啊。”

見他手上還托着相機,喬光西湊過去,“今兒都拍了什麽,給我瞧瞧。”

除了拒絕異性的表白,薄井初很少拒絕他人的請求。

他欣然應允。

喬光西樂滋滋地湊來腦袋,許是帶點血緣關系,喬光西和喬沅生得有些像,尤其是一雙眼睛。

薄井初忽地想起返程時,他坐在副駕,後瞥的餘光掠過少女輪廓凝白的粉腮。

她在發呆,剔透瞳仁虛無映着窗外的浮光掠影。

那副沒精打采的苦惱樣,像丢了魚幹的小貓咪。

他莫名生起一股沖動。

把她搞丢的小魚幹還回去的沖動。

薄井初食指璇着按鈕,快速倒放今日拍攝的照片,花燈、煙火、月亮、摩天輪、紫玉蘭,還有玉蘭樹下笑靥如花的少女。

喬光西眼尖瞧見兩張照片。

一張是喬沅拿着把鐵皮畚箕奔跑,場面賊像災難片裏奮不顧身的女英雄;另一張更滑稽,她竟把掃垃圾用的鐵皮畚箕當棍子耍起來,動作極其狠辣地向前敲擊——

好像她面前真有什麽東西一樣。

喬光西大笑起來:“林沅擺的這是什麽pose,cosplay雷神?”

薄井初眼睫輕顫,視線垂在相片構圖空出的大片留白。

畚箕如利劍刺穿空氣,力度極好的頓在半空,分明應當在敲擊什麽東西。

為什麽,會消失?

薄井初眼前映出窗邊少女微微蹙額,似被同種憂擾困結的側影輪廓。

低沉一笑。

這個世界,越來越妙了。

**

蘇瑀随王經理走進辦公室。

他低着眉眼,沾了酒漬的雙手黏糊糊,幾次想先去衛生間把手洗了,又因剛惹了禍不好意思再開口。

王經理坐到老板椅上,看到少年倔強又糾結的眉眼,低低一嘆:“那邊有洗手間,先去清理吧。”

蘇瑀道了聲謝,進到洗手間,仔仔細細把胳膊手掌洗了兩三遍,鏡子裏倒映出一雙陰沉的眼,盛滿屈辱與厭惡。

“程滟。”

蘇瑀咬着方才頻頻刁難他的女人的名字,幾近憎惡地往水池甩了抔水。

他早晚要給這不知廉恥的女人一個教訓!

等着吧。

再出來,蘇瑀恢複一貫的冷傲。

王經理瞟他一眼,搖搖頭,語重心長說:“蘇瑀啊,要不我給你換份工作?禾樂恐怕不适合你。”

蘇瑀心下一沉,“王叔,我下次不會再這樣,麻煩你再給我一次機會。禾樂工資高,我奶奶需要這筆錢。”

王經理在道上混過多年,識人本事也是一流,他知道這少年心氣高,在禾樂根本幹不長。可若不是蘇瑀,他兒子就要命喪車輪下。

他本想直接拿錢償還這份恩情,蘇瑀拒絕了,後來又拉下面子請他幫忙介紹份工作,他索性把他介紹到工資可觀的禾樂。

只是蘇瑀似乎天生是惹禍的體質,自來後總有大大小小的麻煩。

雖然最後都以各種離奇方式和平解決了。

王經理揉揉太陽穴,觸到蘇瑀那雙倔強的眸,不知為何,再度心軟。

“好吧,但是下次再發生這種情況給我說聲就行,不要跟顧客硬來,次數多了被店長知道,我也保不了你。”

蘇瑀松了口氣,立即保證:“王叔,我一定會好好幹的。”

“行了,你出去幹活吧,注意着點。”

蘇瑀轉身帶上門,酒吧混亂的氣味與嘈雜樂聲再度撲面襲來。

只是這次的音樂風格有點不同。

表演臺上似乎換了撥人。

主持站在高臺邊緣帶動氣氛:“禾樂的朋友們晚上好!又到了禾樂王牌壓軸樂隊萬衆矚目的時間,大家準備好了嗎?!”

臺下舞池一陣捧場歡呼。

主持人激情噴麥,幾道彩色光柱在他身後劇烈顫動時幻時滅:“讓我們熱烈歡迎——Melancholy!”

廳內猛然墜入黑暗。

伴随一聲鼓點爆破,樂聲炸起,流光閃動,絢麗夢幻的藍調燈色徜徉流淌,偌大的舞池如變幻莫測的深海,人人變成一條魚,鳍翼舒展,情緒肆意。

舞臺之上光芒萬丈,四個風格迥然的少年,如橫空出世的奇才,踩着樂點大放異彩,臺下的觀衆像嗑了藥,揮着手臂瘋狂大呼樂隊名:“Melancholy!Melancholy!”

Melancholy的四位成員各個身材高挑,樣貌出衆,品位潮流,外形又酷又喪。演出曲目一向原創,偏愛英倫朋克風的搖滾樂。

Fans常常這樣形容Melancholy的歌:絕望中暗藏希冀,仿佛是一片黑茫茫的暗,從中轟然破出一道耀眼白光。

這種隐秘又蓬勃的力量感,是Melancholy的魂。

每次演出,四位成員從不露全臉。

主唱兼吉他手總戴着半張雕着惡狼的面具,另半張臉桀骜帥氣。

貝斯手似乎是個頭套收集控,喜歡往頭上戴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今天似乎在cos滅霸,一身紫皮衣,像個精瘦版的紫薯精。

鍵盤手酷愛假面面具,只露一雙憂郁的眼,烏發半長披肩,文藝又浪蕩。

最絕的卻是本該最無存在感的鼓手。

少年只稍往架子鼓後一坐,便能引起無數女性驚叫。

發帶與墨鏡是他的标配,沒有人見過鼓手墨鏡下的眼眸,衆人卻能從少年光潔的額、英挺的鼻、花瓣似的唇、線條流暢完美的下颌線,推測出這張極富藝術性的完美臉蛋該擁有怎樣一雙漂亮的眼睛。

他偏愛暗色調花襯衫,寡言少語,敲鼓的樣子既雅又痞,酷極了。

據說樂隊的三首主打曲都由他作曲填詞。

高顏值、有才華、神秘,這三點集中在同一人身上,足以讓人瘋狂。

當然,Melancholy的整體基調便是神秘。

音樂走向高潮,鼓聲綿密令人血脈噴張。

主唱聲如清泉:

“she said, when that dayes ,look into my eyes,no ones giving up quite yet, we've got too much to lose(她說,如果末日來臨,請看着我的眼睛,請別輕言放棄,得到太多必會失去)......”

只是十七八歲的高中生,英文卻令人意外的标準。

蘇瑀站在距舞臺數米遠的臺階,冷眼望着臺上光芒四射的四人,垂在腿邊的拳頭慢慢攥緊,青筋暴起。

僞裝的再好,他也認出來了。

是他們。

薄井初,喬光西。

真是令人驚訝啊。

他在禾樂幹着最辛苦的活,時不時要忍受顧客無理的刁難。而這些嬌生慣養的公子哥,花着父母的錢,盡情享樂,随心所欲做着喜歡的事,随便搞個樂隊就有一群腦殘追捧。

他們在這唱幾首歌的錢,恐怕就能輕而易舉抵上他辛辛苦苦打工一個月。

明明是同一所學校同一年級的同學,境遇天差地別。

在學校,他是文科生中常年霸榜的年級第一,成績優異,長相出衆,是校內響當當的風雲人物。卻又常常被拿出來和薄井初比較。

只因薄井初和他一樣出色。

理科年級第一,樣貌出衆。

唯一的不同之處,薄井初是高高在上的豪門少爺,而他,拿着微薄助學金,吃着食堂最便宜的飯菜,還偷偷被人恥笑——

“成績好又怎樣,一窮二白沒背景,将來還不是給薄井初那種少爺打工!”

給薄井初打工?

憑什麽。

只因為薄家有錢有勢,他蘇瑀就只能做個蝼蟻,成不了人上人?!

蘇瑀似乎要将敲着架子鼓的少年瞪穿,臉龐露出幾分猙獰。

臺上一曲将盡,少年玩轉掌心鼓棒,即興花式solo,動作幹淨酷炫,帶起潮水般熱烈的歡呼。

“哇,好帥。”

耳畔驀地響起一道清甜婉轉的女聲。

隐隐有點耳熟。

蘇瑀一個激靈,忙收斂神色,來回扭頭看。

走道空落落,所有人都擠到舞臺下看演出,他旁邊根本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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