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

“您的就診單子，拿好。取藥在五號樓一樓左手邊。”唐好歸站在周敏身後，沉默着接過醫生遞過來的醫藥單子，周敏坐在醫生對面，捂着嘴咳嗽。

“謝謝醫生。媽你出去坐會，我去給你拿藥。”周敏點頭，正要起身，卻被醫生喊住了。“小夥子，你去拿藥吧，我還有些事要跟病人單獨說說。”唐好歸看了周敏一眼，确定她自己在這裏沒事，這才跟醫生致意了一下，去拿藥去了。

“醫生，我的病是不是好不了了？”周敏目送着唐好歸走出就診室，身影在轉過拐角後消失了。她被醫生單獨留住了，有些擔憂。醫生笑了一下，摘下了眼鏡，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說：“不是的，您的病會好的。但是我覺得您必須要改變一下心态了。從就診結果來看，您的病并不是很嚴重，只是您心中仿佛有許多的心事，導致病情遲遲無法好轉，甚至有加劇的趨勢。”

周敏動了動嘴唇，想解釋什麽，卻又覺得解釋太過蒼白。醫生看出了她的窘迫，卻也沒點破，而是繼續說道：“你平時可能太累了，導致休息不好，所以如果可以的話，盡量注意休息。你身體好轉了，你兒子才能放心啊。”醫生說完這些之後，低頭收拾起桌上的東西。

周敏讷讷地點了點頭，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她撐着座位上的扶手起身，走出診療室，坐在了一旁候診的凳子上。醫生很快又叫下一個患者進去了。周敏盯着她之後的那個病人，眼睛随着那位年輕女孩的走動而移動。

那個女孩身邊陪同了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男人，應當是她的男朋友或者丈夫。兩人手牽着手往裏走，那個男人時不時還伸出另一只手來攙她一把。周敏想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那時候的唐興長得也俊俏，對她更是體貼入微，不然她也不會執意要跟唐興在一起了。那是她剛剛懷了唐知暮的時候。唐興高興得跟什麽是的，寸步不離的照顧着她，生怕她和肚子裏的孩子出現什麽閃失。不過唐知暮出生後，一切都不一樣了。仿佛那些被寵愛着的照顧着的記憶，是她臆想出來的。

“媽，藥拿來了，咱們回家吧。”唐好歸取了藥回來，看見的就是周敏盯着別人發愣的神态。他牽了一下周敏的收，讓她回神。周敏的思緒被打斷，擡頭看見了與唐興有幾分相似的一張臉。“哦，知道了，走吧。”看見這張臉，周敏就把醫生對他的叮囑抛到腦後了。她不能歇，唐好歸還在上高中，還缺錢，她如果失去了賺錢的能力，唐好歸的以後，就看不見光了。

唐好歸并不知道周敏想了那麽多，他小心翼翼的扶起周敏來，帶着她離開了醫院。

忙忙碌碌到正午，他們母子倆才終于忙碌完。今天的午飯又是唐好歸做的，周敏的身體情況太不好了，她又不肯坐公交或者是打車，非要拖着病榻從醫院走回家。唐好歸無奈，卻也沒有辦法，只能扶着周敏走走停停，走了許久才到家。到家之後的周敏倒在沙發上，喘息了好久。見狀，唐好歸更不敢讓周敏操勞了。吃完飯，唐好歸催着周敏吃了藥，上床睡午覺。他疲憊的躺到自己床上，拿出了許久沒打開的手機，想看看時間，沒想到，上面有一條消息，是戚長亭發來的。

唐好歸的神色瞬間就僵住了，他渾身的困頓一下就消失不見了，但很快，他又跟脫力了一樣倒回了床上。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他每次發熱期，隔離貼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作用，戚長亭肯定也嗅到了。說不定……連他身上都沾滿了他的信息素。怪不得他身上可以聞到戚長亭的桂花味。

唐好歸搓了搓自己的臉，感到了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挫敗感。他想了想，發了一句“對，忘了。”

戚長亭沒有接着回複，唐好歸也來不及計較什麽了。他把手機一關，頭埋進了被子裏裝睡。他需要平複一下亂掉的心跳。每次遇見戚長亭，他引以為傲的成熟和穩重都潰不成軍。

戚長亭的手機放在了車裏。這是沈忱要求的。左右不過一下午的時間，禮節還是得做到的。一群人圍在行将就木的老頭子床前，說着煽情的話，但看過每一張哀傷的臉，就會發現，眼裏沒有一滴眼淚，一點悲傷。

戚長亭站在這群人的最前面，被不認識的老頭子牽着手，嗯嗯啊啊說些聽不明白的話。他不能露出分毫不耐煩的神色，不然會被人揪住不放。

寒暄總算結束了，戚長亭被一群人簇擁着走到前廳。作為戚成唯一的孩子，他備受矚目。等這一波過去，戚長亭臉已經笑僵了。

Advertisement

本家的仆人在張羅午飯，他們分成了兩撥人，一撥人是戚長亭的同輩，一撥人是戚成的同輩。戚長亭坐在座位上，身邊的同輩不是在閑聊就是在打游戲，成堆成堆的，除了他。他是個孤家寡人。

戚成工作很忙，之前很久都不回家一趟。更不要說回本家了。而戚然，更不願意回到這個傷心之地，所以戚長亭不像是其他同輩，有事沒事就被家裏的長輩帶到老宅裏來刷存在感。那些同輩在一次次地寒暄中已經很熟了，他們慢慢摸清楚了同輩們的喜好和性格，所以早早已經熟絡開了。而不常來的戚長亭是個例外。他沒法融入其他的同齡人之中，而同齡人也莫名會排外，更何況，戚長亭這一支，從小到大都是他們仰望的對象。總會有一種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的高嶺之花感。

戚長亭的手機也沒有帶出來，他還心心念念着唐好歸有沒有回他的消息。正在百無聊賴的時候，他身邊湊過來一個挑染着銀發的男生。“你是長亭哥吧？”他身上帶着淡淡的玫瑰香，面容姣好，應該是個Omega。

戚長亭不動聲色地離他遠了一點，生怕身上沾上一點Omega的信息素味道。戚長亭不知為什麽會感覺到心虛，好像如果身上沾了Omega的信息素，唐好歸會不開心。

“我叫戚嘉，是個Omega，長亭哥，你是alpha吧？”那少年看起來比戚長亭小個一兩歲的樣子，一笑露出兩個虎牙來。他見戚長亭自己孤零零坐在角落裏，沒了今天上午時的衆星捧月，但卻依舊耀眼。

“嗯，我是alpha。”戚長亭對自來熟的小孩子并不讨厭，所以和顏悅色的回答了他。“你怎麽自己在這裏呆着啊，也不跟大家玩，也不吃東西，也不玩游戲。”戚嘉扒着戚長亭的肩膀，歪着頭問他。戚長亭不知該怎麽跟這個小孩解釋這種問題，于是只好笑了笑。沒想到這個缺心眼的家夥居然不依不饒的：“哥，你是不是在想你女朋友啊。”戚長亭被女朋友這個稱呼震了一下，随即快速搖了搖頭。他好笑地看了戚嘉一眼，反問：“怎麽，你是已經有男朋友了？”戚嘉一臉神秘莫測，左右看了看，然後湊到戚長亭耳邊小聲說：“對啊。是個可高可帥的alpha！”戚長亭有些意外，他問：“你才多大啊，就有男朋友了？”戚嘉十分不屑。他從小就比較叛逆，染發，打耳洞，談戀愛一樣都沒少。

“我感情經驗可豐富了，長亭哥，你要是對談戀愛有什麽不懂的，歡迎來問我。”戚嘉拍拍胸脯，銀色的頭發劃過一道弧線。

“那你先講講你那個alpha呗。”戚長亭不像戚嘉，他從小就被管的嚴，如果讓戚成知道他早戀了，一定會打斷他的腿，然後把他丢出去。他在學校又獨來獨往慣了，身邊也沒個同齡人可以說說這些暧昧的事，于是遲來的對戀愛開始感興趣起來。

“哎呀，我跟他認識是因為我當時被一群混混堵在學校門口，他神兵天降，救了我。那以後我請他喝奶茶，然後一來二去，我們就在一起了。”說到喜歡的人，戚嘉的臉上浮現出羞澀來。

戚長亭聽着這劇情怎麽這麽耳熟呢。在校門口被圍追堵截，然後天降神兵，然後請喝奶茶，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跟他跟唐好歸對上了。戚長亭狐疑地看了一眼戚嘉，他神色認真，不像是知道內情故意揶揄他的。于是戚長亭一挑眉，一個猜測出現在他腦中。

唐好歸對自己忽冷忽熱的态度，似是而非的躲閃，都表明了他在唐好歸心中，不像是對一個普通同學那樣。難道說，唐好歸也對自己有感覺？

情窦初開的戚長亭，第一次體會到了那種酸酸澀澀的滋味。他不太确定，于是向戚嘉取經：“那你說，什麽才叫喜歡？”“喜歡啊，我覺得就是你看不見他會想他，看到跟他有關的東西會下意識想起他來，更重要的是，你的心情會随着他的行為而變化。”“比如呢？”“比如他不理你，你會失落，他跟你有肢體接觸，你會開心，他跟別人親近，你會生氣。”戚長亭愣了愣，竟然詭異的把一條條往自己身上套，更驚訝的發現，每一條他都可以對上。

“哦對了，如果你發現，他不回你消息你就會很焦慮，那多半就是喜歡上人家啦。”戚嘉眨了眨眼，笑得一臉暧昧。

遠處傳來上菜的聲音，戚嘉回了自己座位，獨留下戚長亭自己思索。

等吃完飯，寒暄完回到車裏，戚長亭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看消息。唐好歸回他了，上面只有一句冷冰冰的承認。看到了唐好歸的頭像，戚長亭原本一直陰沉着的臉色放晴了一樣。雖然只有幾個字，但還是讓戚長亭開心了一下。

他不信唐好歸是忘了貼隔離貼。出門貼隔離貼是唐好歸堅持了許多年的習慣，不可能說忘就忘。但唐好歸不承認，他也就沒有揪着這點不放。

一整個寒假，唐好歸都沒有再聯系過戚長亭，戚長亭抱着一點隐秘的說不清的情愫，也沒有主動聯系唐好歸。

周敏的病情越來越重了，開學之後，唐好歸不住校了。而且他們建了新的校區，戚然不顧戚長亭的反對，跟老師協調了一下，把他調到了環境更好的新校區。雖然上課還是在原本的校區，但是再也沒有辦法跟唐好歸在回寝室的路上見面了。

唐好歸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空餘的時間都拿來學習了，就連打水都是匆匆去匆匆回。就這樣，他們度過了兩年枯燥的高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