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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下午，唐好歸都沒有再收到任何的消息。他把手機看了又看，除了那個越聊越熱鬧的群聊，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消息湧進來了。今下午，他擔心手機沒電了，沒辦法及時看到戚長亭的消息，還特意把充電器帶出來了。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唐好歸的失望也就一秒一秒的攀升。下午書店裏的人不多了，只有零星幾個。就像是故意跟唐好歸開玩笑一樣，下午來的所有顧客，無一例外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唐好歸冷眼旁觀他們的打情罵俏，或嗔或怨。

馬上要到下午打烊的時間了，來了一對情侶。為首的是個體态嬌小的Omega男性，他身後緊跟着一個高大的alpha男性。他們的手緊握着，一前一後進了書店。

唐好歸打起精神，問他們需要什麽，那對情侶只是擺了擺手，十分有禮貌地表示他們可以自己找。于是唐好歸又坐了回去，眼神瞥到了手邊的手機。自從下午他不堪其擾，把班級群免打擾了之後，他的手機屏幕就再也沒亮起來過。唐好歸不是一個很喜歡将情緒外露出來的人。他雖然心中不免還是有些失落，但沒表現出來。他想，戚長亭應該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不然無法解釋長時間的失聯。但他随即又想到，他對戚長亭一向不冷不熱，甚至說得上是疏遠，戚長亭又怎麽會對自己那麽殷切呢。這種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才符合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沒人的時候，唐好歸就容易胡思亂想。他以前不這樣，只是自從高一跟戚長亭的聯系密切起來之後，他就經常這樣了，尤其是在對戚長亭的事情上，他格外容易胡亂猜測。他想，戚長亭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天之驕子，現在高考完了，可能就會被家長帶着前往各種宴會，他會快樂嗎？随即，唐好歸自己掐滅了這一段猜測。他有什麽立場和身份去猜測戚長亭快樂與否呢，也許他也正是樂在其中。像戚長亭這種從出生就被給予了厚望的孩子，以後的婚姻理應是被大衆期待的。比如，他會結識一位同樣身份地位的Omega，那位Omega應當是跟他一樣自信，漂亮，灑脫。無論是男是女，都應當對感情十分坦誠，像一朵熾熱的玫瑰。又想到那朵玫瑰了。雖然戚長亭屢次表示自己沒有談戀愛，但唐好歸還是不可遏制的想到那個像玫瑰一樣芬芳耀眼的玫瑰。潛意識裏，他始終堅定地認為，戚長亭喜歡的就該是這種傳統意義上的Omega，也只有這樣的少年能跟他并肩站在一起，而不該是自己這種滿身硬刺，習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信息素辛辣而強烈到惹人生厭的Omega。他甚至都不算是個合格的Omega。

戚長亭并沒有意識到現在的唐好歸正陷入某種自我厭棄之中。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跟唐好歸開口。戚成和沈忱無疑是非常相愛的，但他們疏忽了如何将愛與被愛的方式教給戚長亭，再加上戚長亭十幾歲的時候，沈忱就離開家了，他日夜面對的是無法走進他內心的戚然和一個空空蕩蕩的大宅子。他本能地逃避愛與被愛，當意識到自己對什麽人産生了愛意的時候，他下意識想逃避，卻又不知何處是他的港灣。于是他硬着頭皮往上沖，卻又毫無章法，陷入一個自我循環的死胡同。不過他已經被戚嘉洗腦了，認為唐好歸對他的不一般，是喜歡的一種證明，是他別扭的在對自己表示愛意，從來沒有想過這也是唐好歸的一種逃避。他甚至認為，唐好歸表現得這麽明顯，自己卻遲遲未曾發覺。

戚嘉全程抱着一種看熱鬧的心理，他确實能發現唐好歸對戚長亭是有不一般的情愫在的，只是他不能理解，這樣的愛情也是真實存在的嗎。在他看來，愛情既有用又沒用。當他需要什麽東西來打發無聊的時間的時候，愛情無疑是最有用的，但當這段愛情讓他沒有那麽開心了之後，也是随時可以舍棄的。愛情于他而言并沒有那麽重要，alpha想換就換，他并不覺得，愛情有唐好歸和戚長亭看待的那麽重要。

他從小生活在一個缺愛的環境之下，所以他只當這是一種消遣的玩樂。畢竟沒有愛，他依舊堅持着活到了這麽大。不過他沒有想過，沉迷于藝術的父親，某種程度上也是在用這種消極的方式來懷念他早早就已經逝世了的母親。愛情，在這對父子眼中，無處不在，卻又尋不到蹤跡。

戚長亭與唐好歸分別懷着各異的心思，又走過了一天。戚長亭因為第二天要跟唐好歸見面，前一夜輾轉反側難眠，唐好歸也是如此。他戰勝不了心中的愛意，也被理智拉扯着。

第二天，兩個人頂着烏青的黑眼圈見面了。三個人中，狀态最好的就是戚嘉了。他昨晚天降一大筆橫財，今早又發現可以買了教輔材料之後跟他心儀的alpha一起去圖書館共度一段美好的時光，還可以借着問題的名義接近他，頓時開心壞了。于是今天一進書店，就無差別對着唐好歸開始撒嬌。

戚嘉心裏已經将這個看起來十分像alpha的Omega當作了戚長亭未來的老婆，還暗自感嘆戚長亭審美的獨具一格，追他的軟綿綿的小Omega接起來能從這裏排到戚家老宅，他不為所動，偏偏喜歡上了這麽一個看起來十分不好惹的Omega。不過他不得不承認，他哥哥的審美也非常絕。唐好歸的長相，一般的Omega也比肩不了，哪怕是他也一樣。他在心中感嘆，戚長亭的審美簡直跟戚成的一脈相傳，看上的Omega都是絕美的。

他樂颠颠地跑到櫃臺前，仰着臉問：“你好，哥哥，請問高三的教輔書有沒有啊。”唐好歸早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兩個。此刻他心中升起無端的怒氣，原來昨日并非邀約，而是故意帶着自己的小Omega來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他沒有細究在自己的邏輯中，戚長亭究竟跟自己有什麽仇什麽怨，要不遠萬裏來自己面前炫耀。他只是本能的感覺厭惡，連帶着戚長亭，想把他跟他的小玫瑰花打包丢出書店去，再也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才行。

他沒看戚嘉身後的戚長亭，自然也就忽略了他臉上堪稱希冀的神色。他垂下眼眸，說不上态度有多好：“沒有。”這倒是實話，書店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是灑脫的人，書店裏只賣文學作品或者是一些科普讀物，從來不會上教輔材料，他們一向認為那些書是累贅負擔，是給學生套上的枷鎖。

戚嘉落寞的看了戚長亭一眼，對戚長亭生出幾分追不到人的唏噓：“哥，這裏沒有哎，要不多給我買幾本漫畫書吧。”“想得美。我看這裏也沒什麽你想要的漫畫書。你回車上等着吧，我随便給你挑幾本。”戚嘉眼看戚長亭要趕自己走，不樂意了。他也顧不上唐好歸是什麽想法了，不依不饒的喊：“為什麽啊，你才比我大一歲，能比我多多少人生閱歷？”戚長亭也不過是找個借口，跟唐好歸單獨呆一會。戚嘉在某些時候腦子格外靈光，有些時候又像個沒眼色的小傻子。

正當他們僵持不下的時候，戚長亭的手機響了，他看也沒看，當着戚嘉和唐好歸的面接起來，沈忱的聲音傳了出來：“長亭，你跟嘉嘉呆在一起嗎？”電流讓人的聲音失真，但唐好歸還是瞬間就聽出了沈忱的聲音。時隔多年，這個聲音還是像當初那樣讓他覺得溫暖。戚嘉眨了眨眼，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提到了自己。

沈忱接着說：“一會戚然會帶你們回老宅，戚嘉的爺爺出事了。”戚嘉茫然點了點頭，戚長亭對着電話裏嗯了一聲。他大概猜到是出什麽事了，一個年逾古稀的老頭，除了駕鶴西去之外，也沒有什麽樣的事能讓他們這些小輩都回去了。戚嘉雖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父親送去爺爺身邊，但他向來不太受老人待見，所以對這個所謂的爺爺也沒有多少感情。他神色未變，拽了拽戚長亭的袖子，緊接着回頭看了唐好歸一眼，滿含歉意的說：“真不好意思啊哥哥，我家裏今天突然有點事，先不買了，以後有機會一定會來照顧你生意的。”唐好歸點點頭，表示理解：“沒關系，家裏的事比較重要，你喜歡什麽漫畫，我可以幫你留意一下。”戚嘉其實也不喜歡看漫畫，無奈他那個心動alpha嘉賓喜歡，至于具體喜歡什麽；還沒來得及問呢。聽見唐好歸問，他慌忙擺了擺手，說等下次再議。

整個過程中，戚長亭都沒有跟唐好歸說上一句話。唐好歸不經意擡眼，剛好對上戚長亭的眼神。他的眼神很複雜，裏面的情緒讓唐好歸看不懂，但總有種長久注視就會溺斃其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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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出門，唐好歸仍能聽見戚長亭和戚嘉的聲音。他聽見戚嘉感慨：“我爺爺啊，整天念叨的就是你看看你成叔家的堂兄，長亭那個孩子多好多好，再看看你，跟你爸一樣，爛泥扶不上牆。”

身後忙碌的唐好歸敏銳的察覺到了戚長亭的名字，緊接着，他注意到了一個詞：“表兄”。戚長亭居然是他的表兄嗎……想到了什麽，唐好歸掏出手機來，翻到戚長亭給他發的那條消息，上面寫的清清楚楚，他身邊的那個男孩，叫“戚嘉”。在看到這個姓的一瞬間，唐好歸突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自己究竟幹了多麽蠢的事。他居然把戚長亭的堂弟當作了他喜歡的人。原來戚長亭早已經跟他講得明明白白，而自己卻沉溺在自己所謂的猜測中無法自拔，甚至沒有注意到這點細節。

手指點在對話框上，唐好歸猶豫半晌，還是打下了：“我找到了幾本漫畫的庫存，他應該喜歡，等你們的事情忙完了，要過來看看嗎？”這句話堪稱邀約，唐好歸也并沒有希望會得到肯定的答複。他剛才的态度那麽不好，那麽莫名其妙，戚長亭都沒有跟自己搭話，又怎麽會接受他的邀約呢。

讓唐好歸驚喜的是，戚長亭的回複很快就發了過來，上面只有一個字，卻也讓唐好歸開心許久。緊接着，戚長亭又發了一句：“可能要等一段時間，家裏的事比較棘手。”他隐隐感覺最近老宅會有事情發生。戚成最近去本家的頻率又增加了，而且常常到半夜才回來，而且據他所知，戚嘉的爺爺，應當算是目前老宅中最有話語權的一位老人了。他一死，老宅定然不會太安寧，

唐好歸想不到他們這種豪門恩怨，但他不在乎要等多久。只要戚長亭承諾他回來，他就可以懷抱着那一點點希望長久的等下去。整一個上午，他的心情都非常雀躍。這與他一貫以來不露聲色的行事态度大相徑庭。閑下來之後，他又想起了昨天見到的那對情侶。

“媽媽今天讓我帶你回家呢。”唐好歸聽見那個高大的alpha附在自己愛人的耳邊說。他懷中的Omega笑了笑，說：“阿姨以前不是不喜歡我的嗎？”原來是一場豪門狗血愛戀。唐好歸無意聽別人講悄悄話，正打算第無數次打開手機看戚長亭有沒有發消息給他，下一刻他的動作就頓住了。他聽見alpha說：“我媽一開始不接受你，是擔心你家裏那個老賭鬼會拖累你，不過現在你已經足夠強大到脫離他了，媽也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她很喜歡你的。”

這句話讓唐好歸陷入了沉思。曾經他因為唐興的緣故對所有人的好意敬而遠之，收斂起對戚長亭的心思，但是現在他已經遠離唐興了，他馬上就可以帶着周敏過上新生活了。現在的他，是不是可以堂堂正正地跟戚長亭打聲招呼，跟他以同等的地位正常交往了呢。

想明白了這點的唐好歸驚覺，他對戚長亭的喜歡似乎比他自己認為的還要更深。甚至到了一種卑微的境地。他不像戚長亭，身邊有一個戚嘉可以為他出謀劃策，雖然十分不着邊際，但是多少能跟戚長亭聊一下，分析一下兩個人此時的心理狀态。而唐好歸誰都沒有，他完全是靠自己摸索，而自己也沒有多少被愛的經歷。他本能地以為，愛就是要像周敏對他那樣，無微不至，小心翼翼。但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對戚長亭無微不至的機會。他甚至覺得，這樣就很好了，他也可以沒有什麽所謂的名分，遠遠看着戚長亭就可以了。雖然如果以後戚長亭跟另外的什麽人會結婚，他也會很難受，但他會默默帶着周敏離開，到一個聽不到任何有關于戚長亭消息的地方去。